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6 ...
-
天台上有个小型的篮球场，几个孩子拿着球在玩耍，一个护士坐在边上看着，暖暖的阳光晒下来，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许樱将幸村精市推到了护栏边上，定住轮椅后，在旁边的长椅坐下来，打算跟他一起看看风景，聊聊天。
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起看风景了，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感觉被压得喘不过气来。许樱觉得最近笑容都少了很多，网球部的气氛也不好，幸村的病像是一把刀悬在大家头上，一天没结果，一天都没办法释怀。
从幸村精市病发到确诊到进入东京的金井医院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这段时间她似乎过得浑浑噩噩的。许樱深深舒了口气，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远处的景色发呆，海岸线被层层叠叠的高楼大厦遮挡了，偶尔一两辆飞机飞过，留下的痕迹迟迟不散。
“精市哥哥，这个方向的飞机应该是去华国的吧。”她仰着头，视线随着不远处的飞机飞行轨迹移动，直至飞机消失在视野中。轰隆隆的声音过去后，球场上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才又再次传了过来。
就在许樱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幸村精市涩涩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是啊，海外研修会才去过华国，跟你外公见过呢，可是感觉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这段时间他感觉度日如年，甚至都不敢去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对于他而言，在确诊之后，在医院的每一天都像是煎熬。有段时间他整宿整宿的失眠，一睡着就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努力地活动自己的手脚，生怕它们就不听使唤了。他像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一样被照顾着，被困在小小的病房里，即使时常会有人陪伴着，他还是不可控制地进入抑郁的状态中。
只是为了不叫家人和朋友担心，他一直控制着不让情绪外漏。
其实幸村精市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糟糕，并还没有严重到要一直坐在轮椅上，只是这个病主要是神经系统的问题，病发的时间不定，发病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昏厥。于是，为了防止意外，医院才强制要求他出了病房要以轮椅代步。
目前情况不严重，医生建议是先药物治疗，后续会有专家会诊，等结果出来后是选择保守治疗还是要动手术，还看病人和家属决定。
许樱记得幸村精市后来是做了手术的，但是时间似乎拖到了明年。她查了资料，这个病在前期一般都是采取保守治疗，但如果延后手术，后续复健应该会很困难很辛苦，康复的可能也小很多。目前日本国内这种手术并没有很高的成功率，幸村家的人这样的选择似乎也是能够理解的，但是许樱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才行。
她愣愣地思考着，一时没察觉到，幸村精市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
在得知自己的病到底有多严重后，幸村精市一直都在跟自己的恐惧作斗争，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回到网球场，但是如果有希望，他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去换一个健康的身体。
医生约见了父母后，他爸妈更倾向于让他保守治疗，毕竟保守治疗的话，以后只是不能打球了，但日常生活并不会太影响。可手术失败，下半生可能就要在轮椅上过了。
父母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但是保守治疗的结果对于幸存而言无异于灭顶之灾，他既迫切想要恢复健康，又恐惧未知的手术结果。作为当事人，他是能够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的，病发的时候会格外的痛苦，而吃药后那轻微的缓解，也让他微微上瘾甚至在心里种下了一个恶魔的种子。
幸村精市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是这一场病，其实收获也很多。家人全程陪同，妈妈像是常驻在医院一样，每天照顾着他。网球部的人每个星期都会轮流来看望他，许樱和她的家人也时常会来，大垣多奥很忙，却还会抽空给他炖药膳和汤送来。
在医院的时间长了，见多了各种病患后，幸村精市也慢慢感悟了许多以前从未思考过的问题，偶尔也会感觉自己似乎并没有很惨。
