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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银瓶乍破水浆迸 ...

  •   无论如何的少年老成,大学的生活于夏辛行,于香雪海而言都是新鲜的生命体验。他与她并没有太多的机会见面,这偌大的校园,忙乱的节奏冲散了久别重逢的心情。于夏辛行而言,能知道她在这里就已足够,做再多亦是徒劳。而香雪海,犹如刚刚打完一场胜仗,留学大洋彼岸的魔咒褪去,她当然要按自己的心意过自己想要的生活,除去每个周末必须回到周宅的规定,她似乎觉得自己与身边的女生没有二样。
      “听说你要参加迎新晚会?”周复生缓缓开口。
      香雪海抬头,不置可否,这男人到底有多少眼线?
      “抛头露面的行事不像你的风格。”
      香雪海回一声冷哼。原本只是学生会的同学见她身材出挑,央她参加舞蹈团,排一出群舞。本没有想过答应,这一问反而激起了反骨。

      “辛行,辛行,听说迎新晚会上也有香雪海。”冷落在食堂见到夏辛行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让他停下来说话的话题。
      “哦?是吗。”不咸不淡,就差没有反挑眉毛,扔回去一句,与你何干?
      这一幕看在冷落眼里却是别样一番滋味,他不好奇,不关心,莫非真没有什么?
      看着辛行越走越远的背影,冷落紧紧握住了拳头。
      迎新晚会,群星黯淡。人们记住的只是弗朗明戈的红。人们知道的只是卡门,可香雪海却化身胡安娜,哦,疯狂的胡安娜,专情的胡安娜,时而倨傲凛然,时而哀怨凄惨,即使身处绝境,却还是一种不容侵犯的狂妄,黑暗的华美,音乐寂静,所有的颜色都褪去,只有台上那一抹妖冶的红,暗暗吐露诱惑。
      他知道她与众不同,却不知她竟出格至此。他甚至不知她居然会跳舞!眼晕目眩之间,夏辛行突然恍然,他终于知道香雪海是谁了,是幽灵吉卜赛。她的灵魂不属于凡间。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这其实只是香雪海的临时起意。她原本换好了服装,只打算安心扮演群舞的路人甲,透过台前的帘子一看,周复生却挨着校长坐在第一排。这出舞,台上只有一人,台下也只有一人。她跳,他看。她挑衅的眼神扔下台,嘴角牵起若有若无的笑,抛出第一个疑问:“你看,这可是你眼里的香氏?”她踢踏,旋转,这满是银钉的舞鞋并非适合旋转,她一抛群摆,回头望他:“你看清楚,我是香雪海。”她悲伤,即而疯狂,恍然间是母亲十余年来的哀怨悱恻,香氏,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胡安娜?她悲鸣,来来来,我把香氏的故事讲于你听。
      音乐呜咽,骤而激烈,她陡然变换舞步,诱惑迭出,可眼神分明还是青涩。这一出演的是自己。尚看不分明内心,只想看到台下的他动容,已是最大的目的。
      那一夜之后,香雪海的名字响彻校园。看过的人津津乐道,没去的人大呼后悔,胆大的男生萌发斗志,发出不追到香雪海誓不为人的毒誓。至于女生们,情绪却复杂太多。舞蹈团的团长立刻将香雪海视为瑰宝,颇有伯乐之感;心有所系的女生在排除了威胁后,觉得香雪海也不过尔尔,更多的是如同冷落这样的女生,狐狸精的称谓又一次加冕,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于是高中时代的香雪海又一次被广为流传,冷落功不可没,听罢八卦,女生们忿意渐平,原来如此。
      这一切,香雪海置若罔闻。她的心神依旧在那一夜。
      跳完舞后,还未卸妆,她便被周复生扔进了车里,扬长而去。
      一路上,她看着他握紧方向盘的手指,渐渐发白。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恼怒?激动?需要如此大的力气去平复情绪。
      车厢里,王菲的声音流泻。是那首,《暗涌》。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
      仍可反映你心
      让这口烟跳升我身躯下沉
      曾多么想多么想贴近
      你的心和眼口和耳亦没缘份
      我都捉不紧
      害怕悲剧重演我的命中命中
      越美丽的东西我越不可碰
      历史在重演这么烦烧城中
