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世迷情》瀚海兰泉

39、边患（下）

　　一转眼，又是四年过去了。在草长莺飞的日子里，我陡然觉得自己也已经老了。景仪和景态这一对孪生兄弟已经到了娶妻的年龄，不过我并不担心。
　　“书生崔著良现在已经官拜朝堂了，他写信来向咱们景仪提亲了。”我和霍居延商议。
　　“你不同意？”
　　“我没意见，现在我在问你哪！”
　　“你答应就好。”
　　“大汉过去是你的部下，现在他是咱们骆州的刺史了，要不要让他的女儿进门由你说了算。”
　　“大汉本名叫袁青锋，打仗的时候以勇猛著称，不过其实他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只是不显而已。能够让景态娶到她的女儿，那可不亏呀。”
　　“你现在是生意做多了吧，怎么老是算盈亏啊。”
　　“这些年来，你是相夫教子，不太管生意上的事情了，我倒是耳濡目染，承袭了商家的风范。”
　　“唉，我虽然不太管生意上的事情，可是这外面的事情我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呀。阿霍，你看这黍离呀，年年都是这样，一成不变，你说这人为什么就那么容易变啊？”望着刚刚钻出来的嫩苗我对霍居延道。
　　“等秋天到了，我们要多收些黍离了，时机已经差不多了。”他还是想着生意上的事情。
　　“是嘛，那票号的事情张罗得怎么样了？”
　　“你想的那个办法是真好啊，大家伙儿都觉得不错，所以就都同意了。”
　　“这办法我可是废了好久才想出来的。试想一下，如果今后各个钱庄、票号都能够相互兑换银两，那我们要想汇通天下可就不难咯！”
　　“不过你还记得先帝活着时，在那张纸上的训示吗？”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我们先帮陛下统一起来，到时候把这统筹权全都交给皇上，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那你让子孙们喝西北风去？”
　　“万丈大厦也有一朝倾的时候。曲家昔日威名赫赫，不是也倒了吗？你霍家不是也一个样子？他们只要有能力，他们就还可以想办法，哪怕是守着别的家业也能过。他们要是只知道好逸恶劳，总有万贯家财，那也只能是坐吃山空，你明白吗？”
　　“原来你是早就想好了。”
　　“未雨绸缪，早作准备嘛！”

　　半年多的时间犹如梦幻一般，眨眼，又是冬天了。
　　“今年这天寒啊！”坐在暖炉边，我还时不时地活动活动。
　　“这是个出兵的好时机啊，你等着吧，咱们收的那些黍谷很快就会派上大用场。”霍居延信心十足。
　　“景端，你听听你父亲说的话。”
　　“母亲，我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据可靠消息，北地民心涣散，士兵贪婪，荣城王与其所属各部落之间矛盾不断，他本人又沉迷酒色。而我们这边呢？边关百姓饱受苦难，朝廷上下对北地各部落的袭扰都非常不满，讨伐、平定北地可以说是上承天意、下应民心。”
　　“这是你教他的？”我转过头问霍居延。
　　“男子汉大丈夫，不学点演兵之术怎么行呢？”
　　“不过他还说漏了。”
　　“你刚才不是说现在冰天雪地，刚好适合出兵吗？”
　　“对啊，这里都是天寒地冻，北边的牛、羊、马，岂不是要冻死一大批？咱们没有这些东西可以照样过日子，他们没了这些东西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老爷，夫人，官差来了，说是要来收黍谷的。”管家来报。
　　“果然来了，快请。”霍居延大步相迎。我也跟了出去。
　　“两位，咱们刺史大人和你们也是老熟人了，这黍谷有多少就要多少。”官差直截了当。
　　“八百万两，这已经是全部了。”我很爽快。
　　“陛下已经下令粮草要直接运送至前线，所以还请两位帮忙。”
　　“我去吧。”陆晏站了出来。
　　“大哥……”
　　“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了，离不开这里，只有我能去了，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那就有劳大哥了。”

　　三天后，皇帝陛下的讨伐敕令贴遍了整个晗光岛。
　　“太好了，这一次是我家大哥做统帅，此战必胜！”霍居延气宇轩昂，恢复了我当初见到他似的模样。
　　“陛下的讨伐诏书我也看过了，写得恰到好处、天衣无缝。这一定能够很好地团结民心、军心，粮草具备、车马齐全，我们一定能够胜利，边关终于可以太平了。”我也跟着他一块发疯。
　　“好什么呀，岳父老泰山还在前线哪！这一次他可是前锋。左武卫上将李继为行军左总管，左武卫参将独孤牟为行军右总管。”景态在那里忐忑不安。
　　“那你还不好好回屋安慰着你的妻子，和她一起等候朝廷凯旋的消息？”我刚想说话，霍居延就抢在我之前先开了口。
　　“没听见你父亲的话吗？还不快去？”我催道。
　　“离儿，你放心，这一次一定可以诸事顺利的！先帝更化改制历经十多年，现在的陛下即位时，朝廷已焕然一新，这从这一次战士的配备上就可以看出。”霍居延握着我的手对我说。
　　“我相信你，只是陆晏大哥还在前线。”
　　“大哥大灾小难遭遇过不少，你要相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啊！”
　　“可他那解不开的身世，始终是悬在我心里的一把利刃啊！”
　　“别多想了。”他劝我。

