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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和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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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大概是猪油蒙了心了,听他絮叨着种种困苦,竟然真想要拿剑结果了彼此。
这又回到了原点,慕容冲刚进紫宫时曾因宫人和朝野上下的讥讽而自毁容颜,那时慕容冲便说要让苻坚杀了他。现在兜兜转转这么久,难道感情都白费了,又回到了起点?
慕容冲是知道自己的,也许苻坚还能回得去,挥一挥衣袖做个片叶不沾身的帝王,但是他自己回不去了。
建元六年冬末,今年的冬狩来的特别晚。
原计划在一个月前举行的冬狩因苟太后补办五十大寿而略耽搁了。
如今酷寒的冬季就快要过去了,冬狩变成了春狩。
皇家猎场的山坡上蛄蛹满了人,远远看上去像是蜂蛹里的工蜂,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在这个动乱的年代里能够有一片清净之地是难得的。
苻坚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奔赴终南山,大太阳底下,在一片将化未化的白雪林中追逐麋鹿。
围场纪律森严,严格到一只苍蝇都飞不过警戒线。
慕容冲也毫无疑问被苻坚带到了围场,告别了过去沉闷无聊的凤鸣殿生活,这霎时间日子竟变得新鲜了起来。
只不过慕容冲的雪盲症刚刚好,苻坚不让他出去视物,只能留在营帐里活动。
营帐内莫约方寸大的地,是一个结实的矮营包,外面由兽皮包裹着门窗的缝隙,门外也吊了一块一人高的老虎皮块当做门帘。门和墙壁则是用老黄的竹篾皮做成的。
营地不远处架起篝火,因为要保留火种,所以白天也并不熄灭。
慕容冲依偎在兽皮做成的毛毯里,将将饮着奶茶。
这天寒地冻的冬末像是物极必反似的,在快要结束寒冬之时最后回光返照冷上一把,而终南山山顶上始终是比山谷里还要冷上许多的,所以慕容冲尽管依偎在保暖的兽皮和结实的营帐里,手脚恨不得都要冻掉。
加上他体质不太好,更受不得寒,索性连被子都不出,床也不下了。歪在半人高的榻上,四肢地蜷在一处像是倦了的猫儿一般。
及至外面终于不下雪了,他才慵懒地睁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
墙皮上挂着三两件五颜六色的大褂,抓起来一看,是氐族人的风格,与他们慕容鲜卑格格不入。慕容冲兴趣缺缺地扫了一眼,又放下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苻坚终于是回来了。
那场冲突过后,慕容冲还跟他置气呢,故意装睡不理。可是伪装不够完美,才刚下地的鞋子这会功夫来不及放好,七扭八歪地甩在地面上,一看就不是仆人们放的。
苻坚默然看着鞋子暗笑,略略坐了一点床沿,‘怕’把慕容冲吵醒,却又在一旁自顾自地说叹道:“哎,打了五只兔子三只鹿,本来想分给你一条鹿腿和一只兔子,奈何你睡着了,鹿肉冷了又有了腥味,如此只好分给随行的大臣们了。”
慕容冲本来那一个月都被下人们怠慢不少,患了雪盲症之后也只顾着跟苻坚吵架,没怎么好好吃过。听到野兔和鹿有他的一份,现下什么气也顺了,忙佯装刚刚苏醒的模样翻了个身,微眯着眼睛装作惺忪模样,拖着慵懒的长调子,吐词模糊地问道:“如何,收获可丰?”
