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革故 ...
-
（十六）革故
“大掌柜，这是真的吗？”
“是啊，大掌柜，真的要我们去外地谋生吗？”
“大掌柜，这其余伙计另作安排是什么意思？”
“对呀，对呀，还有这房子做抵押是怎么回事？”
还没踏进皮货行的门槛，伙计们就围了上来。
“都安静下来！进去再说！”我放高了声音喊道。再叫得响点，女声就太明显了，我有点紧张。
“大掌柜，伙计们都在等着您说话哪！”老王不在，梁琛就是这里年纪最长的了，所以他站出来说话了。
“这事情告示上说得不清楚吗？还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解释的？”我背靠桌子，问众伙计。
“这告示上说得很清楚，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是不是真的。”有一个伙计说话了。
“这上面有我的印信，字也是我一笔一画写的，难道会是假的吗？”
“那既然是真的，那我想请问一下大掌柜，我们这店都要倒了，为什么还要去外面开店，这不是把我们骗走吗？”那个伙计接着道。
“谁说我们店要倒了？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在这里煽动谣言，蛊惑人心？”我带着怒意，语气中给着伙计施加压力。
“这个……我……我是听复古天的伙计说的。”伙计吞吞吐吐地答着。
“诸位都听说过商场如战场这句话吧？”我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着。
“听说过。”众伙计一口听声。
“假设我们和复古天是两支军队，两军交战，那么他的这种行为算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我冷声问道。
“不知道。”众人摇头。
“那就是私通敌军，再加上之前谣言惑众、煽动军心，按照军法当斩！”我的声音尖锐刺耳，伙计们也都震惊万分，全场鸦雀无声，我接着道，“不过，昨天我去拜访过蒋老东家和蒋少东家了，他们都表示很乐意和我们一起做一批布料生意，所以我们现在是相与、是友军，所以也就不必有太多的避讳了。但是那个复古天的伙计实属可恶，竟然敢破坏我们两家的交情，我会请蒋老东家严查并制裁他的，相信蒋老东家也是会配合的。”
“可是外面都在这么传，我们也是担心啊。”另一个胖胖的伙计道。
“这话说得实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不仅不会倒，而且要扩大生意，这也就如你们在告示上看到的一样。我们要去外地做生意，得派人，那人手上哪里去挑？很简单，当然就是从我们这里挑。一来，自己人信得过；二来，有经验呀！”我坦诚地道。
“既然信得过，那为何还要抵押房产？”那个胖伙计又问道。
“那如果换作是你们借给了别人一万两银子，你们会连一处抵押也不收吗？”我厉声问。
“不会，这当然不会。”伙计们零零总总地回答着。
“那不就对了吗？收走那些房产是要叫你们背水一战，也就是说你们去外头开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但是你们成功了，你们就是那些个分号的大掌柜的，跟去的伙计就可以按照功绩，成为二掌柜的、三掌柜的。你们还可以根据各自的情况，招工、拉生意、扩张店铺，这些都有你们作主，总号给你们的一万两银子到时候就算做本银，按股分红，此外再加上一年分红前的利润三成上缴总号，其余银两都归你们自己处理。”我透露了进一步的规划。
“那这店中剩余伙计另有安排又是怎么回事？是什么安排？”胖伙计问道。
“早上我去了次萧家老宅，侯老管家告诉我说咱们店里支付工钱的开支太大，那要是在生意好的时候哪，也不觉得，可现在生意不好了，养着这么多人负担就显得有点重了。所以人是肯定要减的，至于怎么裁减，那么要等愿意去外地开店的伙计的名单敲定下来再作打算。我想这有能力的人呢，到哪里都可以成事，所以也就没有不敢为的，闯一闯，才能成大气。”
