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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逼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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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民族传统的春节越来越近,节日的气氛日益浓厚。平日里不太热闹的县城大街,现在天还不亮就被卖春联的小贩子你争我抢地去占地方,然后他们拿出长条的或方形的春联,地上摆的、墙上挂的,红红火煞是惹眼,更别说还有卖灯笼的,卖中国结的,卖气球的,更是把大街两旁挤得满满当当。
但是白强却无心顾及这热闹的景象,天不亮他就从家里溜出来,他害怕讨债的人上门把他堵在家里,走在大街上他几乎是一溜小跑,不想遇到任何的熟人。
直到太阳升起以后,他在一个偏僻的地摊上坐下,要了一碗豆腐脑。
他把将近一米八的个头恨不得全都裹进面包服内,竖走领子遮住了半边脸,唯恐有人认出他来。想起当老板时,脸又圆又胖,现在的脸盘已消瘦了许多,倒是显得原来不大的眼睛有些突出,但分明透着一种后劲不足的无奈,象是一种病态。
“老兄,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啊。”一个男人雄厚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吓了一跳,打了一个冷颤。扭头一看并不认识,并且那个声音也不是冲着他的,而是冲和他并排坐着吃饭的另一个人。
白强这才看到邻桌吃饭的这个人好象有些面熟,大约四十多岁,圆脸、秃顶、鹰勾鼻子,形象很有特色。他突然想起曾和这个人一起参加过一个表彰大会,但由于二人没有深交,所以有时见面打个招呼,有时也形同陌路。
“听说你被骗了。”那个打招呼的人和秃顶坐在一起,边点饭边问他。
秃顶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他妈的没想到被那个南方人给骗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在找这个家伙,可到现在也没找到,我真是倾家荡产了。老婆也提出来和我离婚,我想离就离吧,反正一个人更清静,免得烦心。”
“哈哈哈,不会是假离婚吧,现在都时兴这个,很时髦的。”那个人和秃顶开着玩笑。
白强听了却感觉他们好象是在说自己一样,剩下的半碗豆腐脑也没喝赶忙起身离开,可仍感觉背后有人在盯着自己,他甚至下意思里想到了有人对着他的后背指指点点。
白强漫无目地走在县城东面小清河边的树林里,脚下全是寒风无情吹落的树叶儿,踩上去感觉软软的;稠密的杨树一颗颗高耸挺拨,但没有绿叶的陪衬又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夏天欢快乱叫的鸟儿此刻也不知隐藏到了什么地方,树林里有些静,偶尔传来小孩顽皮的笑声,他顺眼望去,只见冰封的河面上有几个小孩在玩皮地滑冰打转,偶尔有人摔倒,便发出愉快的欢笑。
小河边停泊着一只小船,白强走上前,伸出右脚踏住船的边沿,无聊地使劲蹬了蹬,但那船陷在冰里面一动未动。他又从地上拾起一块小石头,朝着河里仍去,那石块在冰上飞速地滑过,一直穿到了对面的河岸上。
他忽然想起和肖春燕恋爱的时候也曾来过这里,但那时是初春,是在前面的柳林里。两人在崎岖的林间小道上漫步而行,道路两旁粗壮的倒垂柳披下的枝条象姑娘散开了的秀美发丝,从高处自由地垂落下来随风摇曳,姣嫩的叶子已在不经意间开始吐絮报春,绿色的芽儿好似能工巧匠专门点缀在垂丝上的饰物,两边交织在一起的树条又好似悬挂的一幅幅吊帘,给人一种十分柔和亲昵的感觉。温和的风已失去了冬天的杀气,再也找不到凛洌的感觉,扑在脸上软软的,象在轻轻地抚摸,又恰似一种带着肌温的体贴。空中弥漫着的是一种芬芳的气息,和着万物复苏的勃勃生机,给人注入了一股新生的力量。
