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7、血祭

　　执行任务时的绯和平时判若两人，很沉默。
　　她驾驶直升机很平稳，双眼直直地望入夜空，面无表情，像是在发呆。她身边放着一捆夜巡专用的红外探测装置。夜色笼罩在她的脸上，让她看上去像个精致但缺乏生气的玩偶。
　　折原打算搭话，“double周你们都很忙吗？”
　　“忙。”

　　每季的最后一周被称之为double周，某些项目的分值翻倍，用以激发各支队如同“中国大妈抢黄金”般的作战热情，屡试不爽。
　　但规则是狡猾的管理层定的，分值翻倍的往往是一直无人问津的大项目，如清洗水库，维修通讯网络，要么工程量太大，要么技术含量太高，但又不得不做。
　　就好像考试月反而开始搞促销的咖啡都不好喝，是一个道理。

　　彻不以为然地嗤了一声，“我以前作战的时候基本不碰double的项目，要赚的分值都在之前拿到手。靠Double周上分简直是送死。”
　　“可还是有很多傻帽在double周抢分。”绯的声音即使在爆粗的时候依旧毫无波澜。
　　“....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彻道。
　　“废话，值夜班有什么好开心的，”绯偏头，露出了淡红的眼角，“能让我兴奋起来的只有路西法和战斗。”
　　“彻，一会儿在那里停下，我们分两道扫街。别走下面，走天台。有事用传呼机，两小时后原地会和。”

　　东区，某建筑物顶。
　　身着作战服的人影很灵活，几乎是一闪而至。从走路的姿态可以看出来者的沉稳矫健，和白天的模样全然不同。虽说在奉行“物理攻击至上”的死地居民眼里，她还是太瘦弱无力了。
　　那人影悄无声息地滑到楼顶天台，俯瞰下面令人生畏的高度，风吹得她下垂的长发一阵凌乱。
　　她缩回身来，漫不经心地低头捻了捻沾上了火|药粉末的指肚，在脑子里回忆白天背下来的物种图鉴。

　　嗅觉灵敏物种，3
　　普通哺乳类：嗜血变种猎犬
　　超大型/智力型物种：改造人A021，改造人A034（均已灭绝）

　　所以今晚，只有猎犬。
　　突然，她跨上天台的边缘，用刀尖抵住手臂，施力一划，接着一手握拳，将手臂伤口向下伸出围栏。
　　一条细细的血线随风飘摇，断断续续地被风撞出红色的血花。
　　过了几秒，血止住了。
　　沈闻皱了皱眉。天气太冷，结痂也很快。她又将刀尖对准伤口。

　　“别动。”
　　身后的一片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沈闻转过头去，逆着月光，看到了那个被银色光晕勾勒出的黑色身影。
　　她手上的刀松落，掉在了地上。
　　那个身影挺拔修长，被作战服衬出精悍的线条，正静静地与沈闻相对。
　　他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要长，凌乱地在风中舞动，某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左耳处的反光。
　　那是一个十字架耳环，是和月光相近的银色。

　　某个瞬间，沈闻似乎又听到了梦魇里无尽的雨声。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压抑不住地颤抖。
　　“羁绊，我收回。”
　　“你不必再如此痛苦了。”
　　“我会用新的身份再来找你，把你带回去。”
　　梦里看不清对方的脸，隔着厚重的雨幕，她也听不清对方说了什么。
　　只隐约看到那木然的双唇蠕动了一阵，仿佛说了一句话。

　　沈闻此刻觉得，梦里那人的脸，很像眼前此人的模样。
　　就应该是如此，如此合适。
　　寒风凛冽，他耳边的十字架在风中微微转动。
　　沈闻突然觉得眼底很涩。

　　“小姐，你的名字？”那人说。

　　“F049”，她回道。
　　“F049，把刀放下，来我这边。”他朝她伸出手。
　　沈闻的脚一撤下高台，他就把她一把拉到身边，扭头对着传呼机说，“安全了。刚刚碰到了F049试图轻生。”
　　沈闻一愣。
　　传呼机里传来一片嘈杂，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割腕加跳楼。现在没事了，我会盯着的。”

