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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螟灾 ...

  •   2014年8月,一场空前绝后的螟灾席卷松江,安平未能幸免。
      “这种病以前也不是没见过,杀虫剂兑点三唑林喷上就好了。可今年这虫子好像有抗药性了,加大剂量都不好使。你是没看到,春天,我家南山那片地,稻秧都枯了。”
      高杨和几个朋友坐在我的店里唉声叹气。他的话一点也不夸张,昨天电视还爆出一条新闻,一个农民在喷农药时加大了剂量,结果虫病没抑制住,自己却中毒入院,至今没脱离生命危险,提醒大家要科学治田。土地是农民的根,庄稼是农民的命。种地本就是靠天吃饭,风险很大。如果这场螟灾不能得到有效制止,估计很多农户会连本钱都赔掉。
      肖岩递过一杯水给我,问道:“怎么样?有什么想法吗?”
      我摇摇头,“我去地里看过,挺麻烦,根治是不可能了,就看看能不能控制得住了。”
      那天下午直至天黑,我都泡在高杨家的稻田里。一开始,高杨还陪着我,后来见我没什么动静,一个人走了。我继续一个人琢磨,眼睛紧紧地盯着病株,有种说不出来感觉。这明明是稻螟虫,可又有些不太一样。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又看不出来。
      傍晚的稻田,并不像是油画那样唯美。漫天飞舞的蚊子“嗡嗡嗡”地在你萦绕,经久不散。我割了一把病株回到办公室——就是我之前的那间小实验室——继续研究。
      坐下没多久,就感觉浑身奇痒无比。反复抓挠着手臂和小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原来给蚊子加了顿餐。马上接水冲洗,这时候肖岩从一楼上来,给我拿了一管药膏,说道:“看你这时候回来,就想着一定会这个。”
      “谢谢!”我结果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我这条遍体麟包的胳膊上。
      涂着涂着,就是在这一瞬间,我似乎想到了什么。这场景,似曾相识。这稻螟虫,也在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中。是哪一次呢?我顾不上涂药膏,马上打开电脑。是什么时候?本科、硕士还是博士时期?不是博士,我不记得这短时间见过它。
      想起来了!研究生第一年的时候,孙教授带我们去试验田。也是这个季节的这个时间,我赶紧查阅那一时期的资料。那天,我们研究过稻螟虫,我同样被叮了一身的包。孙教授带领我们研究稻螟虫的防治方法,并给出另一种假设,如果稻螟虫变异了该如何应对。而今天我们所面对的,就是变异了的稻螟虫。
      现在的变异状况与当年孙教授假设的情况还是略有不同,但至少为我解决问题提供了重要思路。我连夜配置杀虫剂,试了好几次,天微微亮的时候,我赶紧跑到高杨家的水田。你若是问我为什么不到自己的试验田里去?一是因为我的田在山坳里,距离比较远。二是我种的水稻品种是我自己研制的,这次没有爆发病虫害。
      我把喷洒过的水稻做好标记,重新回到店里。这时候,店里已经聚集了一群买农药的老乡。他们互相攀谈着,都拿不定主意买什么药。
      “你说的不行,他们买过的都说不好使。”
      “你就听我的,我说的肯定行,种了一辈子的地了这点事儿还整不明白我可就是白活了。”
      “你这法子不好使咋整?包赔不?”
      “你爱买不买,还包赔,美的你。”
      “……”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热闹极了,就是没有一个人敢确定买哪种药。
      我挤进柜台 ,大声喊了声:“大家先别吵了,听我说。”场面安静下来,我把准备好的稻秧铺在柜台上,继续说道:“大家看看,这是我从我们村高杨家地里割下来的,你们细看一下,这与我们之前遇到的稻螟虫是不一样的,看这里……”
      “丫头你就别说这些了,你就说喷啥药好使就行了。”我刚要仔细解释给他们听,就被其中一人打断。
      我拿出一瓶配好的药,说道:“这是我昨天忙了一夜配出来的,今天在高杨家地里已经做过实验了,但是现在还没看出效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效。”
      有几个人拿过药瓶研究了一下,问道:“你这配的是啥呀?能好使吗?”
      我笑了笑:“配的是啥不能说,就怕你们自己回去配,配不明白再找我算账,我就亏大了。放心,我是肯定不会趁火打劫要高价的。受了这一灾,大家都有损失,我不能干那种落井下石的事儿。”
      可是大家并没有被我的真诚善良打动,都半信半疑的盯着那瓶药,将信将疑地嘀咕着:“这玩意儿能好使吗?”
      “丫头,你这药如果不好使咋办?”
      “叔,这可没有打包票的。你买种子的时候也不可能问人家产量低咋办呀?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听我这么一说,有几个人就走了,一边走一边叨咕着:“咱种了一辈子的地了都没整明白,她个小丫头片子读了几年书就会了?咱们还是上别家问问吧!”
      剩下的几个人听他们这么说也跟着要走,这时候高杨从外面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喊着:“春天,你是不是在我家地里喷东西了?”
