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心平气和

1、离婚

　　离 婚
　　白强走出民政大厅，低头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本《离婚证》，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了看跟在身后的肖春燕，恰巧她也在看他，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白强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的、异样的感觉。
　　天上下着雨，淅淅沥沥。
　　肖春燕撑起一把雨伞走过来搂住白强的胳膊，相拥着从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走。
　　白强故意笑着说：“我们离婚了，以后要注意点。”
　　肖春燕白了他一眼，撒娇地说：“美得你，咱可是说好了的，假离婚就是假离婚。你想甩了我，连门都没有。”
　　白强使劲地夹了夹肖春燕的胳膊算是回答。
　　走在大街上，虽然没有风，但星星雨丝依旧传递着寒冷的气息，白强缩了缩脖子，肖春燕也把防寒服的帽子盖在头上。
　　肖春燕征求白强的意见：“我们上午做什么饭吃？”
　　“反正今天上午就我们俩，不然咱们也来个离婚纪念，就别做饭了，到我原来经常去的那个火锅城涮一把，行吗？”白强冲着肖春燕挤了一下眼。
　　“行，我没意见。我们有好长时间没进过饭店的门了吧。”肖春燕说着的时候有点惆怅起来。

　　东来顺火锅城是县城最大的火锅城，虽然座落在县城的边上，但生意却是久盛不衰。不到中午，这里的车辆已挤得满满的，穿着保安服装的几个小伙子在忙着东跑西巅地为客人寻找车位。白强和肖春燕进了大厅，只见穿着开叉很高的旗袍的礼仪小姐站成了两排，她们一个个笑容满面，嘴里机械地喊着“你好，欢迎光临”。
　　“先生，你订餐位了吗？”一个服务员走过问道。
　　“没有，我们两位找一个安静一点地方吧。”白强吩咐到。
　　那小姐用手示意：“请跟我来。”
　　白强心里想：真的是时代不同了，前几年来这儿吃饭，礼仪小姐很远看见就跑去迎接，并且一直送到房间。进了房间自己脱下的衣服都是礼仪小姐亲自给挂衣钩上，而此时的空调早已开启，那适宜的温度让人感觉心旷神怡。还有个酒促小姐为了让自己喝她的酒，还经常暗送秋波，每次都甜言蜜语地开上几句玩笑。唉，都怨那个可恶的骗子，现在每天都是债主上门逼债，哪还有钱进酒店呀。
　　“先生你就坐这儿吧，靠近窗子，采光也好。”礼仪小姐的话令白强回过神来，这儿是大厅的最东面靠近大街的一个角落。
　　白强忙说：“行，就这儿吧。我要肥羊两盘，不要太肥的；肉丸一盘、竹笋一盘、鸭血一盘、腐竹一盘、豆腐一盘、菠菜一盘……”
　　还没等白强点完菜,肖春燕阻止说：“好了，太多了吃不掉的。”
　　白强解释说：“这里的盘子小，一盘肉放进锅里几乎看不到东西，不过这里锅底的汤好喝，所以来这里的客人大都是冲着锅底汤来的。”他转脸看着礼仪小姐说：“先点这些吧，不够的时候我们再要。另外，你给我来半斤装的二锅头。调料要麻汁的，另加一碗蒜泥。”
　　白强和肖春燕面对面地坐在小桌的两边，脱下衣服挂在衣背上，服务生赶紧过来用袋子套住，以防被盗发生。
　　白强习惯性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在鼻子上闻了闻，然后又装回烟盒，重新放进口袋。

