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章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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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乔！！控制好你的元炁，你见过哪个火属性侠岚的元炁是冒烟的？！”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我紧张啊山鬼谣老师！”金棕发色的男孩都结巴了，手上的元炁一激动，冒烟冒得跟烽火台似的。山鬼谣黑着脸侧身闪过他的攻击然后反手扭动他的肩膀，南乔pia地一下就拍在地上了。
“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山鬼谣气得发笑，“真正战场上面对零都没见你紧张，人来疯发的欢实，现在紧张什么？”
“重零哪能和您相提并论啊……”南乔嘟嘟囔囔地揉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他的元炁运用已然自如，然而战斗意识薄弱的如同糖葫芦上包裹的米纸。山鬼谣刻意被动防守，引导南乔进攻以检测他当前的基础状况。第五十八次把南乔摔在地上之后，山鬼谣面无表情地断定了：
这死小子，零基础。
——谁给的他自信让他居然胆敢满迷阳镇的捉重零？！
“对手是我又怎么了？”他抱起手臂，“越是面对强大的敌人，越要端正态度、放松心态。行了，跟我回破碎虚空里边去。”
破阵给出的一月期限实在太紧了，山鬼谣不得不揠苗助长。把湘灵和芃野丢在外边感受了一天自然元炁之后，第二天就扔进了破碎虚空，练习迸炁。南乔作为特长生被揪出来单独训练，不过就目前结果看来这个特长生水的很，大概只有反射弧特别长——这让新手教练更加心力交瘁。所幸训练结界内，芃野和湘灵的进展还算顺利，元炁驾驭术都已经比较熟练了。
“行。”山鬼谣把啪叽一声摔进结界的南乔拎起来塞在师弟妹中间，“那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咦？？？？”
半个时辰后，阳天殿偏殿的屋顶上渐变出一个字面意思上的茕然独立清高出尘的影子。刚刚狂揍了自家学生的山鬼谣足尖轻点房梁，飞身翻进殿宇之中，眉目间没有半点揍人后应有的舒爽。
调教弟子，应该算是他这个临危受命的镇殿使能做的最轻松的事——或者说是最不该做的事了。毕竟——他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去做。
比如，作为大头头，他得编排好所有人的训练排班表；比如，作为一整个殿所有侠岚的老师，他得对每一名侠岚进行有针对的辅导；比如，他需要代表阳天殿从统领处领取足量又符合本殿侠岚能力的任务——而他见鬼的甚至叫不齐全部本殿侠岚的名字！再比如，最重要的，他需要重整阳天殿的士气，让他们从夜阳老师的意外阴影中走出来，重新振作——尽管他一度非常、非常看不上阳天殿；更别提他仓促离开鸾天殿造成的人仰马翻……
最后的最后，才是能够被允许留给南乔、湘灵和芃野的时间，尽管他们只拥有少得可怜的一个月。
银发少年把叹息的欲望吞回肚子里，再次打开那本厚厚的看了一半的阳天志。
日头过午的时候，山鬼谣终于头重脚轻地晃出了那间被埋在故纸堆里的屋子。他甩甩脑袋，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信息扔到一边去，想去破碎虚空里查看徒弟们的训练进程，刚迈出步子又改了主意，决定先去蒸乾坤搞几个包子来抚慰一下几个鼻青脸肿的小鬼——这么大半天，肯定都饿瘪了。况且，这三个孩子目前还算编外人员，不知道有没有享受玖宫岭员工专用食堂的福分，只好先由他这老师客串下差驿了。这么想着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只是，当山鬼谣看到一个阳天殿侠岚正臭着脸向他走过来的时候，这点笑意就如炽日下的冰雪，转瞬消融了。
