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会寂寞》柊未终

12、十一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雪已经基本停了。地上厚厚的积雪，在暗紫色的天空下发出幽暗的浅灰色光芒。好美的夜。好美的雪。
　　站在窗前，背对着窗子。感到身后的凉气隐约在空气中扩散。那是雪一点一滴融化的温度。雪的光泽从白天明晃晃的亮度，变成了黑夜中浅灰色的光芒。这就是白天到黑夜的蜕变。下了一整天的雪，细小的雪花淅淅沥沥地浮动在空气里。昏暗的天空中有柔和的光线洒落下来，透明的光线照射在纷飞的雪中。然后白色的光点越变越小，最后消散在微微流动的空气中。本应该是安静的夜晚。
　　今天应该去神社参拜的日子。可是碍于身份的问题，不能去人多的地方。换上蝎挑选的白色和服，在阴暗的房间中感受冬天的气氛。很特别的新年。
　　“漓。”门外传来沉闷的响声，如同木头敲击木头的声音。
　　“……蝎。你来了啊。”开门，看到面带笑意的蝎。红色的头发上还留着白色的雪。
　　“……嗯。”蝎愣了一下，“很适合你啊，和服。”
　　“……谢谢。”低下头，轻轻地笑。我……真的适合白色么。
　　“好了，把这个披上。”蝎拿出一件很大的黑色斗篷披在我身上。
　　“唉？为什么……”
　　“走吧，一起去迪达拉那里。”

　　路上，又开始下雪了。雪花在黑夜里像是浅灰的颜色，极其细小的灰色落在黑色的斗篷上，瞬间化开。这样就不会弄脏白色的和服了。有些起风了，蝎红色的头发在空气中飘起，落在上面的雪花被吹落，掉在黑色的长袍上，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再次滚落，掉在地上。你真的这么冷么。
　　“呦，终于到了，嗯。”迪达家仍是温馨的格调，温暖的橙色灯光洒在空气中，透过空气的介质，呼吸到的也是暖暖的气息。
　　“路上下雪了，耽搁了点时间。”蝎脱下黑色的长袍，厚厚的雪从长袍上滚落下来，掉在房间的地上，慢慢的开始融化。
　　“嗯。幸好有这个斗篷，不然和服就都湿了呢。”脱下厚重的斗篷，白色底色浅橙色图案的和服在温暖的灯光照射下，显得非常干净透亮。
　　“哇……”迪达夸张的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好美呢。嗯！大叔真有眼光，白色果然很适合小漓呢。”
　　“……那是当然。”蝎微微的笑起来，看着我，琥珀色的瞳仁在橙色的灯光下变得明晃晃的，有种让人情不自禁沦陷的温柔。
　　“嗯，好了。那我们就快开始吧。”迪达走进客厅，桌上有几样简单的菜色，冒着白色的热气，“这些是我叫的外卖，嗯。大叔，小漓，入座吧。”
　　“首先呢，因为是新年了，又不能去神社参拜。”迪达拿起清酒，在杯子里倒了一些，递到我面前，“所以在开动之前要先许愿，嗯。”
　　“许愿。”拿起小酒杯，闻了闻，很香的清酒，应该不会太辣，“那就……希望自己能在新的一年里，坚强的活下去。”因为你不会死，我也不会。
　　“好绝望的愿望呢。嗯。”迪达皱了皱眉头，“不过也好……把酒喝了吧，我调制过了，甜的，不会很辣。嗯。”
　　醇香的清酒，还泛着丝丝甘甜。很独特的味道，从未有过的感觉。温暖而柔和的口感，光滑的滋润着五脏六腑。原来酒也可以调得如此特别。
　　“那大叔呢？”这一次，迪达并没有倒酒。
　　“……新的一年里，能收集到中意的收藏品。”蝎望向天色昏暗的窗外，脸上挂着邪气的微笑，“毕竟不会腐朽的永恒之美才有价值。”
　　“哼。什么嘛。明明是一瞬即逝的瞬间的美比较有价值，嗯。”迪达赌气般的一口喝下一杯清酒，然后似乎有些怨念的看着蝎。
　　“好了。我有点饿了。”拿起筷子，看着蝎和迪达，突然觉得很高兴。这种身份，这种处境，还能有几次这样的聚会，还能有几次这样的争辩。
　　“那我们就开动了。嗯。”迪达放下酒杯，拿起筷子。
　　蝎果然还是什么都不吃，只是静静地看着迪达和我，然后露出细微的笑意。外面的世界应该很热闹吧。只是我们的世界现在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和三个人的心跳。依旧是纯白的世界，散发着浅灰色的光芒。雪渐渐停了。
　　不断会有黑色的乌鸦停在干枯的树枝上，也不断会有黑色的鸟飞走，使枝条上白色的雪落下来。不断有人来过，又走了。留下的脚印又会被新的雪所覆盖，不留痕迹。Tagore说，我们的名字，是黑夜里波涛上闪现的光，痕迹也不留就消失了。
　　若真能痕迹也不留就消失了，那就好了。可悲的是我们名字即使消失了，也会留下痕迹。留下罪孽的痕迹。就好像乌鸦飞走时，不仅落下了白色的雪，还留下了黑色的羽毛。白色的雪可以消失，黑色的羽毛怎么掩盖。
　　黑色的羽毛在白色的雪地里显得格格不入。
　　黑色的生命在白色的世界里显得格格不入。

　　雪完全停了。露出暗紫色的天空。漫天飞舞着白色的蝴蝶，景象比雪还美。空气中散发着熟悉的泥土的气息。蝴蝶像雪花一样轻轻漂浮在空气中，翅膀舞动的频率使凉气在面前滚动。深冬的夜晚，蝴蝶的飞舞，象征着某种结束。
　　“喝！”
　　瞬间，飞舞的白色蝴蝶的身影飘逝在空气中，化作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留下美丽的痕迹。灰色烟火，迷茫而苍凉的葬礼。转瞬即逝的蝴蝶，带来了只是一瞬的绚丽颜色，在空中留下了灰色的痕迹。
　　烟火的短暂，瞬间的美丽。这不是你喜欢的。红色烟火绽放的瞬间，我分明看见你琥珀色的瞳仁里隐藏着那种心灵深处的忧伤。是在为它的短暂而心痛么。还是因为它太短暂而寂寞呢。现在的你，想听到新年的钟声么。还是希望能回到过去呢。天色太暗了。你那未知的表情下，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是坦然的面对明天蔚蓝的天空么。还是疲惫的逃离昨天的喧嚣呢。
　　烟火放完了，蝴蝶不见了。连灰色的痕迹也消失了。
　　新年就这样过去了。白色的和服还是那样洁白。只是以后不一定会用到了。
　　某些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某些事情还会继续的。
　　明天又和今天不一样了。唯一不变的你，或许有一天也会变化。
　　寂寞的冬天仍在继续。不过春天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