苻坚笑道:“别装了,快些起来,鹿肉可鲜美不等人。”
见伪装被识破,‘颜面无存’,慕容冲怒睁眼睛,刚才还迷得像门缝似的,转瞬间便跟铜铃一样大了。他悻悻地伸出手,在苻坚大腿上用力一拍,以示不满。
这点攻击对常年征战的苻坚来说宛若猫挠,全不放在心上还借机打趣儿他:“你若想我了大可不必如此主动,咱们晚上有的是时间。”
这一番说话自然又惹来慕容冲白眼,恨不能将他看出个洞来才罢休。
晚上,林间升腾起熊熊篝火,足有一人那么高的柴火,几十枝从头扎在一起搭成一个塔状,每一根木头足有一个健壮的姑娘腰身那样粗细,几十枝连在一起就仿佛如一个倒立的大腕,金黄的火焰欲将天空烧出个红色的窟窿。
一群人坐在篝火前有说有笑。氐族的传统便是打完猎以后聚在一起在篝火晚会上享用成果。
三只大肥鹿被洗净后架在火堆上,烤出了浓郁的香味。
慕容冲坐在人群中,似乎没有特殊待遇,牙齿撕咬着着一条肥美的兔腿——某个大臣献殷勤帮着递上来的——又好像有特殊待遇。
他穿着一袍兽皮大衣,内面缝着一层湖色的缎子,比周围的人多了一层,头上系着金色的束带,普通大臣都是银色的,又比周围人多了一层,林林总总加起来他就在人堆里很是显眼。
平常那些大臣只能远远观望乘在马背上的慕容冲,如今深切关注了便得出了一个结论。
嗯,果真如传说中那么漂亮。
氐族人很少用漂亮来形容男人,显然他们对慕容冲是个例外。
在近距离看到一身平常打扮都显得雍容华贵的慕容冲,不少人自己也起了性子,如果有机会能得到慕容冲,恐怕没有人会拒绝,毕竟天下谁不爱美人?
更有一些人表面上鄙夷,心里头衔恨,恨自己不能坐拥美人,俨然扭曲了自己。
有些人则垂涎三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美的事物总是令人感受到极端的,自从苻坚连冬狩也带着慕容冲以后,群臣便对慕容冲的印象开始了两极分化。
一些人接受了他,一些更更加恨他。
苻坚此刻带着群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聊着明天的行程和一些政事,慕容冲则坐在后边,被一群女眷和仆人包围了。
借着这个空档,慕容冲得以一见自己的亲姐姐。他的姐姐在闺阁里被赐名为清河公主,后来燕国被灭时与他一齐被带到紫宫,进入苻坚的后宫。
一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清河公主却丰腴了许多。
大约也是年龄的增长,人们说从姑娘做了女人之后,体态便会开始丰满起来,此话不假。
慕容冲再见到姐姐时,虽说不至于以泪洗面,倒也切切实实感到了伤感。
那股洪波就如晦暗的烛火,将尽未尽之时突发的一丝亮意,温暖却又壮丽。姐弟俩年幼分别,聚少离多,感情已不再那么浓烈,但仍旧是悲戚,只是悲戚,再无其他。
苻坚待清河公主是不错的,锦衣玉食不曾缺少,只是近些时间去的次数少了罢了。
“可曾见过母亲?”清河公主掩面泫然欲泣。
慕容冲道:“母亲在平阳,我同姐姐一样在紫宫,何以见?”
听了这话,清河公主却飘来一丝醋味:“陛下带你回邺城,却不曾带我。相必你要见母亲也容易些。”
慕容冲怒斥道:“难道此时你我二人还要争一争这个么?”