“山鬼谣！”
没有尊称“老师”，哪怕他位列太极，哪怕他已经是镇殿使。银白发色的十七岁少年十分平静地看着本殿这个几乎是在挑衅的侠岚，刚刚被晃出脑袋的资料慢慢悠悠飘回他的脑海。是的，他认得这个人。
“山鬼谣，”长着一张大众脸的深棕发侠岚几乎是有点怨怼地看着这个空投下来的镇殿使，一个与阳天殿毫无交集的旁观者，一个不配站在夜阳老师曾经站在的位置上的人：
“我才不在乎你是怎么诱导破阵统领让你当上阳天殿镇殿使的，但是，在我们这里，你给我记住了——我们心中的镇殿使，永远只有夜阳老师！你休要妄想取代他！”
现在到底是谁在被害妄想？山鬼谣很想翻个白眼，但是他忍住了。高挑的太极侠岚只是定定用那一双铁灰色的星眸看着他。
“两仪侠岚北林，水属性，夜阳老师最得意的学生……和最欣赏的副手。”
北林睁大眼睛，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年龄比他还小的少年声音淡淡地报出他的家门——他还以为这小子对阳天殿的一切都毫不关心也一无所知。
“我从未想过取代夜阳老师——也从未想过取代任何人，北林，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那少年声音低沉，莫名地让他觉得灵魂都被震动。山鬼谣说：
“侠岚之路，从来都是一个人，自己走出来的。”
那人盯着他的眼睛：
“不靠取代谁——也不靠，依赖谁。”
救命，山鬼谣的样子跟别人说的、自己脑补的、一点都不一样！居然……有点霸气？居然有绝不止一点的帅？？本想找茬却被反将一军的北林有点呆呆傻傻的，张了张嘴，最后只好毫无气势地背出之前想好的台词：
“那，那你不许呆在夜阳老师的屋子，那里只能属于夜阳老师谁也没资格去……”
那白发少年轻嗤一声，不知是不是北林眼花，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忽然显得有些疲倦起来：
“哪一间屋子，对于我而言，也都是一样的。”
破碎虚空里东倒西歪的三小只一秒满血复活，感恩戴德的接受了师尊的投喂，争抢着最后一个肉包，叫山鬼谣看了想笑，勾了勾嘴角，却实在没有微笑的力气了。
“训练继续。”他说。
这一天，阳天殿的训练极为凶残。量大招狠不用说，□□打击之外，少年天才山鬼谣似乎还对精神打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天雷地火的摧残起孩子们仍十分稚嫩的□□和心灵。
他的嘴巴……真的有点毒。
“南乔，控制好你冒烟的元炁，你熏咸肉吗！”
“芃野，放开胆子，别总那么束手束脚——你简直像个旋转的倭瓜！”
“——叫你把动作打开，不是让你演杂技，玖宫岭不收猴子。”
“把戏班子里调教出的娇柔身段收起来，湘灵，战斗不是甩袖子唱戏，你胳膊上的骨头是被抽光了吗？！”
破碎虚空里的天色是始终如一的昏暗，让人无法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正因为如此，这半天更显得漫长到让人发疯。孩子们倒也争气，打也挨骂也认，被教育地七荤八素也没一个有半句怨言。但是，当山鬼谣终于决定闭上他的嘴，沉默地迈出破碎虚空的结界的时候，三个孩子几乎瞬间就全都跪了。一时间，狭小的结界内只能听得见他们浑浊粗重的喘息声。半晌，南乔终于忍着席卷全身的酸痛挣扎起身子，和湘灵、芃野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走出结界。脚掌迈出圆形法阵的一刹那，南乔忽然觉得脚下一空。
阳天殿的规制中规中矩得很，不像鸾天殿地底还有一座壮观的地宫，所以，为了体现出自己鹤立鸡群的特立独行狂拽酷炫，人老心不老的夜阳，把训练场地设置在了一座偏殿的房梁之上。是的，房梁。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从结界的平地上出来的一瞬间必须立足于房梁而不倒，是对快速反应能力和平衡能力的极好锻炼——其实谁都知道这老不羞不过是想耍酷而已。夜阳的恶趣味暂且不论，不过目前显而易见的是，经历了一整天魔鬼训练，南乔、湘灵和芃野——早把这回事给忘了。