      没理由相恋可以没有暗涌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
      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仍静候着你说我别错用神
      什么我都有预感
      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然后天空又再涌起密云
      她细细哼唱,突觉惊心。这一切,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第一次见到他?少女的惶恐让她抿紧嘴角。她没有反抗命运,却隐约觉得心间有暖意划过。
      第一次他背她?那厚实的肩膀,她以为这一路永无止境。长久以来的虚空被填补,她原来亦有所依靠。
      第一次他抱她?他用他的身体遮住她的双眼,他的不忍让她心安。她不哭不闹,只为让他心安。
      第一晚在周宅?她辗转反侧,亦知他彻夜未眠。房间里传来烟草气息,她闭着双眼,刚从梦魇归来,她知他的靠近,轻按被角,而后传来房门合上的声音。被单里,握紧的拳头终于松开,她心力俱疲,终于到达彼岸,心窝一暖,终于酣睡。
      第一次被撞破心事?他调侃,语意轻松。他从未把她当小孩,当晚辈。他待她平等,她可以放肆,可以反击,对话言语如同男女间的一场游戏。那一次,她看清他,心下暗叹,他的眉毛真好看。
      第一次撞入迷宫?那扉页上的一行字,是通向迷宫的一个入口,她义无返顾地进去,然后跌跌撞撞,走投无路?她开始揣测他的心意,他的不安,他的孤独,还有寂寞。
      第一次送礼物?她看见他眼里的赞叹。不是没有喜悦的。于是欣然答应他的要求。她依偎在他的身边,出席一个个晚宴,心甘情愿当一个提线木偶,人们眼里的安琪儿。她不是天使,终掩藏不住七情上涌。一眨眼,一微笑,一流年。
      “你说我可曾亏待你?”错愕,回过心神,她才知他在说话。半晌,答不出一字。是的,他不曾亏待,从来不曾。可仅仅只是因为香氏。她的母亲,是一个谜,他,又是另外一个谜,她的出生,更是一个莫大的谜,这么的迷团层层叠叠,让她觉得自己的心事渺小得不足再提。她只想反抗,告诉他,她不是香氏,让他回答她,他与她到底有何干系?于是,她跳了那一出,她继承了母亲的一切,包括那一出舞,胡安娜。她笨拙地想撬开放满谜底的盒子。接下来,他要么把盒子销毁,要么把谜底摊开。他总不能任她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玩弄着一出她是,她又不是的游戏。
      耳旁传来周复生重重的叹息,许久,他终于说:“我与你母亲,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回头看他,只来得及看见他的侧脸,轮廓坚毅,在这样的角度看上去,他的法令纹并不明显,奇怪的是那一道纹仿佛把他的右脸分割成了阴晴不定的两面。狭小的车厢内,音乐靡靡,她伸出手去,竟想抚平他右脸的纹路。手伸在半空,她才惊觉,回手已来不及,只得抽出一张纸巾,掩饰尴尬。
      “我与我母亲真的很像?”半晌,她开口。她不能问,他与母亲到底怎样,更不能问,自己与他究竟怎样。不是她的想的那样,又是怎样?她如何想的,他又如何知道。即使到了如此境地,他都不愿揭晓谜底。
      “不,一点也不像。是你自以为像。”香氏是一杯茉莉香片,而她,更像白兰地,一不小心,喉咙灼热。后面的话,他没有出口。
      回到周宅,周复生一人上了楼梯,走到半途,他转身对香雪海说:“如果你觉得住在这里不方便,我明天就去办领养手续。”
      香雪海呆立在大厅中央,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遂而一言不发地上楼,越过周复生身边的时候,周复生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哼。
      “嘭”的一声房门关上。
      他与她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那一夜,两人都彻夜辗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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