“之前爷爷帮着问过了他的医生朋友，也把你的情况跟她说了，还是建议尽快手术。精市哥哥，你这么热爱网球，难道真的能够接受……以后再也不碰网球吗？”她到底还是问了出来，转头看向幸村精市，晶亮的眼里似乎带着不可抗拒的光。
只是在接触到她的视线后，幸村精市就移开了，垂下眼眸，半晌才暗暗地低声说道：“樱子，可是，手术的成功率不高，如果失败的话，我的下辈子可能真的就要在轮椅上过了。”
他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低声喃喃道：“虽然说对于我而言，不能打网球的结果跟坐轮椅没什么区别，但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家人朋友，我……”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像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自己的话一样哽咽住。
这件事对于仅仅十四岁的他而言还是太沉重了，做出选择需要考虑很多因素，至少对他而言，还不能轻描淡写就这么决定。
许樱的耳边回响着那句话，如果手术失败了……是啊，她不过是仗着自己已知结果才会开口说这样的话，如果手术的结果是未知的呢，如果自己建议提前导致了不一样的结果呢，她还能不能如此坦然，如此的如同袖手旁观一样轻易做出选择。
似乎是感觉自己吓到了她，幸村精市赶忙又补充道：“一切还是等专家会诊后再决定吧，我想到时候应该会有更优的选择。”他实在是没办法安慰像从前那样想出许多话来安慰许樱，只能将父母安慰自己的话搬出来用一用，而陷入沉思中的许樱也没办法从他的话里听出什么情绪来。
两人之间沉默着，一同望向远方。
“我都想好了，以后就当一名医生，主攻骨科或者康复科。等国中读完就出国留学，先上一年语言学校，然后进入当地的高中读书。我之前向朋友了解过，英国的医学院相对来说要更好些，比日本的先进，有更好的老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但不可控制地就倾诉出来，“其实我一直都在学很多东西，画画，书法，钢琴等等，都挺喜欢的，这些事情要是跟学医比起来，似乎都能割舍掉。但如果跟命比起来，还是命比较重要一点。”
她努力尝试说明白自己的意思，“我知道网球与你而言代表什么，也知道作为局外人开口劝你是很不应该的，但是我觉得不应该这么颓然。选择手术也好，选择保守治疗也罢，最终还是要过的。只要能承受得起后果，做出的选择就不会后悔。”
即使会害怕因为自己影响到幸村精市，但是她不后悔提出这个建议。他合该是在球场上发光发亮的那个少年，她会虔诚地祈祷一个好结果，并且为这个结果好好努力。
比如搜集更多专家的信息，相关的案例了解情况，好好陪伴幸村精市，让他恢复精神应对……能做的不多，但只要尽力了就不会后悔。
“精市哥哥，下个星期我就不来看你了，我要去静冈跟爷爷奶奶过周末。”她将幸村精市的手拉过来，把一直挂在脖子上的红绳取下来，在他的手腕上缠了两圈，多出来的打了个小结。过塑的平安符上金色的符文流光四溢，“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就让它代我陪着你吧，等下次我来的时候，希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精市哥哥。”
在得知幸村精市的病之后，爷爷奶奶特意到东京来看望了他，送他们回去的时候，草壁皋月还是跟许樱提及了年幼时发生的事情。对于神社有着别样的信任的她跟许樱提及，等真正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去问问神。
许樱一直都是个无神论忠实拥护者，但是作为一个经历过神奇的穿越剧情的人，她也知道这个世界绝对是有神秘未知的力量存在的。
如果虔诚地祷告会有作用的话，她愿意去尝试。
“嗯，我答应你，等下次你来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不一样的精市哥哥的。”幸村精市摸了摸手上的红绳，还带着许樱身体的余暖，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之后，突然扬声说道：“你顺便回去告诉网球部的人，今年全国大赛的冠军就麻烦他们努力了，明年我一定不会缺席的。”
全国大赛三连霸，是当年他跟真田和柳莲二进入立海大的时候定下的目标，如今的他不过是遇到了一个高一点的坎而已，不能因此就放弃。
樱子说得对，既然不能接受未来没有网球，那就要为了能够继续打网球好好努力。
似乎是不太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话，许樱猛地抬起头，对上他带笑的眼眸，忍不住也跟着笑了。“那可说好了，等我再来的时候，还一起来天台看风景吧。”说不定她到时候能给幸村带来奇迹，一切只看静冈之行的结果。
天台的门突然就开了，进来的是白石藏之介和真田，这对组合站一起还真有些奇怪。许樱调整了轮椅的轮子，推着幸村精市迎了一步，“你们来了？正好一起回病房吧。”他们在上面呆着的时间也够长了，几个原本在球场玩耍的孩子都已经回去了，他们也该回去了。
等会儿医生要来巡房并且发放晚上的药，护士小姐姐要测体温和体重。她还想借此机会见一见医生，问问幸村精市的情况。
两人本来还以为要呆一会儿，见状倒是有些尴尬，真田压了压自己的帽子，白石摸摸鼻子，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头跟在许樱身后往电梯地方向走去。
“精市的情况还好吗？”白石稍稍落后了一步，低声问了真田，“怎么都要坐轮椅了，真的这么严重了吗？”自从上次去了立海大看了海原祭表演后，白石跟立海大的人也算是认识了，后来因为许樱的关系，跟幸村他们也慢慢熟悉起来。