“卧曹！！”“哎呦！！”“嗷！！！”
阳天殿空无一人的广场上尘土飞扬，地上多了三个人形浅坑。芃野躺在地上揉腰，南乔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脸上还挂着两管鼻血。湘灵坐直，天蓝色长发上沾了尘土。她慢慢地把衣服撸平整，又呆坐了一会儿，眼泪就啪嗒啪嗒流下来了。
玖宫岭的环境一向很好，虫子此起彼伏地吟唱，不下雨的夜晚总是月朗星明，很适合躺在宿舍屋顶上做文艺青年状思考人生，只是这夏秋交际之际，风渐凉，夜渐长，霜寒露重，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吹冷风，不仅可以思考人生，还会被冻到怀疑人生。
“想要以生了病为借口逃避明天的训练，可是行不通的啊。”
鼻涕眼泪——多半是冻的——一起横流的湘灵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下蹦了起来，却又一次忘记了自己身处于房顶之上，险些脚一滑重蹈白日覆辙。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她身后的银发少年挑一挑眉，一伸手捞住了这冒失女孩的后领。
“山……山鬼谣老师！”
“你呀。”
做师父的恨铁不成钢地将徒弟拎到地上，湘灵只觉身子一轻，双脚就已踩上了坚实的地面。山鬼谣松开她，退后一步抱起手臂歪头看着她，一双光华流转的铁灰色眸子里半是关心半是打趣地看着她。湘灵的脸瞬间爆红，讷讷地想说些什么，却在开口的一瞬间打了个打喷嚏。山鬼谣叹了口气，将手掌抵向她的后背。女孩只觉一股暖流袭遍全身，那种感觉，就像是明月驱动着潮汐温柔的涌动，一波一波，直到每一个指尖都盈满了暖洋洋的幸福。
山鬼谣收回手，而湘灵脸上的红晕并未褪去，反而愈演愈烈。
“您的元炁……好温暖。金属性的元炁……也可以这样温暖吗？”
“这并非我的元炁，而是你自己的。”银发少年指尖轻拢，璀璨的铂金色元炁腾空而起，汇聚出一幅人体炁□□，“元炁运行，有时是下意识的行为，有时则需要自主驱动。我刚刚只是在从你背后命门穴处，引导了一下你的元炁，让他们得以运转起来。”
他轻轻摸了摸弟子天蓝色长发的发尾：
“能够真正温暖你的，只有你自己的元炁。”
“……即便，我的元炁是冷水，是寒冰？”
“即便如此。”
师徒二人一时间不再说话。湘灵闭上眼，细细体味着身体中流转的每一分轻而暖的元炁，于是因寒夜而格外孤独冰冷的心也变得愈发温暖而轻盈。为了新得的功法，更为了老师的小灶和这份洋溢着暖意的陪伴。秋风清，秋月明。
“……抱歉。”
“……什么？？”湘灵从功法中惊醒，怀疑自己是不是神志不清地听错了什么。
“……我说，抱歉。”山鬼谣抿了抿嘴唇，还是说了下去，“抱歉今天对你们太严苛了。我……第一次当老师，很多时候思虑不周，难以拿捏尺度……所以，让你们今天多吃了不少苦头，我……”
“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湘灵跳了起来，几乎是在尖叫，“您怎么会这么想？！山鬼谣老师，我们绝对没有对训练有任何不满！！我们都知道一个月太短只争朝夕，现在拼死拼活训练都是为了最终能留下来成为侠岚，怎么会有怨言！况且，我们三个都是吃过真苦头的，知道您对我们有多好，这和那些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您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悄悄对比了一下我入岭第一个星期的训练量然后发现自己真的太过分了……山鬼谣默默咽下这句话，说：
“因为你在哭啊。”
