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岚】【山鬼谣中心】日出》腐草青桑

14、章十三

　　“再抬一刻钟。”
　　山鬼谣气定神闲地欣赏着学生们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场景，顺便咬了一口手里的……月饼馅包子？？？中秋将近，各处肯定都少不了月饼，唯独玖宫岭，天知道哪个神灵从哪里不拘一格降来了游刃这个人才——他能把包子做成世界上任何一种食物的口味，却从来没有做过世界上任何一种除了包子之外的食物——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包子做成莲蓉馅月饼口味的？？？
　　这味道实在一言难尽，所以银发少年毫不犹豫地把它扔给了弋痕夕，然后闲闲地抱起臂来指点江山。紫发的小少年倒是毫不嫌弃地接住啃了一口，或许他对这个口味颇为心怡？——不，这不太可能，那么或许他只是为了找个东西堵住嘴，以防止自己憋不住笑出声。
　　“弋痕夕师叔！”南乔怒吼，“我听见了！！”
　　于是弋痕夕不再压抑地笑喷了。南乔、湘灵和芃野以三足鼎立之势站在阳天殿前的空地上，手中闪烁着红黄蓝三原色的炫目元炁——一起撑着一块扁平的大石头。石头凭空悬着，全凭三双掌心中发出的三道元炁柱支撑，而元炁不能多也不能少，输出速度不能快也不能慢，必须与另外两个同伴保持一致，这样才能让石块保持水平状态。一旦谁的元炁输出多了，石块就会像另外两个人的方向倾倒，重力压在两个同伴的身上，让他们不得不输出更多元炁使石块再次维持在平衡状态——但这样一来，三人总体的元炁输出量都增大了，显然更容易累成狗。南乔三人已撑了顿饭工夫，石块已比初始位置高了三寸有余，当然啦，这多半是南乔的功劳。
　　“你闭嘴吧……”湘灵有气无力地赏给他一个白眼：“别一嗓子又元炁暴动了……”
　　“还有力气斗嘴和关注弋痕夕？我看你们还很有余力嘛。”山鬼谣长眉一挑，金光一闪，三小只只觉双臂一沉，他们的师尊就已经踩在头顶的石块上遛弯了。
　　“山鬼谣老师！！！”三只哀嚎，其中南乔的声音尤为响亮，因为山鬼谣很显然故意踩在他所在的支撑点上。年轻的太极侠岚并不重，但好歹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了，虽然和这块大石头没法比，也绝对不轻。他走到谁那里，谁就虎躯一震，好不容易保持静止的石块又歪七扭八起来。
　　“稳住，稳住。”山鬼谣老神在在，抱臂在石头上溜溜哒哒，感受着脚下此消彼长的三种元炁。一盏茶的功夫后，三种元炁终于重新达到平衡，石块重新稳定在水平状态。
　　还不错嘛，臭小鬼们，速度挺快。银发少年微不可查地勾了下嘴角。只可惜，磨人的小妖精还在后头呢。
　　他施施然一屁股坐在石盘上，指尖流转出一道铂金元炁，开始……做石雕？！
　　“山鬼谣老师！！！QAQQQQQQ！！！！”
　　“稳住啊，别乱动。”他专注得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石头上，手中动作缭乱得都能翻出花来，力度极筋道的炁刃不规则地移动着，压的孩子们手腕都在颤抖：
　　“要是石头抬得不稳，我这元炁可就指不定打到谁那里了啊。”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被炁刃雕刻下来的碎石屑噼里啪啦地掉，冷冷拍打在徒弟们的脸上。那一边，弋痕夕笑得都快背过气去了。
　　“山鬼谣这是干什么啊……这么折腾他这几个学生。”
　　弋痕夕笑到看人都稍微有点重影。乌发雪肤的少女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满脸不赞同的看着不远处那师徒四人。他揉掉笑出来的眼泪，平缓了一下气息，问道：
　　“云丹，你怎么也来啦？”那眉目如水墨画般清新秀美的十六岁两仪侠岚冷哼一声：“有只馋嘴的狸猫偷走了我的点心，想中饱私囊，我哪能让那家伙这么轻易的得逞？”
　　“额……”弋痕夕有点想问那是不是只白毛馋猫，看了看不远处的白毛侠岚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于是捡起之前云丹的话题道：“山鬼谣不是单纯在折腾他的学生啦……”
　　“怎么不是？”少女秀眉一挑，“当初老师教咱们三个的时候，不就是计时举石块吗，哪像他这样又不给明确时间要求、又折腾三个孩子一起举、又……”