在得知幸村精市的病之后震惊不已，一直想要找个时间来看看他，又怕自己的到来会打扰到，拖着拖着就拖到了今天。
原本他是打算去找许樱再一起来的，只是从大阪到东京有直达的车，没必要绕道神奈川再过来，于是他只能自己出发。路上，又因为突发的一点小意外，没能在门口跟许樱汇合，反倒是遇上了终于轮到的真田弘一郎。
他以前一直是有些害怕这个严肃的立海大网球部副部长，毕竟真田看起来真的是很凶很凶。只是后来接触下来，慢慢地也就改观了，见了面还能聊几句，白石有时候也感叹颇多。
真田弘一郎对幸村的情况自然是十分了解的，详情没必要跟白石藏之介说清楚，但看在对方如此关心幸村精市，他还是开口道：“没那么严重，只是现在药物治疗期间会有一些副作用，防止突发情况才使用轮椅的。”
“那他还能打球吗？！”白石不是莽撞的人，他来之前向他爸爸询问过这个病，听说是很棘手的神经疾病，即使治好了也可能会有后遗症，尤其是运动员这种特殊职业人群，一个不小心可能就再不能拿起球拍了，“幸村看起来真的不像是得了病的人，即使在轮椅上坐着，还是跟以前差不多，气场强大。”
白石想起第一次跟幸村精市见面，是在一年级的全国大赛上，那个耀眼的少年叫人无法忽视。当时他还没资格上场，可是幸村精市已经能作为单打一并且力压其他的三年纪生，带领立海大拿到了全国大赛的冠军。
如果忽略掉他现在坐着的轮椅，跟当初的样子重合，让白石有些恍惚。
作为网球部的正选兼部长，白石其实是能够理解幸村的，如果这件事发生在他身上的话，他都没办法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课业肯定一点，不会像幸村做得这样好。
这样的认知也让他对幸村精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对他更多了几分佩服。以往是对他实力的敬佩，现如今却慢慢转变为对他这个人的敬重，尤其在面对疾病时的表现，叫他侧目的同时，忍不住为幸村精市叫好。
不过这些显然是不能宣之于口，他只能默默跟着他们进了病房，在幸村太太的招呼下有些拘谨地坐着，等着许樱给他们准备洗好切完的水果。
见大家都在，幸村太太也很高兴，难得有了聊天的兴致，抓着真田和白石询问他们的学习情况。
他们和幸村时同一个年级的，即使柳他们一直送笔记过来，还会给幸村精市补课，她还是会担心儿子跟不上进度。可如今病情还未稳定，如果要手术的话，估计还要再医院住挺长一段时间，明年能不能顺利升上去还是个问题。
深知母亲的担忧，幸村精市十分配合，只是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抽了抽，白石提到了即将到来的全国大赛。一时间，屋里头一片静谧，气氛就十分尴尬。
这可以说是这段时间的禁忌，幸村精市和他的父母互相以为对方介意这个话题，从未提及儿子再网球上之后的任何打算。幸村精市偷偷瞄了一眼母亲的脸色，似乎不介意的样子，便顺着他的话问起了四天宝寺的打算。
真田在边上听得很认真，时不时插一句话，他虽比不上柳这么的热衷于收集资料，但能得知对手的一些情况，他也是很上心的。尤其今年的立海大少了幸村精市这个定海神针，他都有些担忧，本来就没有教练的他们，在幸村精市缺席的情况下，能不能继续稳坐冠军的宝座。
不过他私下也跟柳商量过，队内的训练会比平时抓得更紧，又有为幸村拿下冠军让他安心治病的这个念头吊着，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还是有十足把握的。
等终于送走了医生，许樱他们也到了告辞的时候，轻轻给吃过药之后躺在床上休息的幸村精市掖了掖被角，许樱轻声嘱咐了几句，跟着白石他们离开了。
此时的太阳已经渐渐落山，真田准备跟许樱先送白石去搭车，然后在送许樱回去，自己再回家去。三人并排而行，一起往车站的方向走去。新干线人来人往，刚刚从医院出来的三人沉默着，似乎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下周我要去静冈，还要麻烦你们多来几个人陪陪精市哥哥，哪怕是网球部的事情也可以，或者说说学校的事情就更好了。”许樱跟真田交代到，“医生说他开始有不少并发症，会有感觉障碍和反射障碍，要多多转移他的注意力才好。”
她都不敢想更多面对这些事情会有多可怕，刚刚光是听着医生说的时候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也让她更无比坚定了要让幸村精市动手术的想法。以他现在的身体条件其实是可以承受的，如果能请动这方面的专家会诊的话，把握会更大些。
“好的，我会安排的。”真田弘一郎点点头，应承下来，“大家都会很乐意帮忙的，到时候我会叫上仁王和柳他们一起来的。”每个星期来一次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即使不是轮到他，也会抽空过来一趟，他要看过了才会安心些。
他跟幸村精市从小一起长大，关系跟亲兄弟一般无二，这种时候，他觉得自己责无旁贷。
“看，今天的晚霞真好看！”白石在边上站着，转向另一边的天空，指着那一片美景，跟许樱说道：“我奶奶说了，这样通红的晚霞，明天应该会是很好的天气，大家的心情也要好起来才是。”毕竟，悲伤和沮丧是没办法解决问题的。
许樱和真田顺着他的手指向的位置看去，落日的余晖散落在云彩上，霞光一片，确实是美极了。三人相视而笑，倒是真的像是轻松了很多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26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