      他这着急忙慌的样子吓我一跳,木讷的点点头,说道:“是啊!怎么了?”
      那几个没走的马上把他围住,问道:“咋样?见效了?”
      我心想,怎么可能?我刚喷的,哪能这么快?又不是灵丹妙药。
      高杨进了后面的储存室,拿了一瓶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说道:“没有,但是我感觉能好使。春天,你给我配三垧地的。”
      其他人有些不太相信,“高杨,你可想好了,三垧地呢!”
      “死马当活马医呗!你们有更好的办法吗?”
      听他这么一说,有些人动心了,少量地定了一些,我和肖岩马上到仓库忙活起来。可是进度比较慢,肖岩毕竟是外行,但是尹松这段时间不在,只能用它了。
      为什么不用那些农户呢?千万不能用。他们中的很多人自认为经验老到,难免刚愎自用。万一哪个步骤弄错就麻烦了,再者就是担心他们学去了配方,自己胡乱配药,配比一旦出错就会来找我的麻烦,所以我宁可自己累点也不假手于人。一共五埫地的农药,竟然配了两个小时。然后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了用法用量,他们才回去。
      我瘫坐在大厅的沙发上,虽然已近中午,可是我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肖岩也累得够呛,“尹松也是,都请了多久的假了?还不回来。”
      “他媳妇儿最近状态不好,让他多陪陪吧!”我说。
      “想吃点什么?我打电话叫饭馆送来点。”
      “不想吃,想睡觉。”我眼睛一闭,感觉自己马上就能睡着,毕竟我已经一天一夜都没有合眼了。
      “不吃饭怎么能行呢?”这时候,从外面传来一串银铃般清脆的声音,是花蕾,那个追求肖岩的女孩,“姐姐,起来!吃完再睡。”
      肖岩也是一脸懵,“你怎么又来了?”
      “哎!怎么能说‘又’呢?你应该问‘你怎么才来呀’?你看看你们这个样子,没我能行吗?”然后,花蕾大盒小盒的摆了一桌,“赶紧吃,都是我在家拿来的。”
      我慢慢悠悠地起身,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点吃了一口,不由得眼前一亮,“好吃!都是你做的?”
      花蕾点点头,“那是!”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肖岩马上白了她一眼,“说实话!”
      “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我在店里打包的。”
      肖岩解释道:“她家是开饭店的,厦门街,全食府,听说过没?”
      “全食府?”我在脑子里搜索这个名字,想起来了,那是春城一家很有名的高档饭店。“想不到我这辈子还能吃上全食府的饭菜。”也无暇和花蕾客套了,勉强吃了几口,倒头就睡。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渐黑了。有那么一瞬间,我惊没分清这到底是晚上还是第二天的清晨。我揉了揉眼睛,发现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花蕾坐在我的床边,看她的脸色特别难看,不由得问了句:“你怎么了?”
      “姐姐,你就不想知道你是怎么睡到自己的床上的吗?”
      “肖岩弄的吧!”我随口一说,心想,店里就这么几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
      “姐姐,你就没有意识到什么问题吗?你们一直都这么亲密无间吗?”小丫头有些急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妹妹,我错了,行吗?但是我跟你保证,这绝对是第一次,而且肯定也是最后一次。”
      “你保证有什么用?我看得出来,肖岩他喜欢你,你们这样朝夕相处的真的很危险!”
      看来这丫头对肖岩用情很深呀!“妹妹,姐跟你保证,绝不会让你担心。”
      花蕾应该是不会相信我的保证的,但是胡搅蛮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还不如采取一些实际行动,干脆住到店里,看着肖岩。
      没想到,花蕾孩子气似的行为歪打正着帮了大忙。两天以后,买了我配置的农药的农户发现病害有所缓解,大量的订单涌入小店。花蕾显然是不能闲着了,即使这样人手还是不够,我又叫来了我的父母,我们五个人按照我的配方配药、装瓶,从早忙到晚,依然供不应求,直到最后原材料断货,才有时间稍稍停下来休息片刻。
      我让肖岩马上再订购原材料,没想到肖岩只订购了一小部分。我不太明白他的做法,于是问道:“肖岩,这是赚钱的好时机,为什么要变相的缩减订单呢?”
      肖岩不置可否地看向花蕾,说道:“花蕾,给你个机会,跟你姐解释解释我为什么这么做?”
      花蕾琢磨了一会儿,顿时豁然开朗,说:“我明白了!这场灾害是区域性的,省里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从受灾范围扩大引起农户恐慌的时候开始,省里就已经着手研制药物了。估摸着这几天就会公布配方,到时候任何一家农药商店都能买到。师哥缩减原材料的订购,是在避免损失。”
      “还行,反应挺快,”肖岩继续说道:“你想想,你能研制出来的配方,省里的专家会研制不出来?只不过是全省各地的灾情不会完全相同,他们要考虑的更周全一些。还有就是当初在咱们这里买药的农户是自愿承担风险的,对于他们来说,好不好用,听天由命。但是省里发布的信息具有权威性,他们是要对农户负责的,在研制新药公布配方的时候会更谨慎一些,所以他们的试验周期可能会比你长一点,我估摸着也就明后天吧!”
