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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别有幽怨各自生 ...

  •   炎夏将逝的时候,夏辛行踏上了去C城的火车。列车长的声音从广播里传来,12小时之后,他便可以抵达C城。压在书里的那封信上有着香雪海的地址。他坐在喧闹的车厢里,来往的大多是兴致勃勃去大学报道的新生。可他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白衣飘飘的身影。这遥遥无期的等待,在12小时之后便可成真。
      “辛行,你为什么要去C大?”冷落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冷落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的侧脸,线条如峻起的山峰,时而眉头皱起,时而嘴角轻扬,她知他不是身处梦境,却不知心思神游到了何处,让素来冷静自持的他展露情绪。
      三年,她就这样注视了他三年。她的心思明白地如同黑板上的字,一眼往去,清晰无比。可这三年来,每每情意上涌,夏辛行总会用轻描淡写地擦去黑板上的字,心思沉浮,她怕他不懂,却又害怕他真的懂。
      她与他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到计时的五月,她以为自己将与他天南水北。想夏辛行那样的天才学生,不去北大清华,真真是一出笑话。而她,最理想的去处莫过于C大。成绩下来的那一天,她如愿以偿,可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她,因为夏辛行也是C大。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填的是C大。
      由不得自己胡思乱想,心没来由地一阵喜悦。以为是冷漠少年另类的表达。
      “离家近。”他似乎无意这样的话题,甚至来不及看他唇角的启合,他早已闭上了双眼,又神游去了某处不知名的境地。
      可冷落却不会多想,离家近真是一个太容易相信的理由。她,又何尝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填了C大。
      她不急,这漫长的四年她相信会有故事发生。至于这独处的12小时,她想,以后还有若干个12小时,只有他,和她。
      心下一宽,冷落也放心睡去。这一夜,没有故事。可两个人的梦境却精彩纷呈,只是各自的主角不一样罢了。
      凌晨6点,暑气消散。辛行看到的C城是群山俊岭间的繁华,晨光未至,可喧嚣声起。喉头一热,他压住了内心的呼喊,换成对C城的莫名热爱。他以为这座城,他肯定来过。
      C大与火车站还有一段距离,出租车上他问司机:“XX寄宿中学在哪里?”知晓了具体位置,心中便有了计算。不急不急,总有一日,他会看到她。
      迎接新生的横幅挂在C大的大门上,这几年,经济复苏,开放改革,经济学院成为热门院系,科系众多,门生鼎盛,辛行很快找到自己的阵营。报道处早已排起了长龙,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充满朝气,旁边那些学长也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菜鸟新生,这是大学里必修的科目。
      办好手续,辛行领着冷落去女生宿舍,帮她收拾行李。9月的阳光不似盛夏刚烈,却照样让每一个人心烦意乱。
      “夏辛行?”
      一声呼喊,顿住了他的脚步。犹疑中带点不确定,可声音却不会变。
      转过头看,辛行便在另一间女生宿舍的门口看见了魂之所系的身影。她长高了,脸色红润得像未艾少女,不是记忆中的那抹冷却和苍白。记忆里的白里掺杂着现实的红,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白衣身影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不敢应,怕一应梦醒方知才是幻觉。
      他看见翩翩身影从宿舍里走出,走上来摇了摇他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里?”不约而同的问句。
      片刻,两人莞尔。
      周复生跟着校长走进宿舍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白衣少女与翩翩少年拥抱在一起,然而分开,脸上是重逢的惊喜。少女脸上绽放的欢喜是他从不曾看见的华彩。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从心中泛起,他有点不悦自己为何陡生情绪。
      冷落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她还未回神,只能痴痴地看着夏辛行,他的鼻梁起了一层微微的薄汗,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她看着他唇齿启合,却一句也听不分明他在说什么,可局促中的微微兴奋却透过微微颤抖的身体告诉了她,辛行重视眼前的那女子。
      视线旁移,她才看清那一袭白衣。原来是她。消失一年后,她竟又出现,真似鬼魅。
      冷落的脑海里瞬间现出若干疑问。他与她如何相识?为何一见面犹如多年的老友?这亲昵的举止更似……她不敢往下想。又怨又气,字典里生生崩出两个字:妖孽。
