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煨荸荠 ...
-
主仆三人正看着水傀儡戏指指点点,忽然蒋萱的耳朵被人拧住……
“我们寻你都快急煞了,你倒是逍遥的很呐。”陶娥气急败坏,从找着蒋萱就数落个不住。蒋萱圈上她的胳膊,,舔着脸笑:“好姐姐~姐姐好,我是想着跑的了姐姐也跑不了咱家的车嘛。”好说歹说陶娥才顺了气儿,下半程也算玩的畅快。回到兑园时,老太太尚未歇下,陶娥与蒋萱携手给她老人家报了平安,这才各自去了。
一早起来,梳洗妥帖。蒋萱领着砚儿和郁李,拿着要给陶勖的礼物先去了闻莺馆。陶娥也正要去椿萱堂,见蒋萱拿着要给她兄弟的东西,陶娥也遣彩霞回屋里取了她备下的那份儿,姊妹俩这才一起往椿萱堂去。蒋萱与陶娥定例是在老太太这里开伙的。祖孙三个方用过朝食,陶勖便急冲冲的来了。给老太太请了安。小脸儿憋的红彤彤的就是不好意思四处打量。老太太晓得陶勖的品性,故意扯着他到身边,指着对面窗户底下的案几道:“瞧瞧,你两个姐姐都想着你嘞。也让祖母见识见识如今外头时兴些个什么?”
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平日里装的再持重,见了这许多新鲜玩意儿,小眼睛“蹭——”的就璀璨了。陶勖先腼腆的谢过陶娥和蒋萱,才凑去案几前,蒋萱看他拘谨,就拉着他亲姐姐过去,三人一起摆弄开来。老太太也跟着凑趣,只是那一匣子的糖画儿不让陶勖吃。最应时应景的还属蒋萱买的一盏千秋灯,外形是球,可以踢来踢去,里头点上火还不会熄灭。老太太见勖哥儿欢喜,便另陶勖的小斯领着他到院子里耍会子。彩霞和郁李一起收拾齐整,正要送去大太太院子。棉帘子“啪嗒”一响,原是二门上一个婆子毛毛躁躁的奔了进来,也来不及行礼问安,便附耳对老太太嘀嘀咕咕起来。蒋萱和陶娥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了。这时候就见老太太面色大变,顿着手中的花梨木拐杖道:“这还有假的,定是那小冤家,快,快让人进来。”
婆子忙不迭领命出去。却听一个清亮的嗓音笑道:“姑母莫气,侄儿给您问安了。”话音未落一道紫色身影便直直闯进来,纳头拜在老太太近前:“姑母恕罪,侄儿莽撞了,未曾书信告知姑母。”
“你这个孽障,是不是偷偷离家,也没告诉你爹娘?”老太太过于激动,丢了拐杖攥住来人的双肩问。
自称是老太太侄儿的人低头半晌不言语。老太太见状怒的很捶了此人一阵,口中连道“孽障,孽障……”还是邹妈妈怕两厢伤身,忙上前劝住了才作罢。
老太太真是动了气,蒋萱与陶娥避在角落都不知所措的噤若寒蝉。
顺过气儿,老太太这才让人起身,扯着侄儿的衣袖上上下下的打量个不住。蒋萱见她老人家这时的神色却又是疼爱又是后怕的,不由的好奇起这侄儿是怎样的人物,何德何能让老太太这般。就见此人歪坐在老太太身边,外披着紫貂大氅,里头是刻丝盘金的同色直裰,玉带束发,剑眉星目、渊渟岳峙,果然一表人才。奇怪的是面皮子太恁,像小鲜肉,瞧上去倒似和她们同辈分的。
老太太缓过神来,这才安排邹妈妈:“去叫人给他父亲报个讯,告诉他尚文在我这儿住下了,叫他们放心。”
杜敞字尚文,闻言惫懒的笑:“多谢姑母,那我便要叨扰几日了。”惹得老太太又捶了他一记。
暂时料理了棘手的事,老太太这才想起陶娥和蒋萱:“来来来,光顾着生气,倒把你们忘了。娥姐儿,这是你四舅爷家的六舅父,”蒋萱跟在陶娥后头,老太太踟蹰了瞬对蒋萱道:“姮姐儿,你也随俄而,唤声舅舅便是。”
二人的礼数都是学过的,一一上前拜见。这位舅舅也是有备而来,从袖中取出块羊脂白的玉佩交给了老太太的丫鬟,转递给了陶娥。陶娥行礼谢过才让出蒋萱来。
杜敞扭脸笑问:“怎的未曾听姑母提起,道叫我这作长辈的难做。这是表兄的二女儿?”