　　折原放下传呼机，正转头看F049，也愣住了。
　　“你是在哭吗？”
　　沈闻一惊，忽觉脸颊有一丝流淌的冰凉。
　　折原没拿着传呼机的手迎了过来，手指微蜷，在她的眼角蹭了一下。一丝温度拂过沈闻的眼角，转瞬即逝。
　　她的眼睫微微一颤。

　　“没事了。接下来的一季度我会全程陪同的。上面已经给命令了。”
　　他冲她笑着说，
　　“呼吸，活着！”

　　一丝暗淡的云影拂过天边残月。风向变了，又一阵狂风肆虐，把沈闻的一头黑发结结实实地糊了自己一脸。她勉强撩开遮眼的发丝，突然在迎面的风中嗅到了一丝咸腥。
　　血液和腐物的腥臭。
　　折原的背部线条瞬间紧绷，手搭在后背长条状的背包上。

　　别在他腰间的传呼机突然开始沙沙作响。
　　“你迟到了，两个小时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喂，我说哥，你怎么到哪哪开花？”
　　绯的声音传了出来，透着又刁又讽的轻浮。
　　“开花”，是路西法内部的玩笑。常年在夜间用红外探测器监察，如果正好碰上一群怪物围攻一处，视野里就是花的形状，红绿蓝色的妖娆“花瓣”是怪物的体温信号，包围在其中的黑色花盘，往往是一栋建筑，更惨的时候，是被怪物团团围住的人。一般只要开花，存活率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堪称地狱之花，生动形象。
　　现在，绯的红外探测器里，折原和F049就在大吃活人的花盘中心。

　　“怎么回事？”折原声音透着寒意。
　　“你们所在的建筑被起码有二十个生物包围了，大多数围在一层，也有些进来的。我看看这里的信号形态，盲猜....应该是猎犬变种。”
　　折原心说已经用不着你盲猜了。他探头下望，看到一排排歪斜凸出的狗眼，正直勾勾地瞪着他。瞳孔泛红，眼白稀少，乌溜溜的十分诡异，配合涎水滴答的满口獠牙，催吐效果满分。
　　远远看到折原那颗脑袋的时候，变异犬群爆发出一阵兴奋异常的嚎叫。

　　沈闻的计划立竿见影，本人现在却不太高兴。
　　折原迅速地扫了她一眼，偏头冲着传呼机飞快地说，“是被血吸引过来的，目测三十个，等级不会超过C级。旁边有一个伤员，武器只有长刀和一把枪。走下面撤得出去吗？”
　　对头的绯正在理头发，嘴里叼着红色发绳，瞟了红外探测器一眼，瓮声瓮气地说，“哥，你不就是人形武器吗，不要怂，就算是来100个，突袭都出的去。把枪让给女士，要有绅士风度。保持通讯，不行的话姐来救你。”
　　我呸。
　　虽然很想把这个满嘴跑马的疯子剐了，折原还是拿出枪递给F049，“要从下面突围。做好准备。”他说罢，从背后的长条形包裹里抽出一把窄刀，朴素无花纹，刃光如水，稳稳地握在手里。
　　F049捧着沉重的枪身有点不知所措，突然说，“其实我在下面装了炸|弹。”
　　折原今晚很有疯子缘。

　　“什么情况？！”
　　“我在伏击嗜血猎犬，下面埋了炸|药，环形分布在一层。”F049语速奇快，用词精简。
　　“伏击？您不怕死么？”
　　“不怕死”小姐仿佛没听到折原的奚落，仰头问他，“所以接下来计划如何？”

　　在传呼机里听到事情前因后果的绯已经激动得要嚎出来了。
　　“我天，好久没见过这么猛的了。简直和姐当年有的一拼。”
　　折原回敬：“安静。”
　　绯的笑声都在发抖，“不就是一群旺财么，姐当年一人挑了十五头，十分钟内。”

　　“小子你今晚可以尝试一下追平纪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