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6、预谋

　　第六季第三天午时。
　　距离炮灰六人组顺利拿到物资，已经过去了60小时。此刻，大家正渐渐从食可果腹的喜悦中脱离出来，重新被绝望灭顶。
　　他们躲在一间废弃工厂的二层，已经一动不动地呆了一整天。外面偶尔可以听到丧尸群的嚎叫和野兽的喘息，也有子|弹穿行和爆裂的声响，屋子里却是一片死气沉沉的静。
　　武器零零散散地堆在一旁，壮志满怀地闪着冷冷的凶光，随时准备着出去上演喋血街头。奈何主人都是混吃等死的怂货，连瞄都不瞄它们一眼，仿佛多看一下都会发针眼。
　　所有人都缄口不言，生怕多说一句话都会消耗金贵的体力。
　　沈闻正盘腿坐在水泥地上，手里摊着那本《永无之境历史》，一动不动像在打坐。
　　陈平用一把锈刀从整块压缩饼干上切一下麻将牌大小的一块，用指甲抠掉黏在上面的铁锈，含在嘴里吮吸。
　　大概是被他“吧唧吧唧”的吮吸声惹烦了，赵远才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们怎么办，总得拿点分，得个零蛋就没有逃出去的希望了。”
　　大家一听“得分”，呆滞的目光都转向了地上摊着的一张玫红海报，那颜色乍一看让人想起中小学生的保险单子，其实是他们在出发前在主高塔外领取的“本季得分点汇总”。

　　触发得分项目

　　清洗主要交通干线
　　清洗水库
　　清洗停机塔
　　清洗发电站
　　清洗医院
　　清洗居民区
　　（清洗行动必须杀死固定范围全部干扰项，警报灯自动解除，坐标安全）
　　杀死A等及以上干扰项，夺取芯片，计芯片个数
　　维修关键公共设备（具体见当季公示）
　　汇报最新城市状况及生态状况（需采集必要样本并提交论文）

　　短短的几句话，其实被大家偷偷瞄过好几眼，熟得都快背下来了。只是看着每项任务后面诱人的分值，他们有贼心没贼胆。
　　真是印证了那句话，脆皮上分，道阻且长。
　　沈闻抬头，道，“现在看来我们只能针对某些建筑进行小规模清扫。那些A等干扰项，一看就不好惹，弄不好我们会送命。”
　　“送命”二字一出，所有人都抖了抖。

　　“怎么找那些被干扰项占领的建筑？能打得都被其他组打完了。”
　　道理谁都懂，有能力的先找到软柿子捏，留给炮灰组的只有硬骨头。

　　“规则只说清洗，没说不可以自己先造一个污染建筑再清洗。”沈闻答。
　　“什么？要我们自己去吸引那些怪物吗？”
　　大家情不自禁地脑补那场景，一群人在前面夺路狂奔，后面跟着一只走路自带十级震感的史前巨怪，叫声狂野，跑得贼快。

　　结果画面尚未在脑中形成就被打散了。
　　“你们看看物种图鉴，有那些怪物的弱点，好好利用的话我们可以智取。”沈闻语气平淡，仿佛在解一道初中奥数题。

　　她在三天前找到物资的时候，看到的是满地被丢弃的“生存大礼包”，被风吹散，满地狼藉。书一向是物资里的鸡肋，死地那群糙汉最不喜欢的就是书，其中最不喜欢的还是历史书。
　　其实历史很有用。沈闻想。通过历史可以发现这座鬼城背后隐藏的规律。

　　死地从沦陷的那一天起从未摆脱过恶魔的统治，不论多少次多大规模的讨伐战，死地的一切，像某种怪物的爪牙，拼命挥砍之后依旧能再生，而且每经历一次涅槃，都加倍猖獗。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一个那些死地糙汉们始终不能发现的因素。
　　就藏在某个角落，用嘲讽的目光窥伺他们。

　　她的指尖在某些字眼上划过。

　　XXX年X月引入XXX，本季伤亡惨重。
　　XXX年X月引入XXX，本季伤亡惨重。
　　XXX年X月引入XXX，本季伤亡惨重。

　　具体的死亡人数自然不会给，但是死地每一次引进某些物种，就会造成明显的伤亡。
　　她将关键词锁定为“伤亡惨重”，快速浏览整本《永无之境历史》，一连找到了好几个相关的物种，串联在一起，再试图把高中时教过的生物知识从陈旧的记忆中刨出来，零零散散，最后似乎得出了一点点规律。

　　这是一个复杂的生态链，而且还漏掉了明显的几环。
　　那几环究竟在哪里呢？
　　她的目光落在了恰好翻到的某页，“2048年第三季地下讨伐战”。
　　地下......