　　等到他们的火锅烧开的时候，整个大厅已是熙熙攘攘，座无虚席，只有服务生来回穿梭，异常繁忙。火锅的蒸气随着旺盛的炭火旋转上升，在大厅内形成了淡淡的薄雾，碰到窗子上立刻结冰，窗外精彩的世界与大厅内热闹的世界隔离开来。
　　“老婆，你也来点酒吧，十五年前咱们结婚，这么多年来你跟我没少受了苦，其实我想让你享福才这么瞎折腾，没想到会是今天这个样子，你瘦多了。”白强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肖春燕，肖春燕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依然那么有神，双得特别厉害的眼皮和长长的睫毛给眼睛作了恰到好处的修饰，小巧的鼻子虽不如原来俏皮可爱，但也楚楚动人，加上脸上的两上小酒窝更是让她显得迷人依旧，一缕精心剪烫过的柳海自然地的摆在额头上，而那束马尾辫则是她从姑娘时就保留的装束。一米六五的个子虽不算高，但由于身体略显清瘦，给人一种比较苗条的感觉。不过时光还是在肖春燕的身上留下挥之不去的痕迹：她的皮肤不再象以前那么白皙，皮肤的弹性也逐渐失去，原来乌黑的秀发已露出少许的银丝，特别是眼角自然不自然地会浮现出细细的皱纹。
　　肖春燕被白强看得有些不自然，其实她以前对这个眼光十分熟悉，恋爱时的花前月下，新婚时的床第交欢，婚后的相亲相爱，这个眼光渗透过肖春燕的每寸肌肤，甚至渗透过她的每个动作和表情。
　　“我可享受不了这么高度数的白酒，还是你自己喝吧。”肖春燕回应着白强的话，心里却感到十分的幸福。
　　白强自斟自饮，几杯酒下去脸变得有些发红，大厅里几十个火锅同时散发着热量，白强感觉浑身有点发热,说得话也就多起来。
　　“春燕，现在咱们是穷了，就因为那个小子骗了我，使咱们负债二十多万，所以上门讨债的天天都有，让你和孩子跟着我受委屈，我感觉很对不起你，我想起来都感觉丢人。人们说买起猪垒起圈，娶起媳妇管起饭，我堂堂一个男子汉，现在连让你们安宁都保证不了，唉，只好想假离婚这么一个下招。”说着说着，白强感觉有点伤感。
　　肖春燕试着问：“你说，咱们这离婚以后，别人就真不来找我了吗？”
　　白强沉思了一下说：“应该没问题，我是问过搞法律的人的。”

　　的确，白强前几天的一个下午到了一家法律服务所，因为心里有鬼，白强不敢到正规的律师事务所去咨询，就专门挑了这家比较偏僻的地方。
　　现在的法律服务所到处都有，比卖青菜的还要多，法律工作者好象什么人都能干，昨天还是刨地的，今天就成了“法律专家”，这是白强的感觉。平时好好地做生意，没想过打官司，现在想到法律了，这法律服务所却随处都可以发现，不愁找不到门。
　　白强进到办公室，发现这家法律服务所只有一间屋，墙上挂着什么“收案范围”“收费标准”什么的，红红绿绿的一个整墙几乎没有空闲的地方，对着门口摆着的是一张小型老板台，靠着门口的是两张再普通不过的的书桌，老板台的后面坐着一个人，那个人看上去有四十多岁，可能中午喝得酒多一点，眯着眼睛在打盹。猛然间看见白强进屋，就问：“你是搞咨询啊还是写起诉状啊。”
　　白强是个直性子人，他就把自己做生意被骗，债主天天上门讨债，妻子和孩子无法正常生活的事说了一遍，并且说：“我不是不想还他们债，过段时间我挣了钱肯定还他们。但是现在我主要是想让他们不要天天到我家里来。”
　　“哈哈，我懂了。”那个人笑起来，他睁大了眼睛说：“这个事好办，我可以给你想个办法，不过你要把相关的工作做好。”
　　“行，行，只要有办法就行。”白强被债主折磨得走投无路，总算抓到了一根“救命草”，急急地答应了。
　　那个人说话却又慢起来，用手敲着老板台说：“我们是搞法律服务的，政府不给我们拨钱，所以咨询是要收费的，如果你想得到我的主意，要付一百元服务费，怎么样啊？”
　　“那么贵啊？”这句话走到白强的嘴边又咽了回去，“行，一百就一百吧。”白强说着，把手伸进了上衣的口袋里，可结果只掏出了九十五元钱，他突然想起来昨天到商店去，花了五元钱。
　　“不好意思，我只带了这么多，要不明天我再来吧。”白强试着问。
　　那个人一把抓过钱说：“算了，我这人心肠好，少点就少点吧。”那表情就象一只饥饿的狼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只瘦小的羊，所以要以最快的速度制服它，免得跑掉。
　　白强看着他，心里突然感觉有点好笑，但又不便表现出来。看着那个人将钱放进老板台的副台里，白强问他：“你有什么高见？”
　　那个人嘿嘿一笑说：“我告诉你个办法，不过你要提前做好工作，不然出了后果我可不负责。前段时间也是一个欠债很多的人，为了不给家人制造麻烦，和妻子办了个假离婚，把家中所有的财产都给妻子，所有的债务留给自己，这样日子就过得十分平静了。反正该一起吃饭的吃饭，该一起睡觉的一起睡觉，什么也不耽误。只不过遇到上门讨债的才拿出《离婚证》。你不妨借鉴一下啊。”
　　白强听着他的话，其实感觉十分别扭，这个法律工作者怎么给自己出了这么一个损招啊。不过后来仔细想一想又感觉还可以，就说：“大哥，你帮忙帮到底，能不能帮我起草个离婚协议？”
　　“哈哈”，那个人来了兴趣，猛地坐起来说：“没有我不能办的，前几天有个司机闯红灯被警察逮住了。警察让他写个检讨，可他还不会写，就给我五十元钱让我代劳，结果我写的检讨警察都表扬那个司机认识到位呀。”他边说边铺开稿纸，嘴里小声嘟囔着写起来，不多久，一份离婚协议书便放到白强的面前。
　　白强拿起来仔细看，只见上面写道：“白强与肖春燕因感情不和，自愿离婚，鉴于孩子尚小，随女方生活较为适宜，男方自愿将家中所有财产送给女方，离婚前所有债务均由男方一人承担，与女方无任何关系。同时男方每月支付孩子抚养费五百元，女方允许男方随时探视孩子……”
　　由于白强需要回家和肖春燕商量，看完后折叠好想放进口袋里，那个人连忙制止说：“你不要把那个草稿放起来，我给你稿纸，自己抄一份吧。”说着，他将一张白纸放在白强的面前，白强无奈，就抄了一份。然后，那个人将草纸撕碎放进纸篓里，说：“兄弟回家吧，好好商量一下，可别告诉别人是我出的主意啊，我也不会承认的。”
　　这个主意得到了肖春燕极力的反对，尽管白强告诉她时正是二人甜蜜过后，肖春燕躺在白强怀里的时候，听到白强假离婚的想法，她怔了，“离什么婚啊？有困难我们一起面对，我又没说你什么，假离婚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床头灯散发着淡红色柔和的光，满屋充满了温馨浪漫的感觉，白强搂着肖春燕的肩头，用嘴亲吻着她的脸，温柔地说：“其实我也不想，想想我们结婚以来，我们共同操持这个家，一家人生活得多么美好。可就是因为该死的骗了我，我们生活改变了全部。燕子，我不想让你们跟我受太多的苦，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假离婚，只要我们心心相印，婚姻证明只不过是一种形式……”白强滔滔不绝地演讲让肖春燕感觉他仿佛变了一个人，也好象他讲得十分有道理，在迷迷糊糊中她说了句“我全依你”。