　　她忽然住了口。云丹是个何等聪慧的女孩子，弋痕夕看她的表情，笑道：
　　“你这不是看出来了嘛。”
　　结束遥遥无期的举石块是一项消耗性训练，能快速耗干元炁储量，强迫孩子们在迸炁的同时快速纳炁聚炁，极大提高了战斗速率；三人共举则是为了短时间内培养出同伴的战斗默契、锻炼他们精细化控制元炁的能力；无规律走来走去甚至施以元炁，是在考验学生的应变微操能力……
　　“真是……难为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云丹喃喃，她和弋痕夕比任何人都知道山鬼谣这个月是怎么没日没夜地扛起阳天殿的。毫不夸张地说，一般人早累趴下了，他居然还能没事人一样精力充沛地折腾学生，白天举石头对打锤炼元炁就不说了，晚上还不消停，夜夜看星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
　　真不知道山鬼谣这个物种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
　　云丹心中隐隐的有一点对某些人积劳成疾慧极必伤的忧虑，却如隐雾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正蹙眉思量间，山鬼谣终于决定放过他多灾多难的三个弟子，收起元炁跳下地来，大发慈悲地伸手接过了石块。三个十三岁的少年已经被折腾得如同涸辙遗鲋，只差在风中凌乱成咸鱼干了。山鬼谣见状失笑，随手将巨石扔在地上，激起一大片尘土飞扬。
　　“喏，你们的中秋礼物。”
　　南乔勉力爬起身，一看眼泪都快下来了：地上赫然躺着一块巨大的月饼。纹路精巧细腻，光泽温润，巨大的“莲蓉”二字清晰可见。
　　石制的。
　　……就刚才那两柱香的功夫，山鬼谣老师在他们手上压着石头刻的。
　　他们的老师，打击他们的□□压榨他们的元炁也就罢了，现在还要用精巧的刀工强悍的元炁控制力和体现心灵手巧的手工来蹂躏他们的心灵……关键是发的节假日礼盒还不能当饭吃……
　　活着真累……
　　“哦……对了，你们的云丹师叔也有礼物要送给你们。”山鬼谣如同刚刚想起来一样拖长了声音不紧不慢地宣布道，看到三个脑袋齐刷刷地抬了起来。他尽力抹平嘴角的笑意，一扬手，三个油纸包脱手而出。孩子们手忙脚乱地接住，揭开油纸，那里面赫然是一个带着焦糖和蜂蜜的丰润色泽的，货真价实的，甜香的月饼。
　　云丹与弋痕夕皆是愕然。上次下山之后，云丹确实揣了几个月饼回来，弋痕夕却没想到这月饼竟然还在，乃至今天被山鬼谣顺了过来。他哪知原来那几个早被同门姐妹孝敬给了老师，这几个是云丹一番研究之后自家新做的，去了许多市面上的油腻，口味清淡不少，是少女特意拿来与他们师兄弟共享的。
　　“呵……他偷我的月饼，原来是为了给这三个小家伙吃。”云丹冲手舞足蹈地高喊着“谢谢云丹师叔”的师侄们微笑致意，然后有些无奈地对弋痕夕耸了耸肩，“那又何必偷偷摸摸的……直接光明正大跟我说不就好了——反正我做它们，本身也是打算拿来跟你们两个分的。”
　　“呃，其实我觉得吧，山鬼谣也没偷偷摸摸，他就是光明正大地拿的……等等？！这月饼是你做的？！原本还有我一份？！”
　　紫发小少年的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份哀怨，他知道云丹的手艺，特别是做点心，那真是整个玖宫岭无人能出其右，超级无敌巨好吃。云丹看着他的狗狗眼，清冷的眉目间不由多了份笑意：
　　“遗憾吗？我倒是觉得，说不定这才是那些月饼更好的归宿。”
　　三个孩子都出自贫贱人家，自小吃过不少苦。近些年世道愈发艰难，他们也该有好几年没正经吃过一次月饼了。小心地一口咬下，饼皮可口而不甜腻，馅子是玖宫岭新打下的枣子细细碾成的软泥，零星点缀着桂花蜜的甜美。这味道就像是已然远去久矣的家与幸福。山鬼谣像是刚发现云丹一般冲他们这边挥了挥手，并露出一个欠揍极了的痞笑。云丹握了握拳头，终于还是没忍住，打算上前去揍他，年轻的太极侠岚立刻能屈能伸地运起月逐跑掉了。这半大少年现在要去蒸乾坤看看还有没有剩下的口味正常的包子，折腾这大半天，他早饿坏了。
　　是夜，阳天殿三小只自觉集x合在殿前台阶处，等待着老师来带他们看星星认星图，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今夜山鬼谣却来的有些迟，直到月亮从东边缓缓爬上中天，才携着露水姗姗而来，银白的发梢上似乎还闪烁着明月的光泽。
　　“山鬼谣老师！”南乔第一个叫嚷出声：“您来的太晚啦！”芃野向来比师兄沉稳很多：“老师，发生了什么事吗？”