老太太摆手,含糊道:“不是。这丫头与咱们同姓儿。”
杜敞挑眉讶道:“难道是我哪位伯父家的?那合该换我叔父才是,姑母弄错了罢?”
老太太气苦,只得牵强一笑催促道:“俩丫头都站乏了,有甚回头再细说。”瞥一眼蒋萱的发顶心,狠瞪了下侄儿。
杜敞这才会意,不知这里头有何隐情,忙掩饰道:“来的仓促,没准备什么见面礼,”从腰间解下青金石的配饰:“这个全当个念想,拿去玩吧。”把小挂件儿也递给丫鬟,转交给了蒋萱。
蒋萱双手捧过,这时抬头谢道:“多谢六舅父。”这一抬头不要紧,正露出嘴唇右下边的朱砂痣。蒋萱倒退两步,与陶娥一起坐去下手。蒋萱道没什么。杜敞却是怔住了。老太太与他说话,这才掩饰过去。正问到杜敞父母的近况,勖哥儿“噔噔噔”的跑进了屋,手里还抱着那千秋灯。
老太太宠溺道:“慢些慢些,看跌了跤,磕着!”
杜敞笑道:“这就是勖哥儿罢。”
老太太招手唤过见了生人发呆的陶勖,转头答侄儿道:“是,这便是勖哥儿。”又对陶勖道:“快见过你六舅舅。”
陶勖的规矩也是极好的,给杜敞端端正正的行过礼。
老太太笑道:“看你这作舅舅的还有甚给晚辈的,别来我这儿一遭,倒把你洗劫个干净了。”
杜敞朗声大笑,笑完道:“姑母您也别揭我的老底儿,”取出袖里的巧雕玛瑙把件儿递过来:“勖哥儿拿着,这也是舅舅的爱物。”陶勖上前接,得先搁下那盏千秋灯,杜敞心下一动,击掌道:“我昨晚逛灯市,特意给勖哥儿买了盏走马灯。赵生,去把灯取来。”话音刚落,帘子外便有人应声去了。
两个小姊妹正陪坐着,闻言,蒋萱险些把手中的茶盏跌在地上。
心说:不会那么巧吧,偷眼仔细打量这位便宜舅舅,越发心虚。心中又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横财发到自家亲戚头上。想着自家嘴唇下的朱砂痣,这logo太明显了,想狡辩都不可能。不过,要钱没有,要命也不可能。他一个长辈还能跟她一个小辈计较嘛。
杜敞暗中窥了眼新晋外甥女的神色,心中有了谱。趁着低头吃茶,钩起半边嘴角,笑了。陶勖得陇望蜀,让小斯领着去瞧走马灯。陶娥和蒋萱也趁机告退,蒋萱都没敢抬头,姊妹俩匆匆地便全去了。没了旁人,姑侄才又说起体己话,自然也顺带说了蒋萱的身世。杜敞本有些唏嘘,但忆起那丫头伶牙俐齿的模样,想来也是颇受姑母宠爱的。所谓‘可怜人自有可恨之处’,用在这丫头身上再贴切不过了。
又聊了些旁的,老太太道:“园子也大,你也莫住在外院了,这便使人收拾出个院子予你。读书也好,散心也罢。都由着你去。”
杜敞眉开眼笑,单膝跪地拱手谢过了姑母。老太太安排他下去歇了,说是午膳全家给他洗尘。杜敞先安置了不提。
话分两头,陶娥出了椿萱堂,便直奔去了大太太处,做什么不言而喻。蒋萱领着丫鬟回了奢绿轩,拿着本书做幌子,琢磨起事儿来。砚儿见状,在熏笼里添了快香饼,便领着人出去了。