　　“先生，请问需要加点菜吗？”服务员甜甜的问话令白强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他冲着服务员摆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那瓶白酒已经全被他喝光，肖春燕见状急忙走过来扶住他。
　　白强冲着肖春燕笑了笑，那笑让肖春燕感觉有点惨。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竟变成了大雪，大片大片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在树上、屋上、车上，还有行人的身上和脸上，甚至有的行人已变成“雪人”，仿佛圣诞老人提前来到这个世界。
　　二人打的回到家，屋里很静，白强躺在沙发上，嘴里不住的嘟囔：“以后你就好了，咱们离婚了，要账的再也不会找你了，永远都不会了。”说着说着，白强渐渐地睡着了，可那眼角分明又慢慢地滑下两串晶莹泪花。
　　肖春燕看着白强凄惨的样子，眼睛禁不住湿润起来。她把白强的头往沙发里面靠了靠，免得他掉下沙发，然后起身冲了一杯蜜水端到白强的身边。脱下外套的时候，她的手不自觉地碰到了上午刚领的《离婚证》，于是又想起上午在民政大厅的情形。
　　接待他们的那个人接近五十岁，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幅老花镜。当白强和肖春燕坐在他的对面时，肖春燕感觉十分的不自然，头低得很低，甚至担心别人把他认出来。那个老同志还认为她不同意离婚，就开导他们说：“婚姻对于一个人来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结婚和离婚都是大事，特别离婚还牵扯到孩子抚养和财产的分割，以及债务的偿还，比结婚更要慎重。俗话说，夫妻还是从小的，我建议你们回去再好好想想，如果想好了还想离，到时再来办手续也不迟啊。”
　　白强一听认为是民政大厅的人不想给办离婚就有点急，赶紧说：“我们都想好了，这婚早晚得离，没和好的可能了，你还是给我们离了吧。”
　　那个人转问肖春燕：“你呢？”
　　肖春燕说：“我也同意。”她的声音很低，好象只有自己才能听清自己说得什么。
　　肖春燕想到这儿，将她的这本《离婚证》和白强的那本放在一起，然后藏进了写字台的抽屉里。她感觉有些茫然，也不知今天所做的一切对自己将来的生活会起到什么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