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酒肆跟一个炮哥看对眼了Ⅱ》吹取蓬山去

36、第 36 章

　　商照影并不承认自己迷路了，“往前走走，可能就到了……嗯……”
　　楚鸿之，“……”
　　“那不能怪我！”照影嘀咕道，“我这都五六年没回谷了，不记得很正常嘛……”
　　楚鸿之索性翻身下马，俩人一道徒步往山道间望去，“接下来往哪儿走？”
　　照影才要搭话，又蓦地住了口，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扬眉朝楚鸿之道，“我怎么听着前边有人？走，看看去，说不定能撞着个小师弟带路。”
　　楚鸿之从善如流，牵马跟在他身后，俩人往山道里一拐，拨开半人高的草丛，还未待商照影看清个什么东西，眼前便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影子糊了一脸，将他吓了一跳，抽身疾退了两步。
　　楚鸿之在身后一皱眉，只手抖开长枪，将那窜出来的一团东西刺在地上，俩人凝神一看，发现竟是只饿狼，瘦骨嶙峋的，被长枪穿刺胸膛钉在地上，堪堪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我当是什么，吓我一跳……”照影扫了眼那畜生，冷不丁发现那狼的喉咙处还破了个小口子，身上的血色多得不正常。他皱着眉蹲下身翻了翻那狼的脖颈，两指一拈，摸出一枚银针来。
　　楚鸿之见状也皱起眉，“附近有人。”
　　“这畜生可能伤了人。”照影将那枚银针收起来，往草丛深处走去，“这银针是谷内独有，杏林一脉的物事，兴许是出谷采……”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噤了声，留在外头的楚鸿之疑惑道，“小影？怎么了？”
　　他边问着，边拨开草丛往商照影的方向而去，淅淅索索的声音在一片静寂的山间格外明显，商照影将昏迷的万花半抱在怀里，将对方的衣襟拢好，伸手探额边道，“老楚快点，有个小师弟受伤了，你去我包裹里取点伤药过来。”
　　“嗯。”楚鸿之取了伤药折返回来，拨开草丛往里走，一边关切道，“严不严重？”
　　“发热了，不知道伤哪儿了，我看看……”商照影伸手掀开对方的黑色斗笠，底下便露出一张瓷白的脸，额角犹挂着汗，眉头还紧紧皱着，“……怎么有点眼熟？”
　　楚鸿之愣了一愣，“南星？”
　　似乎是被这一声呼唤叫醒，魇在梦中的人眉头动了动，吃力的睁开了眼睑。待视野渐渐清晰，眼前现出故人面貌，仿佛心中有根绷得死紧的弦被猛的一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将他的五感短暂封闭，连痛觉也消失不见，他的视野里只余下对方低头来望的关切目光。
　　也仿佛仅仅只过了一瞬，南星听见楚鸿之又唤了他一声，他的嘴唇动了动，便像周身游魂猛然一撞躯体，四肢百骸间都爆发出剧烈的痛楚，疼得他忍不住有些痉挛的蜷缩起来。
　　“他怎么了？”耳畔是楚鸿之的声音，仿佛隔着一重青山一重水，听进耳里朦朦胧胧十分的不真切。他听见那个被他唤作小影的人说了些什么，动作急切而轻柔的在他脉上摸索着，然后忽然一切声音都停止了。
　　商照影愣了足有两个眨眼的瞬间，又低头望了望南星失焦的瞳孔，随即按了按眉心，将南星的手轻轻握了握，面上镇静道，“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肚腹内仿佛有人拿着尖刀在皮肉中搅弄，将南星疼得满身虚汗，他眼眶禁不住的有些湿，反手紧紧的攥住了商照影的手，喉咙里发出一道低哑的痛吟。
　　楚鸿之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瞧两人的模样都十分令人担忧，便有些急切道，“南星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
　　商照影自打娘胎里落地，到谷中学艺，除了初初那两年同孙老前辈学过医道，后来便是单修花间游心法，那是近十年未曾干过治病救人的事了。此刻面上强自镇定，心中也是又慌又懵，看南星这情况也不能再挪动，但要他亲自上手又生怕自己误了人性命，只得从嘴里艰难的挤出一句话道，“老…老楚，会接生吗？”
　　楚鸿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没听错。”商照影游魂似的幽幽瞥了他一眼，“算了，我自己来吧。”
　　遂转向南星，神游一般勉强安慰道，“小师弟撑着点啊，虽说我只帮马接生过，也勉强算点经验，来，放松点放松点。”
　　楚鸿之的目光便又从商照影脸上移到南星的肚子上，他愣了好一会儿，脑中不知掠过多少画面，待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到了草丛外边。
　　商照影一愣，怒道，“你干嘛去！进来！帮我按着他！”
　　这一嗓子又把南星迷蒙的神智拉回来了些，冷汗从眼皮上坠下来，他眼前发黑，却十分冷静，按着商照影的手道，“别…别怕……”
　　商照影望着对方羸弱而病白的脸，不知怎么的，便十分想叹气，他解开南星的外衫，“你别说话，浪费力气，放心，会没事的。”
　　楚鸿之跪在一边，将南星半抱在怀里，对方的长发与后襟已被汗水打湿，将他的下摆也洇出水迹。楚鸿之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不知如何说起，他心中有一股浊气翻腾，从迷茫疑惑，逐渐又生出抑制不住的怒火，终是闭了闭眼，将喉咙里的一口气咽了回去。
　　楚鸿之伸手拨开南星的额发，将小臂梗在他口唇前，低声道，“疼就咬。”
　　南星此刻意识尚存，便挣扎着摇了摇头，他的眼泪落下来，淌在楚鸿之的手臂上，像烧灼的铁水一般，烫得吓人。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南星的意识逐渐混沌起来，他载着一叶孤舟在海上漂流，偏又被风浪掀翻，躯壳沉入深海，暗蓝色的海水逐渐淹没天光，漫过耳鼻，他开始呼吸困难。
　　传说人死前将看见走马灯，亦或是一生中最重要之事，南星却连叶含章的脸都有些记不起来了。
　　太疼了。
　　南星昏昏沉沉的想。
　　哪天再见到他，我要将他狠狠打一顿。
　　倘若我熬不过去，变作孤魂野鬼，就要夜半守在他的书房里，往他的桌上泼墨水。
　　我……
　　商照影不知碰到了哪处，令南星禁不住弓起脊背，太阳穴猛的一抽，显然是吃痛至极，那一瞬尖锐的痛感过后，全身遍是麻痹一般的无知无觉，南星甚至觉得自己已在鬼门关闯荡了一圈。
　　他的手被楚鸿之握在手里，已被自己攥得指尖发白，短暂的麻痹后，痛觉便又卷土重来。南星体力不支，已有些半昏迷了，喉间忍不住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他紧紧闭着眼睛，眼睫不断颤动，商照影也是头皮发麻，满头大汗连声安抚道，“不哭不哭，马上就不疼了，忍忍啊。”
　　楚鸿之偏头听了一会儿他的梦呓，默默抿住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