湘灵愕然，这才想到在老师出现之前，自己似乎的确是在这里思考人生对月伤心对花落泪，当下大窘。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眼泪，总是让人有些尴尬的，可这误会不能不澄清。
“不，我不是为了这个，我是……”她咬着嘴唇，不愿如此将自己的内心袒露在外：
“我是在厌恶我自己。”
“……你没有任何让任何人厌恶的行为或表现。”
“不……就是在之前您叫我把戏班子里调教出的娇柔身段收起来的时候，”湘灵深吸一口气，她又有点想哭了，“我……我忽然意识到，我是那么讨厌那个地方，打骂不休媚上欺下甚至逼良为娼，但是，但是，我的所有举动真的都已经打上了那里的烙印。您说的没错，我，我……”她真的染上哭腔了，“我的动作太绵软，旋转回环的腾挪时总是不自觉带着媚态，我……我真的好讨厌这样！但我改不了……”
她无法再说下去，也无需再说下去。她的老师前行一步拥抱她，温暖的掌心摩挲着她的脊背，她于是得以把鼻涕眼泪都一股脑糊在银发少年整洁的前襟。山鬼谣拍着湘灵的背，一时间真的对自己的这张嘴有点后悔。湘灵并不知他内心的纠结，只觉得哭的好不痛快，正在贪恋这怀抱的温度，只听那少年慢慢开口，语调温和但绝对坚定：
“那句话绝非我的本意。湘灵，你必须明白，一个人从哪里来，对他自己很重要，但对他将要到哪里去，一点都不重要。”
山鬼谣松开双臂，铁灰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她，“我自小流浪在市井，能被左师老师捡到是因为我当时偷了他的钱包，而弋痕夕更是个连包子也偷不好的笨蛋——你觉得我们喜欢这样的出身吗？什么也改变不了你来自的地方，所以喜欢或不，那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从那里得到什么？你所见过的众生百态，可以让你更深的理解这个你讲要守护的世界；柔媚、轻灵、戏剧化，它可以是你的烙印，也可以被改造成你的战斗方式……你能从你来的地方得到什么，这，才能真正决定你将要去往何方。”
山鬼谣微微半蹲，让自己的眼睛能够平视那双琥珀色眸子：
“明白了吗？”
湘灵听得有些呆，山鬼谣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明白也没有关系，以后你会懂的。好啦，别自己给自己找不开心了，你看今晚的星星多好。”女孩傻傻的抬头，发现的确如此，黛蓝的夜幕上星河璀璨，像是缎子上洒满钻石的粉末，星星一颗一颗，像是黑夜的眼睛，像是刚刚山鬼谣流转潋滟的眼波。
“真的……好漂亮。”她看得入神，一边的山鬼谣不屑道：“看看你们现在，只会说句漂亮，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古代的时候，人人都精通天文。农夫明白七月流火，戍卒会讲月离于毕，连小孩子都懂得龙尾伏辰……唉，再看看你们。”他啧啧摇着头，看着湘灵满脸懵逼的眼神忽然心下玩心大起：
“你刚刚说，对训练没有任何不满，甚至是算不了什么，对吧？”
“啊？啊……”好像是说过这几句，不过怎么感觉被断章取义了呢……
“既然如此去，今天夜色又这么好，咱们就加个餐吧！去，把芃野南乔叫起来，”山鬼谣一脸坏笑，“咱们来上一节天文课，怎么样？”
不怎么样！！！！湘灵内心尖叫可脸上根本不敢表现出来，因为老师满脸都写着“天堂和地狱没有你选择的权利只有你被选择的命运”，啊～看来这又是一个美好的通宵了。
“是，山鬼谣老师……”湘灵心中暴流宽面条泪，唾弃着自己没事闲的来思考什么人生做什么死。这下好了，要被师兄师弟打死啦。她忍不住幽怨地又看了老师一眼，银发少年的微笑，在朦胧的夜色里，美极了。
然而很多年以后，她却不住地感激起自己那时的矫情玻璃心，让他们有了那样一段共同的回忆。这样，在每天晚上仰起头来细细把玩辰宿列张的时候，她就能够假装想象，山鬼谣老师，从未曾离开。
TBC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章十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