　　*两个月后*
　　“捷报！前方捷报！”差役在街上骑马飞奔，将这个激动的消息传到了整个晗光岛，“霍元帅千里奔袭，绕道举定峰之后，与其他三路兵马一同围剿荣城王部，荣城王死于乱箭之中。”
　　“荣城王的儿子好像早就归顺我朝了，他可真是众叛亲离啊。”听到捷报频传，我对霍居延道。
　　“好在所有的将军们都安然无恙，十万兵众，死伤不足一万，确实可以算得上是大捷啊！”
　　“听说不久之后，陛下与太后都要来此安抚归顺的百姓，真是真的吗？”
　　“是真的。”
　　“对此，我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了？”
　　“你忘记了先帝托付给我们，让我们考虑的第三件事了吗？他要我们斟酌是否要让嫣然去当皇后。”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没有办法，圣命难为呀！”
　　“如果还是先帝在位，嫣然要是不愿意，我一定会支持她逃婚的，咱们这是上行下效。不过现在的陛下心性究竟如何，我们一概不知，这可就难办了。不过也不用惊慌，好在这次姐姐也会一起来，这事情或许还有婉转的余地。”
　　“是啊，这件事情主要还是要看太后的决断！”他想了想又道，“大哥去送军粮，这仗都打完了，他怎么还不回来？”
　　“粮草送到哪里，我们并不知情，也许是在浮云山脚也说不定，那到这里可就远了。”我们自我安慰着。
　　“小姐，姑爷，棺，棺……棺……材，陆公子的棺材……”沫儿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是通行无阻的，她闯进来道。
　　“啊？！”我和霍居延两人的心情一落千丈，急忙冲出去看。
　　白色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和雪融在一起，都是白的……
　　“离儿，你也别太难过了。”陆晏的坟前，霍居延搭着我的肩膀。
　　“普天同庆的时刻，原来也可以这样悲伤。只可惜大哥之死都不知道他的身世，让这些东西和他一起入土为安吧！”我把当年从南宫屋里找到的有关于陆晏身世的东西全都埋在了坟墓的边上。
　　“离儿，其实有件事情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你有没有想过先帝怎么会知道我们住在哪里，怎么会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
　　“是陆晏，这我早就知道了。他一辈子都是一个暗士，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心照不宣而已。”我洒了一把纸钱在陆晏的坟头上，“让一切都过去吧，到了春天这里就又会是一片茂密的黍了。”
　　“你看，等孩子们都能够独当一面以后，我们就在这里隐居怎么样？”
　　“好啊，那等时候差不多了，找些人来搭草棚如何？”
　　“就这样吧。”

　　*十天后*
　　“皇上、太后驾到，闲杂人等回避，宣商民霍居延及其夫人钟离曲迎驾。”
　　“参见皇上，参见太后。”我跟你霍居延行完礼后，抬起了头，我的眼睛始终下垂，不敢直视姐姐和外甥。
　　“免礼，平身。”皇上道。
　　“皇儿啊，你就陪我到这里吧，你还有正事要做，我让霍夫人陪着我聊聊。”姐姐道。
　　“那皇儿告退了。”他转身，挥手，“走！”
　　我迎上前去，让姐姐搭住我的手，走进了内院。
　　“你们就在这里等候吧。”刚进一重门，她就把侍婢们辞退在外。
　　领她到了内院最深处的花园，我让她在亭子里坐下，然后等待她说话。
　　“坐吧，咱们姐妹能够再见面，不容易啊。”
　　我坐下，笑道：“确实不容易，你还好吧？”
　　“一切都好，战争结束了，皇帝宣布大赦，流放的人也全都免罪了。”
　　“也不知他们还活着，不活着。”
　　“抄家那会儿，你大嫂已有身孕了，陛下特别照顾她，让她为曲家留下一条血脉，听说是一对龙凤胎。”
　　“看来你也不知道他们的下落了。”
　　“你猜对了，那你猜猜我为什么来找你？”
　　“我猜不出。”
　　“你知道。先帝有遗诏，让你们考虑嫣然和皇儿的婚事。”
　　“这是不可能的。你应该清楚我和霍居延当年对婚姻所作出的抉择，特别是我的抉择，她会做什么你应该能够猜到。”
　　“你是想要抗婚。”
　　“先帝并没有确定。”
　　“好吧，我知道了。荣城王之子在此战中有功，陛下打算封他为北地刺史。他刚好到了婚配的年龄，把嫣然许配给他吧。”
　　“退而求其次吗？”
　　“是的。这一次你们献出的军粮是最多的，八百万两，不小的数目，积攒了很多年吧？”
　　“我们只是照章办事。”
　　“听说你们在做票号生意，而且是联手很多家钱庄、票号一起做着生意，前一阵的军饷、粮草都是由你们代为转运的，有这事吗？”
　　“有。”
　　“把官饷也让你们经手，你看如何？”
　　“不敢多求，二十年足矣。”
　　“好，我把玉麟公主许给你最小的儿子，你觉得怎样啊？”
　　“遵旨。”我不再推却。
　　“那我走了。”她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