“那这当学徒的去外头闯荡，只要签约答应为店中效劳十年就好吗？”一个学徒问道。
“只要你愿意永远留在萧记，那么你可以签一张契约，说你出师后愿意留在萧记当伙计，那你就可以去。”
“好！”
“对，这样好！”
“事在人为，这利总是大于弊的。”
“我要去。”
“我也要去。”
伙计们炸开了锅。
“这件事情是由二掌柜负责的，他和你们相处得久，知人善任，他数第一，所以你们慢点还是向他报名吧。这休整日是从明天开始的，今天下午的岗各位还要站好。”在我的点拨下，伙计们散开了，各就各位。都告诉你们要裁人了，就不信有能耐的人不放手一搏。
“施安颖、元宇亮是谁？”见伙计都各自站好，我问。
“我。”有两个人站出来答。
“我听老王告诉我，你们两个画画得不错。”我对他们道。
“还行。”他们两个很谦虚。
“能来点别出心裁的吗？”我问。
“您是指什么的？”施安颖问我。
“你们跟我来。”我把他们带上马车，然后吩咐小朱道：“去布庄。”
布庄也很热闹，不过老王已经基本把他们摆平了，不过我还是有必要把一些具体事项重申一下。于是我先让施安颖、元宇亮去后堂，又让老王把奚百里偷偷叫去后堂，同时让他也在那里等候，把事情的大概吩咐给这三人。
“老王应该已经对这到外头开店的告示作出说明了，我呢再补充几句。你们签了约去那里开店的，今后就是分号的大掌柜，跟去的伙计就可以按照功绩，可以成为二掌柜、三掌柜。你们有权招工、拉生意、扩张店铺。总号给你们的一万两银子到时候就算做总好在你们这里的本银，你们每年分红前的利润，总号和你们三七开，总号只拿三成。”我对伙计们道。
“好，我们明白了。”一个伙计道。
老沈瞪了那个伙计一眼，然后对我道：“我老了，他们听懂了，我可没听懂。这留下来的人到底有什么安排？”
“我连谁要走谁要留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老沈您老谋深算，不妨提提意见。”我把难题推给他。
“老谋深算不敢当，倒是有一个愚见，不知大掌柜愿不愿意听。”
“请说。”我对他很客气，但心中却扬起一阵怒火：“涉及到自己利益就有想法了，难道帮店里干活就不是帮你自己干活了吗？”
“想来大掌柜下一步计划就是要裁员了吧，我们这些人老了，应该免不了被裁的命运了，您不妨把我们这些老人都裁了吧。”老沈以退为进。
“您是当真想走吗？您的意见能代表这里四十岁以上的老人们的意见吗？”想要逼我做出许诺，你做梦！
“这……”老沈无言以对。
“您放心，我办事一定合理公正，保证大家伙都能满意。”我做出一个看似清晰却又模糊的许诺。
“大掌柜亲自操办，我怎么会不放心呢？”老沈乖乖地走下我给的台阶。他不作声，别的老人们也不做声了。
“那就干活吧，明天开始报名。”我道。
伙计们听了我的话，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上。
“老沈，你的腿怎么了。”看见老沈步履蹒跚，我故意刁难他。
“别提了，被昨天那客人推了一下，摔的。”老沈有些尴尬，但回答是还是觉得自己很有理。
“那你徒弟呢？可真不像话，怎么不来帮着点您？”我提到卫少。
“他……他……他也受伤了。”老沈吞吞吐吐地答。
“那您去休息吧，下午就别站柜了。”我送个人情给他。
跟老沈说过话后，我走到了后堂，准备和施安颖、元宇亮、奚百里三人谈话。
“大掌柜，您可来了。”老王见我转进后堂，立即迎了上来。
“怎么了？”我看他神情喜悦，却又好像很急，于是问道。
“您来听听他们的意见，您快请啊。”老王连声催促。
“什么意见？”我快步跟上，坐在了后堂的石桌前。
“大掌柜。”三人向我见礼后，在我的暗示下，又纷纷坐下。
“你们有什么意见？竟然能把老王乐成这样，我很想听。”我语气委婉。
“既然您那么想知道，那我们就直说了。”奚百里对我道。
“说。”
“我们刚才听了王掌柜说的话，觉得大掌柜的想法很好，而且工钱的算法也很公平，只是不知道大掌柜有没有想过，如果客人挑不中我们所设计的样式怎么办？那不是让客人溜走了吗？”奚百里道。