      “哦!原来是这样,还得是专业的,这些门道我是没办法一眼看出来的。”我说道。
      “你有你的专业领域,”肖岩说,“而且做生意也没有那么复杂,如果你不懂专业,就用逻辑去推敲,用人心去衡量,谨小慎微,三思而后行,时间一长就无师自通了。”
      果然,如肖岩所料,第二天中午,农业频道就公布了应对螟灾的方法,我对照了一下,与我的如出一辙。配方一出,安平的这几家农药商店都火爆起来。看着原来心急如焚的老乡们脸上终于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的心里暖暖的,突然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也正是这一次,我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几天后,有个农户来店里买药,进来看见我就夸:“你这丫头有两下子,跟省里的专家有一样的本事。”
      我笑脸相迎,“叔,今天来要用点啥呀?”
      “白菜生虫了,买点药。”
      花蕾也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大叔,自家吃的白菜也喷农药啊?”
      “那可不!”大叔接着说:“这么说吧!一般农村的菜,都得喷农药,别信他们什么纯天然无公害,除非他有时间一只一只的抓。”
      大叔买了药坐下来絮絮叨叨的与我们聊着,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我和花蕾都败下阵来,找个借口把肖岩推出来陪聊。心想着肖岩鬼点子多,能想办法把他送走,没想到肖岩比大叔更能聊,那阵势就好像即使大叔想走肖岩都不能同意。
      “小伙儿你是学啥的?”
      “学经济的,就是赚钱的。”
      “哦!那你说说,是美国有钱还是咱们中国有钱?”
      “不知道,你觉得呢?叔!”
      “那我哪知道?我就不明白你说美国有钱,为啥欠咱们那么多钱就是不还呢?”
      “您还知道美国欠钱不还哪!”
      “我儿子是县里的公务员,在政府上班,那是铁饭碗,我还能不知道?”
      我们虽然不知道中美关系与他儿子是公务员之间有什么直接的关系,但他这话一出一下子就明了了,他前面所有的铺垫都是为了向我们展示他优秀的儿子,可是他为什么这么愿意待在我们这里与我们侃侃而谈呢?绝不是因为想要炫耀。
      只听肖岩继续发问:“您儿子这么厉害呢!那肯定老多小姑娘惦记了,结婚没?”
      “哎!”大叔不自觉的叹了口气,“我大孙子都快过百天了。”
      “这是好事儿啊!您叹什么气啊!”
      “哎呀你可不知道,”大叔一直端着的架子瞬间垮塌,看来,肖岩是戳到他的痛处了,“我那大孙子可招人稀罕了,白白胖胖的,可就是太能作了,没白天没黑夜的嚎。我老伴儿说天生就是能哭的孩子,大一点就好了。可这天天嚎我看着是真心疼啊啊!心疼还没招,弄得我一天都可闹心了。今天我趁着买药的空档,到你们这躲躲清静。”
      “大叔,这小孩子哭肯定是有原因的,他肯定是什么地方不舒服,他不会说话,那就只能哭。你还得带孩子到医院看看。”
      “看了,医生说没啥事儿。”
      “大叔,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有一个朋友,她婆婆是省里松大医院的儿科专家,特别有名,”肖岩这话一出口,在一旁忙着摆药上柜的我突然愣了一下,心里不禁暗自嘀咕,肖岩啊肖岩,可真有你的。肖岩接着说道:“我帮你联系联系,你看看她有没有好的办法?”
      “那可好了,省里的专家我们就是去了都不一定能排到号。”大叔用渴求的眼光看着肖岩,肖岩用命令的目光看向我,那意思就是:李春天,赶紧打电话。
      我无语地拨通了袁紫蕙的电话,然后挂断等她的消息。不一会儿,袁紫蕙打过来,我把电话递给大叔,大叔“嗯啊”的答应着。挂断之后说道:“她们建议说让我儿媳妇抱着孩子都过去看一下,说小孩子哭闹也有可能是大人的问题,还留了电话。我这就回去跟家里人商量商量,谢谢你们啊!”
      “没事儿,大叔,你们到了医院就给这个医生打电话,到时候就提春天,她肯定会帮你的。”
      送走了大叔,我真的是无语到极致,看着肖岩气不打一处来,说道:“真有你的!感谢你领着,人情我搭着,你真的是从不做亏本的买卖呀!”
      “说这话多见外呀!咱们是一体的,多吸引一些客户,咱不就多赚一点钱吗?”
      花蕾一听这话有些不高兴,冲着肖岩说道:“合作就是合作,什么叫一体呀!”然后,气哄哄的上楼了。
      肖岩一脸的莫名其妙,我呢!当然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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