午间设宴,老爷太太都来了椿萱堂,众人见过礼,老太太让侄儿坐在了下手,大老爷是杜敞的表兄,坐在一处倒似父子。大太太侍候婆母,挨着老太太坐了。一张圆桌男女各据半边,坐的松散。蒋萱见着债主自然夹着尾巴做人,长辈们说话也不用她开口,陶勖坐在蒋萱隔壁,少不得她这个姐姐照顾一二。另拿了一副筷子给陶勖夹煨荸荠,荸荠现下正好,生着吃最好吃,又脆又甜。细细的去皮切片,同鸭片火腿片一起煨入味,也很爽口。只是熟荸荠上头滑润,蒋萱一个不小心便失了准头,乌木箸儿一偏,恰恰与便宜舅舅的箸儿碰在一起。蒋萱心道“糟糕”,连忙缩手。杜敞却不在意,依然携了片火腿送进嘴里,呷了口温过的米酒。
“不知两位外甥女平日可读书?”蒋萱的寒毛都立起来了,心知这人来者不善,却只能硬着头皮转脸去看陶娥。
陶娥羞赧道:“也没读过什么书,只是与妹妹一起跟着夫子学过几篇女四书而已。”转头给蒋萱递个眼色。蒋萱接棒:“回舅父,姐姐说的正是。”陶娥有些惊奇,没见过蒋萱这般惜字如金,要是平日里还不得东拉西扯说个没完。
杜敞颔首,眉眼含笑接着问:“女儿家读书在个闲情逸致,是不必苛待自己。多读些杂书也无妨的。”大老爷抚须点头赞成。老太太正吩咐儿媳妇什么,听侄子考教两个女孩子时似模似样的,只觉好笑。
杜敞执起酒杯含着笑继续道:“舅父我趁着节下出个上联给你们,听好了:‘走马灯,灯走马,灯熄马停步’。”
蒋萱想翻白眼,不就是九两银子,值当吗?
陶娥蹙眉想了半晌,也没能做出个工整的。蒋萱憋气,闭口不言。
杜敞洒然一笑:“罢了,不过玩闹,不是夫子考教,莫要烦难了。”既然他这么说了,众人也松了口气,洗尘宴圆满落幕,杜敞长途跋涉自是疲乏,老太太便撵他回院子歇息去了。杜敞现下住在园子东边的‘幽篁小筑’。院子里外都是紫竹,四季常青,是个极其雅致幽静的所在。宴席散了,众人各自回院子。蒋萱领着砚儿,郁郁知情连砚儿都感觉到了。也不用丫鬟打帘子,蒋萱把厚厚的棉帘子甩的“啪嗒”响。
海棠与香橼也瞧出来了,海棠问砚儿:“这是怎的了,倒像是受了谁的闲气。”
“莫混说,谁能给咱姑娘气受。”砚儿虽然心下狐疑,嘴上还是先反驳道。
海棠抿抿嘴也不问了,跟着进了里间。
蒋萱正在翻紫檀的手饰匣子:“我晌午拿来的那块青金石挂件收在哪里了,砚儿——”
“诶~,姑娘,甚事?”砚儿撩帘子进了来。
找到便宜舅舅的挂件,随手让海棠翻出个荷包装了。蒋萱点了海棠跟着出去一趟。
砚儿见蒋萱面色不善,紧着追了两步问:“姑娘,这是要去哪?”
蒋萱摆手:“我心中有数,把你的心搁在肚子里罢。”
一路上蒋萱只顾着闷头往前走,信步在春意盎然的庭院里,渐渐顺了气。海棠觑着自家姑娘的神色,怯怯的问:“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呀姑娘?”
蒋萱缓下步子,扭头哼笑道:“去幽篁小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