“还有就是客人们所选的布料是不同的，因此同样的款式做出来的衣服效果也就不同。客人的长相、体态不同，穿上衣服也会不同。而我们设计款式要因人、因料而易，在之前的准备中不可能面面俱到。”施安颖补充道。
“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客人拿着布料来，我们先给他们选款式。如果他们选不中，则由我们上前询问是否需要我们为他量身设计。为了做到店大不欺，我们觉得应该事先告诉他要另外增加设计费，只要这价钱合理，我想大多数人是不会拒绝的。”元宇亮把计划全部说出。
“好，这是个好办法。我看就起个名字叫做‘设计速绘’吧。”我听了后大为感叹。如果每个人都能兢兢业业，开动脑筋，那里俩果然是无穷的。于是我补充道：“就冲着你们三个人的这个想法，我要给你们奖励。这样吧，今后你们速绘做成了生意，那些受到的设计费用就你们可以抽走五成，为期一年。”
“多谢大掌柜。”三人齐声道。
“你们今天就不用忙活了，回家去准备吧。”我打发三人回家后，又对老王道：“我们还得去裁缝店一次，把具体的事项再作补充。”
“哎，好。”老王应着。
与老王一起坐在去裁缝店的马车上，我开始和他商议裁员的事情。
“老王，咱们铺子要裁人是肯定的。我早上算了一下，整个萧记连伙计带学徒总共一百一十人，除去外出开店的二十四人，再减去施、奚、元三人，还有学徒六人，那就剩下八十七人。依现在的情况两家店伙计各二十二名，端茶送水的各两名，烧火做饭的各两名，跑街的各三名，再除去可有可无的掌柜的的名额有七个，至少要走二十二人。”我把账算给老王听。
“咱们店里的老人刚好是这个数，您是打算要将这些老人全都裁走吗？”老王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是啊。这四十岁以上的人中有谁还可以用吗？”我向老王征求意见。
“这倒还真是没有。但是他们带出来的学徒多，有的还在咱们店里头干活。如果这样让他们回家，他们的学徒会觉得心寒，别人也会觉得心寒，我也会心寒哪。谁都会猜测这些老人们的今天，会不会成为他们自己的明天？”老王语重心长。
“这我也想到了。我这次之所以没有直接提到裁人的事情，主要是因为考虑到老人们是不会愿意往外跑的，而且总是希望仗着自己年事高来得到保全。我是怕他们带着那些年纪轻的人闹事。可是我不说清楚，他们就会去猜，就像我没有说裁人到底要裁多少，就是给这些年纪轻的人留个悬念。无非就是想告诉他们，出去打拼就有可能富贵，而强留在这里，就有可能被裁掉。这样的话，他们就不会和这些老人们站在一起闹事了。”我将现在的局势分析给老王听。
“现在的局势是稳住了，而且去外头开店的事情一定能成，但是这些老人们的问题如果不解决，那么就伤脑筋了。”老王对我道。
“你看这样成吗？我们根据老人们所带出来的学徒的成绩来考评老人们一生的功绩。比方说这学徒当上大掌柜了，我们就记上三分，二掌柜就给两分，三掌柜就给一分。然后当伙计的，只要能留在我们店中，而且还干得不错就记上半分。然后根据考评下来的成绩，来算他们对我们店里的贡献，然后再给他们按月发放银子，颐养天年。这样应该还算公平吧？”我拿出了一个大概的方案，问老王。
“原则上是可以。但是有些伙计十年、二十年，升也升不上去，走也走不出去，那多半就是没什么能耐的，如果这样的人也算上去，那就不公平了。而且人的资质本来就有差别，就像大掌柜您吧，生来就有当领导的谋略和风范，因此现在身居高位。而学徒也是一样，有些人教都教不出来，他自然会一直留下去。”老王指出我方案中的漏洞。
“那这样，给这些伙计的业绩也做一次考评。就按一个月中所做成的生意来计算，把大小生意要分开。因为大生意得按照客人买走的布的数量，而小生意则是按照做成的生意的宗数。得出成绩后，奖功罚过，三个月内绩效低于平均水平的，就打发回家去。这样就不存在你刚才说过的问题了。”我查漏补缺。
“这样的话就只有到时候算完分数，然后定一个标准了。”老王基本同意了我的观点。