“燕子,我想上大学,我不甘心接爸爸的班在供销社干一辈子。”白强温柔地看着肖春燕。
“其实,其实”肖春燕本来想说能在供销社干就不错了,但话到嘴边她却改变了主意,说:“行,你能这么想我爸爸肯定高兴,说他没看错你这个姑爷。”说着的时候她笑了,脸上的小酒窝荡漾着无尽幸福。
白强看着她笑得那么灿烂,心里象喝了蜜一样,暗下决心一定让她将来过上好日子。
原来有四种职业是十分吃香的,那就是“听诊器、方向盘、杀猪刀子、营业员”,白强就是营业员的范围,也是“吃香”的行来。然而,事不随人心愿,白强参加工作后,供销系统没过几年好日子情况就急转直下,小商店如雨后春笋般一夜遍满城乡,并且小商店货新、价廉,可以赊账,可以即时协商价格,必要时还送货上门,而这些都是供销社所没有的,渐渐地供销社被挤垮了。
白强承包了一个柜台,也仅能勉强维持正常的运转,根本没有什么储蓄。为生活忙碌的白强也渐渐地失去了上大学的美梦,他成天考虑如何才能挣上大钱,改变目前的穷日子。
就是挣钱心切,他才上了当,才被那个南方人骗走了钱,才……说什么都晚了,反正钱是没了,有的只是债务。
想到这儿,白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白强的家里正坐着一个讨债的人。这个人叫廉二虎,年纪约四十岁,虽然个子不算高,但却长得并不瘦,眼睛不大但却透着精明,说话有点口吃,可又带着霸道和强硬。
廉二虎原来在农村,后来跟着一个远房的亲戚在城市包了一个不知什么工程,结果挣了几十万元钱,从此他又嫌做工程太累,风险也大,就干脆做起“高利贷”的生意。那年白强急需用钱,银行又不贷给他钱,他就从廉二虎的手中借了五万元钱,由于白强无法偿还,廉二虎就成了他家的“坐上常客”。
“妹,妹子,白强哥,哥哥呢?”廉二虎燃上一支烟,冲着肖春燕问。
肖春燕陪着笑脸说:“兄弟,你哥去讨债了,走了好几天一直还没回来呢。”这个理由被肖春燕用了不知多少回了,每次遇人来讨债,她几乎都是一成不变的这个理由。
廉二虎看着肖春燕,感觉这个女人总是透着一股特别的韵味,她那含羞的一瞥总是让廉二虎难以忘怀。这些年廉二虎没少和女人有过接触,自己也说不清玩过多少女人,什么夜总会的、发廊的、洗浴中心的等都不必说,还有银行职员、保险推销员、酒店经理,甚至政府里的女人也有过身体上非同寻常的接触。他不是没打过肖春燕的主意,但他心痛钱,他害怕如果和肖春燕有过接触那钱就无法再讨。也真是廉二虎无节制地和众多的女人有过瓜葛,才引起老婆的不满,成天和他吵架,廉二虎索性不再理会老婆,只顾自己享乐,最后和老婆不得不分道扬镳。
“你别这么,这么说,我知道你们家欠债不,不,不少,但再多也得还,还,还呀。白强昨晚还在家睡,睡,睡觉,大家都看到了,你别唬我,我,我了。”廉二虎显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肖春燕开始一听惊出一身汗,她以为廉立虎真的发出了白强,但随之就明白这是廉二虎在诈她,就说:“兄弟,白强有钱不会赖你不还,过了年他会还给你。”
“过、过、过、过了年?”廉二虎一听急得结巴得更厉害了。“我得等这钱过,过,过年呢。你们以为想,想,想什么时候还我就什么时候还我呀?啊,啊,啊。告,告诉你,你今天不说个明白,明,明白,我就不走了。”廉二虎说完这句话还把脸扭向一边,装出一副十分生气的样子。
光春燕害怕惹脑了廉二虎,陪着笑脸说:“兄弟,那钱是白强借的,不是我,是吧?可我和白强是离了婚的,你该去找他,找我有什么用啊。我们离婚时说好的,原来所欠的债务应该由他来还。”
“什,什,什么?离婚了?不会,会,会吧。”廉二虎直直地看着肖春燕,仿佛突然之间感觉她是那样的陌生。