　　她暂时舒了一口气，活动了一下脖颈，视线落在了一旁的武器上。
　　武器其实还是挺全的，毕竟死地居民的任务是消灭怪物，管理层总不能既要牛出奶，又要牛不吃草。
　　她开始研究一大包炸|药，至于是什么型号的，她这个外行人自然不懂，但是能认识引|爆器就够了。

　　第一次作战就用近身战风险太大，队里还有老弱妇孺，实在于心不安。
　　仿佛在印证她的担心，一旁的陈平又开始犯浑。
　　“有这些武器，我们直接去端了主高塔里面的统治者不就完了？”
　　他蹲在地上，用食指搔了搔下巴。

　　赵远才甩给他一个“这些天你是不是把脑子也吓缩水了”的眼神，道，“有这种空子，人家早钻了。前几天出高塔的时候你没看到吗？主高塔其实就是一座城，和外界修筑了一座高墙，肉眼看机关就不下三道，而且门禁极其严格，当年的工程师肯定把武器布放的重心全部放在这里了。易守难攻。”
　　这也就是为什么五座高塔里，只有主高塔至今幸存。

　　主高塔，西塔三楼会议室。
　　折原一进门就和一个面目可憎的兽头怼上了。
　　世界各地的会议室大抵都是一致的风格，无非是一张长桌或圆桌，中间放着一大丛俗不可耐的假花，唯独死地的会议室标新立异，长桌中间放的是一个干瘪狰狞的兽头。
　　兽头是被钝刀切下来的，折原一看头颈处那惨不忍睹的参差切口就知道。整个灰黄的脑袋防腐措施倒是做得十分到位，粗犷完整的皮毛仍紧紧绷在头骨上，獠牙锃亮坚硬，两枚浑浊的眼珠尚未完全坍缩，有气无力地瞪着来者。眼球中的玻璃体向来是最易腐坏的部位，这也就是为什么死尸总是顶着两个黑洞洞的眼眶。现在眼前的兽头过于完好，怪异的眼球反而引人作呕。
　　确实是风靡死地的暴力美学。折原想。
　　大家都避开正对兽头的座位坐下，谡摊开一堆文件，开始往一旁的笔记本里记录。

　　“按照惯例，第六季夜间值班路西法会派出两名成员。”、
　　“季初不会有太大的工作量，在季末得分double期各分队冲突会更激烈。所以第一周的值班就由新人和绯负责。每周末交一份值班记录给空。”
　　空脸上浮现的表情让折原怀疑他并不想收到任何值班记录。

　　“还有一个工作，老大自从上次地下讨伐之后对居民死伤率很上心。所以新增设了一个救助计划，主要针对毫无经验的炮灰难民组，需要派出部分人力去监视支援炮灰组。”
　　蓟蹙眉，道，“就好像中立方在战场上关心交战两方士兵的死亡率，实在是很奇怪。”
　　“确实，”谡叹了口气，今天他叹的气一声比一声长，“也不知道老大怎么想的。”
　　老大，指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路西法部队直系首领。

　　“这里说是部分人力，路西法只有五人，顶天就只能出一人，有谁自愿吗？”
　　鸦雀无声。

　　“那就彻吧，就这么定了。”
　　社畜第一定律，996在哪里都是996. 折原在心里翻了好大一个白眼。

　　谡：“其实工作压力也不大。”
　　社畜第二定律，任何996可以被上司说得天经地义。

　　“这个季度没有新引进的难民，只有145支队是那些被火箭炮砸下来的志愿者。看好他们不要送人头就行，带他们上分就免了。”
　　折原默默点头。
　　“就相当于大学辅导员，看好学生不要得抑郁症，成绩什么的都及格万岁。”
　　折原一愣，抬头。
　　“彻，你来死地前没上过大学吗？”空问。
　　“上过，但是那段时间和以后发生的事情我都记不清了。”
　　“哦，是失忆吗？”
　　折原又默然点头。
　　众人投来同情的目光。

　　等到路西法离开会议室时，塔外暮色深沉。
　　绯胳膊下夹着一个巨大的飞行员头盔，显得她个子尤其的小，示意折原和她一起上塔顶。
　　“你会开直升机？”折原讶异。
　　“多看看就会了。”绯边说边用嘴撕开蛋白棒的包装纸，把蛋白棒叼在嘴里大步流星地朝塔顶走去。
　　死地只有夜空是好看的，大陆性气候影响下湿度极低，万里无云。
　　深蓝的夜幕澄澈高旷，星河低垂。

　　十点整，死地广播准时放送。
　　只听催命的喇叭发出“空空”两声巨响，然后放开了全嗓。

　　各位居民，你们好。下面播报死地最新状况。
　　坐标西区3街处废弃印刷厂，检测到有丧尸入侵，危险等级：警戒
　　需求：清洗；
　　武器推荐：一般
　　其他装备推荐：无
　　队员推荐：一般
　　请无作战经验和战斗准备的分队立刻撤离。
　　请进击高塔的分队做好战斗准备。
　　高塔管理员温馨提醒：各分队请量力而行，杜绝送人头行为。

　　另外放送夜间消息。
　　第六季开始取消宵禁。
　　本季未检测到新物种及病原体。
　　气温：9.22℃，湿度：15%。注意保暖。

　　今日死伤不完全统计。
　　死亡2人，受伤未知。
　　今日违规统计。
　　无。
　　今日公派部队空降次数：0次。
　　祝各位好运。
　　呼吸！
　　活着！

　　骚动过后，在东区的一间废弃工厂里，苦于阵阵耳鸣，沈闻把摊在膝头的日记合上，侧身躺下。
　　那是一本黑面笔记本，页脚被生生磨出白色，一层层倔强地卷着，一看就很陈旧。
　　今晚可能还会做那个梦，沈闻无奈地想。
　　梦里无尽的雨声，还有自己的哭泣，以及那个看不清脸的人。
　　无解的对话，一个死循环。

　　她用力蜷了蜷身子，进入了浅眠。
　　三个小时后，沈闻将一个人去拿下第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