      香雪海哪知旁人的心思,她看见辛行,只觉得命运神奇。多巧,居然在异乡相遇,原本寥寥几字的交情因为距离的拉近瞬间觉得热络。她还来不及看到辛行的心思百转,便热情地拥抱,犹如老友,亲密无间。
      一边是磊落大方,可辛行在电光火石间六神移位,所言所想全靠本能。他的心力必须用于抑制自己的兴奋、紧张、激动,如若不小心,他怕自己会大喊出声,绵迭的情绪会如火山爆发,灼伤自己。
      “香海,这是你的同学?”周复生上前,手像是不经意地搁在香雪海的肩膀。香海,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她。她的母亲叫她香海,省去中间那个字,旁人若不留心以为是直呼其名,只是当事人才知这称呼的亲昵。
      她转头看他,眼神里还残留喜悦,连带着看他也是那么欢喜。她没留心他的刻意为之,轻声点头,似是默认。
      “你好,我是她的叔叔。”周复生伸出了右手。
      辛行木讷的回应,看着这位叫叔叔的男人。原来是他。他在某著名经济人物周刊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小小一隅,并不出奇。当初的他并未留心,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也是不凡的人物。原来他竟是她的叔叔。
      “等你和你的女同学安置好后,欢迎到我家做客。香海,来,我带你认识校长。”香雪海这时才看到辛行旁边的冷落。她只得匆匆点头,然后跟着周复生离开。
      这匆匆的一瞥,于夏辛行而言,犹如落下心口大石。这三百多天的相思终于有了交代,大学生活的新鲜猎奇与他已然没有干系。这一日,他酣然入梦,全然未听舍友的絮絮叨叨。
      于冷落而言,却是一个未眠的漫漫长夜。她与香雪海的宿舍在一层楼,那一面之后她已知自己与她居然同在法律系。在这漫长的夜晚里,她开始拼凑过往的三年,夏辛行的点点滴滴,在若干细节里寻找他与她相识的蛛丝马迹。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有当侦探的潜能,她想起他夹在书里的那封信,她想起出租车上的那一段问话,复尔她又想起了他的心不在焉。模糊中她勾勒着他的心思轨迹,越想越是心惊。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知他甚多,却浑然未觉他的心思变化。
      顷刻,她联想到关于她的流言,顿时斗志再生。她洞若观火,他与她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辛行与冷落的夜晚平淡无奇,不外乎是少年心思。至于香雪海,这一夜却出奇地华丽。
      回到周宅,迎接她的却是生平第一次的PARTY。周生行事低调,却在开学第一天的晚上为他的侄女举办了一次庆祝PARTY。人约莫30来人,不多。可香雪海这数月来看的商业杂志也不少,人来人往全是熟悉又模糊的面孔。
      片刻的不安后,旧时的香雪海冒头,这衣香鬓影,与她何干?
      她坐在卧室的镜子前,以无声反抗自己木偶的命运。
      “全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下去看一看,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复生知她在赌气,却也不慌不忙。手里拿着一件复古的旗袍。
      她转头看他,却莫名地被他手上的旗袍吸引。她看着那件旗袍,幼时的记忆纷至沓来。母亲的柜子里也有这样一件件的华衣,如意襟、琵琶襟、斜襟,耳濡目染,尚是幼童的她便对旗袍如数家珍。可她从不曾见自己的母亲穿过旗袍,她很难想象母亲穿上旗袍的样子,虽然在脑海里幻想过若干次,却总怕穿上旗袍的母亲成了另一位她莫不相识的路人。
      后来见到穿着旗袍的张曼玉,花样年华,摇曳生姿。母亲却斜斜地插进一句:“那早已不是旗袍的味道。”
      她不知旗袍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味道,只是本能地同意母亲的断语。几镶几滚,她也逐渐了了,只是从不曾穿过旗袍。
      周复生手里拿着的那一件,并非名贵的十八镶边,素色的花样,细看才知不是平常的绸料,真丝双绉,轻软舒服。
      “送给你的礼物。”周复生将这女孩的惊喜、恍惚尽收眼底。知道这礼物打动了芳心。
      片刻,香雪海粉墨登场,成为这衣香鬓影中的一颗明珠。惊诧声中,复生转头看着身旁的女子,二十年的流光乍返,他以为这一刻挽着的是烟视媚行的香氏。可,那一刻,他分明只是看台上的芸芸看客,哪有机会近身窥得真容?镇定心神,他才轻声低语:“这一刻,你才配得上香雪海的名字。”
      香雪海一顿之间,回以莞尔。她与他第一次如此接近。母亲衣柜里的旗袍像一把钥匙,启开谜底。隐约之间,她揣摩心意,叛逆地回他一句:“可惜,我不是香氏。”
      “伶牙俐齿,真适合学法律。”他避过锋芒,丝毫不计较她的挑衅。
      这一夜华丽落幕,上流社会的圈子对是非八卦的热情与坊间无异。所有人都知道了鼎鼎大名的周复生有了一位来历不名的侄女。明明是叔侄关系,可如何看都似一对壁人,两人的窃窃私语,更被旁观者天马行空,暧昧纠缠,外人尽最大可能发挥想象,勾勒一出出煽情的剧目。
      香雪海不介意,周复生乐见于此。只是这一夜后,唯一的烦恼是,从此周复生身边的女伴成了香雪海。逐渐地,社交圈里,多了一名叫香雪海的名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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