“为了这个标准今后不必频繁更改，我觉得可以根据计算结果将人分成几个档次，从第一挡开始要依次递减。具体分几档由你计算过后告诉我，每个档次给多少银子你也拟一个数出来。”我将细节部分叮嘱了一下。
“好。这份给老人们的银子就叫养老银吧。”老王提议。
“就这样了。”我同意了老王的观点，撩开窗帘，探首，对老王道：“裁缝店到了，我们下车吧。”
“好。”老王跟着我下了车。
“钟离掌柜为何去而复返啊。”早先迎接过我们的伙计见我到来，向我询问。
“你们大掌柜在吗？”我问。
“在，正在和二掌柜、三掌柜商讨事情。”伙计答。
“看来我是来的不是时候了？”我用疑问的语气叹道。
“那哪能啊？掌柜们吩咐了，如果您或者王掌柜来了，立即就请。”伙计请我进门。
“那就劳烦你带路了。”我客套。
“您请。”伙计邀我进了一间屋子。
“这就是钟离大掌柜了，久仰，久仰。”大掌柜和二掌柜见我一进屋，就向我行礼。
“客气，客气。”我和老王回礼。
我们在一张圆桌前围坐，掌柜的让人上了午餐。
“边吃边聊。”封大掌柜对我和老王道。
“那就不客气了。”我也不做礼让。
“韩掌柜，去把我们拟的合约拿来给钟离大掌柜过目。”封大掌柜对小韩道。
小韩拿了纸稿给我，我看过后道：“不瞒各位，这宗生意做得的确是好啊，所以我又带来了第二宗生意。”
“第二宗？”众人疑惑。因为没有和老王提及，老王也愣了一下。
“这钟离大掌柜可真是厉害呀，又想出什么生意来了？”瞿二掌柜言笑道。
“说来两宗生意倒是可以并为一宗。”见众人的表情是让我说下去，我就继续道，“我们铺子里出的那几个伙计和这宗生意相关的伙计给我提了一个建议，叫做‘设计速写’，就是在他们绘制的设计款式之外，再根据客人的需要为他们当场绘制设计图案，当然要加钱。因为他们三个是原创者，所以我允许他们从这些利润中抽走五成，为期一年，这应当还算妥当吧？”我得得到他们的同意。
“这个当然是应该的。”瞿二掌柜点头称是。
“这个主意也确实是好。”封大掌柜啧啧称赞。
“可这只要在条款上再加一条就行了，算不上生意啊。”小韩道。
“所以我说可以并为一宗嘛，”我笑了笑又接着道，“只是我还有个想法，就是这一部分利润，扣除应该支付给他们的奖金后，剩下的银子也不再计入总利润，而是把它们积攒在一起，组建一个设计组，今后专门研发服装、皮帽的款式，如何？”
“好。”小韩第一个拍手赞成。
“长远，长远啊！”封大掌柜感叹。
“这个，算得上是第二宗生意了。”瞿二掌柜也赞成。
“那好，我们明天一起签约。”封大掌柜道。
“那现在，吃饭。”我也不客气了。这里的人都挺痛快的，而且也是成大事者，所以就不必拘礼了。
“哈哈哈，现在的当务之急，的确是吃饭。”封大掌柜道。
“对，对，长远之计还得着眼于现在呀！”小韩道。
吃过午饭，我和老王上了马车。
“出去开店的事情还得拜托你，明天就得把那四个大掌柜给选出来，后天上午让他们挑人，下午我再挑人。处理老人们的方法，你今天晚上就要弄出来，明天一大早让人送到城南秭归山，我在那里住。大后天我们还要和大茶商孙东家签约，然后就要做出发准备了。”我道。
“我们还要做茶生意？”老王急了。
“反正是要去边境的，不管东西南北，能走还是走走吧，没准还能再挖出几宗生意来。这几年银子放在库里只减不增，虽然还有结余，但终归是放一天少一天，不如先作副业接济一下。”我对老王道。
“也是。”老王点头。
“还有，掌柜的的名单你要好好定，这关系到你少东家的将来。”我提醒道。
“大掌柜，您……”老王无语凝噎。
“老板老了，你和月莲小姐也快成亲了，你们成亲了，我就要离开萧记了。”我说道。
“可……”他还没有说话，就被我打断了。
“好了，皮货行到了，我先骑马回去了。”我和老王告别，又和小朱道：“下午，你就听老王的差遣吧。晚上早些休息，昨天你也累坏了吧，晚上肯定还熬夜了，连眼圈都红了。”
“哎，好。”小朱道。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革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