　　“嗯，是有一点事情没做完。”
　　银发少年在他们身前站定，却并未像往日一样走到他们中间坐下，而是负手直立在不近不远的前方。到底是女孩子心思细腻，湘灵压下心中微微有些不安的感觉，轻声问道：“和……和明天的考核，有关吗？”
　　“算是有点关系吧。”
　　师兄妹三个面面相觑，都感觉心里咯噔一下。是的，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们已然进行了一个月的魔鬼特训。明天，就是那场将要决定他们未来何去何从的考核。这个节骨眼上，老师不寻常的举动让他们一下子更紧张了起来。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夜风沙沙作响。最后，还是做老师的率先打破了沉寂。
　　“玖宫岭有这样一个传统。”
　　年轻的太极侠岚向前走了一步，离三个学生更近了一点：“每一次，新通过选拔的四象侠岚做第一个任务时，就得到了玖宫岭的真正承认。这个时候，他们的老师会亲手制作一份礼物，以示肯定与祝福。”
　　他停顿了一下，清晰地听到了三个学生紧张地咽口水的声音。南乔看着他，结结巴巴地问：“所……所以？”
　　金光一闪，已经与一个月前不可同日而语的三个年轻人条件反射地接住向自己抛来的金色小物件。打开手掌，男孩惊奇地看到了一个吊坠。坠子止杏核大小，两端有口，上面镌刻着竹叶溪鱼的纹路；挂坠绳黑金相间，是黑线与金线一根一根细细交错着络在一起打成的，看着简洁又漂亮。坠子和络子上都微微闪着金光，那上面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元炁。
　　“这是风鸣子，一种特殊的哨子，侠岚用于联络同伴、传递消息的工具。这三个风鸣子中灌入了我的元炁与阵法，当你们遇到任何危险，只要含着自己的元炁吹响它，就能让我准确定位到你们的位置……以便第一时间赶到你们身边。不过，这个小玩意儿只能用一次，但我想，对于你们来说，一次应该也足够了吧？”
　　山鬼谣解释的很详细，这意外的话多让人几乎都觉得他在掩饰局促——或许事实的确如此呢？仨徒弟傻呵呵捧着风鸣子挂坠，脑内翻江倒海。彼此戳来戳去，最后还是勇敢的南乔迈出一步，试探性地问道：
　　“所以……这……是？”
　　山鬼谣真的很局促，背在身后的双手几乎搅在了一起，俊颜在静悄悄的月色下晕起淡淡的微红：
　　“……就当是我这个老师送给你们的礼物啦。“！”
　　惊异与狂喜同时跃上师兄妹三人的面颊，芃野颤声问：
　　“可……可考核不是在明天吗？”
　　“让考核去见鬼！”山鬼谣啐道：“我就没见过这么难为人的测试，让刚接受一月训练的小孩去参加起码锻炼了半年的四象侠岚才能参与的扶桑试炼——是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明天的考核会很难，非常难！”
　　“……我们，”湘灵抽了一口气，“就没有通过的机会吗？”
　　“除了统领，谁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们会通过还是失败，但我要告诉你们，这根本不重要！这场测试根本不合理，而它的结果因此也完全没有意义。现在，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无论明天结果如何，”
　　银发少年的声音由开始的激越转而变得沉稳又郑重：
　　“你们都是我山鬼谣，永远承认并为之骄傲的学生。”
　　他的眼眸光华闪烁，疑是九天银河，摄人心魄。一时间，没人说的出话来。而南乔、芃野和湘灵的眼中，除了这个给予了他们整个世界的人之外，连明月都黯淡了颜色。
　　“所以，明天的第一次任务……要好好表现啊。”
　　似乎真的因为被感动的眼神盯久了、露骨抒情的话说多了导致实在太害羞，银发少年勉强鼓励了学生们两句后转身就跑，几个孩子下意识追了几步也没追上。切切秋虫的嘶鸣声里，芃野怔了半晌，然后珍而重之地把项坠贴肉挂在脖子上，南乔依然在抚摸着老师给的礼物傻笑。
　　“你们说……这络子的金线上，为什么有老师的元炁呢？”
　　他这几乎是明知故问了，湘灵和芃野一样挂上风鸣子项坠，同样傻笑道：“这还用说，当然是因为这是老师把元炁实化为金线，亲手给我们打的络子啦……”
　　南乔最后一个把坠子戴上，郑重地发了一个誓：
　　“上古侠岚在上：这辈子，我再也不摘下这个吊坠了！！！”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