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肆跟一个炮哥看对眼了Ⅱ》吹取蓬山去

35、第 35 章

　　叩门声有些急促，南星在桌前静坐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他将披风解了下来，扶着肚子，坦荡的走到门后，一手打开了屋门。
　　门外站着一位裹着头巾的妇人，面容熟悉，正是赵母，见南星并没披着平日里那紫黑色披风，只穿着里头的深衣，那腰腹处被撑出一个圆润的弧度。妇人神色一变，迟疑的抬眼看向南星，“先生这……”
　　南星面色平淡的摇了摇头，从袖里摸出一枚银针，戳破了食指指腹，捏着细小伤口挤出的红色血珠子，在白皙的皮肤上明晃晃的扎着妇人的眼。
　　赵母被他的举动唬得一愣，又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眼神在他身上扫了两圈，却是没说出话来。
　　“夫人不必害怕，”南星两指并拢，搓了搓那血珠，他垂着眼睛看向手指，平静道，“我的手是热的，血是红的，不是什么精怪。”
　　“唉……”赵母有些尴尬的叹了口气，“我……我没那个意思……”
　　“我知道。”南星的声音很轻，“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赵母的脸色变了几变，“唉，这事……是我对不住你…先生还是快些走吧，趁着天还没黑。”
　　南星看见来人便多少猜出了几分，听得此言仍是心中一窒，他张了张嘴，话音里透着无奈，“走……夫人觉得我去哪儿？”
　　妇人双手交握，不安的摩擦着拇指，面上有几分焦虑，不似作伪。她沉吟了一会儿，没能把一句来我家避避说出口，只避开南星的眼睛道，“我……我知道一条小道，不会和其他人撞见。”
　　南星半晌没有作答，那妇人便踌躇的站在门口，两人相对沉默，隐隐听见寒风低啸中几道模糊的人声。
　　赵母的脸色当即一变，急切道，“先生听我的，还是快走吧，要真被他们找上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
　　南星打断她道，“我不知犯了什么大罪，要这样狼狈的逃命。”
　　妇人被他噎得一愣，又抬头看他，南星本就年纪轻，又生得脸嫩，看起来也还不过是半大孩子。
　　赵母心下微动，握了握他被风吹得发冷的手，“孩子，命还长着，能活着就不容易了。”
　　南星的睫毛颤了颤，那冰雪似的容颜被惨白的日光一照，透出一抹可怜可爱的颓色，他叹气极轻，像要把半辈子的遭难都从身子里派遣出去，他抿了抿嘴唇道，“劳烦夫人给我指个路吧。”
　　妇人嚅嗫着抖了抖嘴唇，“不带些细软么，那小道不太好走，要些时日。”
　　“也没什么好收拾。”南星想了想，回屋寻了些东西，“走吧。”
　　南星将门扉掩上，慢慢走出了院子，他看起来从容不迫，仅在最初的几个挪步时蹙紧了眉头。
　　赵母犹豫着问道，“先生平日，都吃些什么？”
　　南星道，“林子里有些野菜野果，果脯尚可。”
　　他顿了顿，竟还有心思玩笑，又接了句，“不吃人。”
　　妇人便又不说话了。
　　两人在暮色里无言的走了一阵儿，身后的人声越发清晰起来，妇人带着他进了林子，紧张的小跑几步，拨开一处山洞前繁茂的花草，朝南星指了指，“先生往里走，过了这洞，便是条山路，直走便能到山下。”
　　那洞口黑黢黢的，上头覆盖的花草茂密非凡，一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这儿有个山洞。南星一手撑在洞口边上，却不自觉出了神，他想起青岩的入口，也是一个繁茂花木下隐藏着的巨大石洞，拨开那迷眼的植被，洞口倾泻出的便是世外桃源的好风暖阳。
　　赵母站在洞口边上望着他，她身材矮小，只到南星胸口，此刻眼圈微红的看着南星，将身上的披风脱了下来，举着手给南星披上，“天太冷了，别冻着。”
　　南星的眼角猛的一酸，他张了张嘴，又觉得多说无益，便嗯了一声，又道，“令郎的病，不是我不想治，只是我来之时已太晚了，一直也不过吊着续命，这里也缺少药材。夫人若是愿意，可送他去青岩瞧瞧，兴许……”
　　南星抿了抿唇，“能过得舒服些。”
　　赵母心中一沉，她悉心照料了小儿这样久，心中也多少有些猜测，勉强按捺着脸色应道，“……我晓得……这段日子，也辛苦你了。”
　　南星轻声道，“不必担心，你快些回去吧。”
　　“孩子，”妇人搓着手，犹犹豫豫道，“你，你多……多保重。”
　　南星猜到她的话，一手扶着腰腹，微微一笑道，“我既能苟延残喘至今，便不会轻易死了。”
　　辞别了秦家村，南星摸索着穿过黑暗的山洞，这看起来像是个溶洞，这等天气，洞顶竟还断续的滴着水。南星皱着眉头，在洞口屏息站了一会儿，这才一脚踏出了洞外。
　　外头仍旧阴风惨淡，南星的面前是一道陡然收窄的山路，边上的花木生长得极为放肆，几乎要挡住半条道儿，一看就是硬生生被人用脚走出来的。
　　他才踏出半步，便察觉到腹中一阵坠痛，连腔肠都一并被搅弄一般，拉扯得他腿根发颤，只得咬牙靠着洞壁忍耐着捱过这场阵痛。
　　日头已开始渐渐西偏，他断不能在山路上过夜，秦岭林海茂密，飞禽猛兽更不知凡几，以他如今的身子，若真遇上什么野兽……
　　南星撩开汗湿的额发，吃力的撑起身子，他伸手摸了摸滚圆的肚皮，哑声道，“乖，再……忍一忍。”
　　山路窄而逼仄，间或有陡坡，更有高低横断，需纵身跨越之处，南星自怀胎后便疏于运动，又是易痛的孕体，咬牙走了半日，便已是汗湿重衫，双腿涨软不堪，委实再走不动了。
　　只是这山路蜿蜒，一眼竟看不到头，更不知要走到何时，饶是南星心性坚韧非常人，也不由得生出了一点绝望。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取出水囊小饮了一口，扶着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这么下去不行，得想个法子。
　　南星艰难的喘着气，他一路强撑赶路，已是透支了大半体力，方才并未仔细观察周边。南星想了想，寻了个高地慢慢走了上去，向下环顾四周，目光才放出便是猛的一愣，这地方竟是距青岩后山不到十里地的林海小道。只是中间隔着一重林子与一重溪涧，只要能跨过这条溪，便进了青岩的地界。
　　南星的狂喜只燃起了一瞬，便又陡然熄灭了，他的手覆在小腹上，为难的望着不远处的青岩仙迹岩。
　　他可以给天下任何人知道此事，却唯独不想让师父也见着自己这般人模鬼样的落魄形容，他还有一点不曾磨灭的自尊，想好好的揣在心里头。
　　南星抿了抿唇，从土坡上走下来，他的包裹搁在树下的石头上，此刻却被扯破了，散落在地上。
　　一股诡秘而危险的预感爬上他的后脑，南星心中一窒，不由得踉跄着退后了两步，他僵着身子，双眼一错不错的盯着树干背后。
　　那喘息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连带着犬齿摩擦声，从树后露出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瞳孔里似乎倒映出一个凡人的死相。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