肖春燕拿出《离婚证》,廉二虎傻了眼,但嘴里却说:“你,你,你们是假的,我不,不,不信。告,告,告诉你们想赖我的钱没,没,没门。”
肖春燕狠了狠心说:“兄弟,我已经和白强离婚了,我把这事也告诉你了,如果你老是来纠缠我,可别怪我啊。我知道白强欠你钱该还,他也不会不还,可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
肖春燕拿着《离婚证》哄走了一个又一个讨债的,家里暂时得到安宁,但是白强的日子却是更难过了,因为债主们知道他离婚了,更是急于找到他,害怕自己的钱真的打了水漂。为了躲避债主们逼债,白强更是早起晚睡,不敢见人。
夜幕降临了,北风刮起来,干枯的树枝在寒风中呼呼作响,虽然从千家万户不断传来欢笑声,但是街道上却是行为稀疏。白强使劲掴了掴防寒服,缩了缩脖子。
踏进家门,白强悬着的一颗心放下来,却又感觉十分的伤感和无奈,百无聊赖地坐下来,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肖春燕走过来站在他的身边,小心地问到:“冷吧,过会喝碗我熬得姜汤,不要感冒了。”说着她径直向厨房走去了。
白强喝过姜汤,简单地吃过饭,发冷的身子才缓过劲来,刚要说话门铃却突然响起,白强急忙躲进卧室,心脏却突然加速了跳动。他最害怕这个时候有人前来讨债。过了一会,他听到肖春燕送走了来人,是煤气公司派人来抄表的。
躺在热乎乎的被窝内,肖春燕爬在白强的身上,白强勉强地抚摸着她的背,心里却没有一丝的欲望。“燕子,我想过许多,我想过年以后就到外面去打工。”
“不,我不,我不让你走。”肖春燕倔强地说:“我们的日子苦点会过去的,你不要扔上我们娘俩去外面,我不放心。”
白强解释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想了很多,我们这样下去不是长法,我们也不能成天这样偷偷摸摸地过日子,我只有挣钱还账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燕子,其实我也舍不得你,真的舍不得。可是,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一直这样”白强的话到此打住了,肖春燕听着听着紧紧地搂住了白强。
连续的挨冻受饿,白强终于顶不住了,夜里突然发起高烧,肖春燕明显感觉到白强的反应,她推了推了高强,但高强却无力回应她的呼喊。
高强住院了,这一天正好是农历的腊月二十三。
高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刺鼻的来素水味让他有点透不过气来,吊瓶悬挂在高高的支架上,一滴滴地药水通过细细的、长长的管子注入他的体内。肖春燕扶在他的病床前,眼泪汪汪地注视着他,看他慢慢地睁开眼睛,关切地问:“感觉好点了吗?吓死我了。”
白强的头感觉很痛,浑身无力,勉强点了点头。
“38床,等会把你的押金先补上去。”护士走过来冲着肖春燕说。
“我知道了,一会就去。”肖春燕应着,然后对白强说:“你不要着急,我先去交押金。”
白强问:“咱们家哪还有钱啊?我不能在这儿住院。”
“你别管了,我让俺妹妹给送来两千块钱,儿子也让他姥姥接走了,”肖春燕已经都安排好了,胸有成竹地说:“咱们先看病,你什么都不要管,快过年了,咱一定回家过年。”说完,她冲他一笑,那深深的小酒窝浮现在白强的面前,那是他永远都不能忘记的瞬间。
白强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就没钱,现在又病在这儿,真是雪上加霜,可是不躺在这儿又能怎么办呢?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他的脑子里突然又冒出这个念头,是啊,没钱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