清河公主一愣,随即叹惋一声,将话题岔开:“你身体……怎么样了?我前些时听宫人说你得了眼疾。”
“谢谢姐姐挂记,已经大好了。只是不能盯着明亮处看久了,苻坚不让我坐那篝火跟前。便打发我来这儿了。”
“真好,他待你。”清河又叹了一句。
慕容冲道:“哼,我宁愿他将这好给你,别老盯着我。”
清河摸了摸他的脑袋:“傻弟弟。我们还能怎么办,兄弟们都靠不上了,唯有指望这个皇帝,他好歹不杀我们。”
见四周无人注意,慕容冲便和清河聊了两句他和高盖商量的事宜。
却不想惹来清河大骇:“你们……你们可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
“嗯,苻坚……的确待我太好,我拿不下主意。太傅又不肯出面,群龙无首。”慕容冲叹了口气。
“不要再想了罢,如今国泰民安,兄弟们又有官做,何苦又掀起是非呢。虽我一介女子,成王败寇的道理还是懂的,苻氐没有灭我们慕容鲜卑,再起事端是我们不对。”
清河公主固执于此理,不肯妥协,慕容冲竟又动摇了三分。
两人又容容徐徐说了几两话,大概问了些情况,高盖身子还好,凤鸣殿的嚼用也够。清河公主派人向母亲那里探问了些消息,身子骨也还硬朗,虽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些微咳,仍不妨事。
后来清河又差宫女预备了些点心和布匹,回宫以后打发太监给凤鸣殿送过去。
左右坐了一会,篝火已然噼里啪啦燃烧得弱了一些。人们吃饱喝醉后也逐渐涌上些困意,星星两两做鸟兽散去。残羹剩饭落在林间供那些野兽们开怀,也算是犒劳它们被人撵得一天的辛苦奔逐了。
苻坚命人去请慕容冲回去,慕容冲辞了姐姐便在四五个仆从的拥揽下往龙帐里去了。
刚一撩起皮帘子,一股子酒气熏了上来,给慕容冲撞了个满怀。
苻坚不由分说把人抱在怀里,慕容冲那瘦小嶙峋的骨头架子恨不能被他掐断了。只是他才方使出了两分的力气,只不过阵仗吓人了一下点,下手却还是有分寸的。
问了一阵有的没的,便揽着慕容冲的腿弯,跟抱女人似的打横抱起。
此时侍奉于帐内的女仆从均是新调过来的,哪里见过一个男人这样对另一个男人,顿时羞地脸扑红扑红的。
“都出去吧。”
苻坚一声令下,她们抢着鱼贯而出。
“一天不见,可想我了?”苻坚把他放在榻上,双手举过头顶按在枕上,说话的功夫将他从额头到脖子吻了一遍。
这吻带着火焰,却又湿漉漉的,主人像是在品尝什么美味的点心。他双眼迷离,火焰高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慕容冲始终是一个男人,有男人的优点与弱点。他既理性,又追求火烈的感情。他知道这会子肯定躲不过,索性摊着身子任他采摘。
两个人都知道,只有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们是断无分歧、同心协力的。
一双浅白玉手勾勾搭搭,要放不放,软在他背上。一双含情目半睁半闭,眼底尽是火焰风云。
现在对于这具躯体,苻坚再熟悉不过了。他知道哪里能让他兴奋,哪里能让他疯狂,哪里能让他难耐,哪里能让他直接开口求饶。
床头隐蔽处有宫人提前预备好的羊脂。
一只玉手按住另一只粗糙的大手,低低沉吟:“……别忘了拿凝脂。”
另一只粗糙的大手才从被子里伸出来,胡乱掀开穹兰色的玉盒子,用过之后又胡乱地丢在一旁。
被抛弃的羊脂膏盒子凌乱地放在矮桌上,显得很是孤独可怜。
灭了灯,尽了兴,苻坚沉沉睡去,火热的感情逐渐消退,回味着余温让慕容冲感到失落。
火焰像漏斗里的流沙,一晚上倒了些许出去,心就像那个漏斗,总觉得空落落的。
夜凉如水,苻坚有个很不好的习惯,爱踢被子。往往一个晚上要守夜的宫人给他盖三四次,不然就会着凉。早些时候为了欢好,苻坚把今晚守夜的那些陌生脸孔全都遣了出去,如今他踢了被子也没人来管。
温暖厚重的兽皮像一块抹布那样弃置在身侧,皱得像老妈妈的脸。那条胳膊和那条腿悬在外面,肌肤已经凉透,像冬日里雪地上的一块粘质的泥土,常年的征战在这个帝王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烙印,肌肤上布满了蜿蜒的疤痕,像是受了伤的树皮,只不过是一片有温度的树皮。
明天要行猎的人,冻伤了筋骨就不好了。
慕容冲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顺手将那老妈妈的脸似的兽皮从身侧抽出来,再轻盈地落到他的身体上。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盖完了以后慕容冲愣了一愣,觉得像是上辈子做熟了今生忘了喝孟婆汤。
连自己都给惊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