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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五月如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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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小凤当然不会疯,就算所有人的发了疯他还是会非常精神。
所以陆小凤说:“我在跟一个不听劝告的‘老朋友’说话。”
“这里还有别人吗?”花满楼从一进门就没感受到别人的呼吸声,他有点疑惑。
陆小凤不敢再去瞧他,他认为自己的定力一向不怎么好,他甚至还有点希望花满楼快些走了才好。
但是花满楼却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悠悠的扇着扇子,微笑的仿佛是在看他。
陆小凤靠在床旁的木头柱子上,努力迫使自己镇静下来,半开玩笑道:“你来金陵做什么?难不成是特地来找我?”
花满楼轻轻一笑,像是微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你这几个月,也不过问江湖中的事情,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陆小凤本就有苦难言,又被花满楼这样一阵奚落,心里更是好一阵不痛快。
陆小凤道:“江湖?江湖是什么地方?江湖本不就不是个太平的地方么,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有矛盾的地方就是江湖,只要人还在,江湖就在。”
花满楼扇扇子的手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了解的还真是透彻”
陆小凤朝窗外望了望,什么都没发现。
花满楼道:“你有事?”
陆小凤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无力的坐在床上,道:“没有。”
花满楼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尽力的想去扯开话题:“我听说你又新交了一个朋友。”
陆小凤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整间屋子里的气氛也发生了某种不可言喻的转变,像是进了厨房的老鼠不小心打翻还没酿好的米酒,有些酸,有些涩。
他本来不想告诉花满楼的,可现在他好像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但他还是尽量克制住自己:“本来是有个新朋友的。”
花满楼道:“本来是什么意思?”
陆小凤苦笑道:“本来的意思就是现在已经没了。”
花满楼又听不明白了:“他去哪里了?”
陆小凤道:“刚才还在这里,你一进来他就跑了。”
花满楼听完大笑道:“我一进来他就跑了,难不成他是个贼?”
陆小凤无奈道:“他就是个贼。”
这次换做花满楼震惊了:“你怎么会跟贼做朋友?”
陆小凤道:“贼?司空摘星是不是个贼?他是不是你的朋友?”
花满楼被问住了,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他从前绝对不会是那种瞧不起人的人,可是慢慢的,他变了,变得不像是他自己了,连他都说不上来到底是因为什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是从知道陆小凤新交了一个朋友开始的。
已经快要两个月了,陆小凤从来没主动联系过自己,也许是出于人类本能的反应,花满楼在潜意识里已经感受到了危机,但这种感觉并未引起他的重视,只是在言语中不经意流露出来。
花满楼的心沉了沉,陆小凤突然倒在床上,他觉得很累,眼睛又酸又胀,脑袋也嗡嗡的响,然后他问花满楼:“你刚才说江湖上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花满楼试着长舒一口气,定了定心神,才勉强道:“七日之前我回家后,在后院里发现了几具被人藏匿的尸体。”
他讽刺似的笑道:“也不知放了几天了,要不然我还真闻不出来。”
花满楼言语中带着些忧伤,他在恨,恨自己为何偏偏是个瞎子,为何陆小凤的朋友中偏偏自己是个瞎子,而其他人不是。也许嫉妒真的会令人发狂。
只是陆小凤压根没发觉出花满楼的不对劲来,他从床上跳起来,问道:“死人?什么死人?”
花满楼当初从江南跑到金陵来找陆小凤的热忱已被这短短几句话浇灭,他突然发现自己就像个傻子。亦或许是自己太过于自作多情了呢!
他苦笑道:“我只当你跟他萍水相逢,却没想你们之间早已有了这样的感情。”
陆小凤皱起眉头问:“你说什么?”
花满楼笑笑:“以前你从来不会这样的。”
陆小凤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道:“哪样?”
花满楼依然笑着,只是在旁人看起来,那笑容就像是被人刻在了木头上印了上去似的,没有半点温度,呆板的吓人,然后他漫不经心道:“只是他们每个人的喉咙正中间都有一道一寸宽的伤口。”
“不可能!”陆小凤大叫起来。
花满楼被他吓了一跳道:“什么不可能?你做梦了?”
陆小凤难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只好道:“还有什么发现?”
花满楼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才道:“这些人身上做衣服用的料子全部都是从京城有名的布庄福瑞祥出的货,而且衣服上的绣花也非常特别,他们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每个人的手心都有大小不同的老茧,可我却从没听说那里又出了岔子。”。
陆小凤道:“这些你都知道?”
花满楼道:“是的,我都知道。”
陆小凤又道:“绝对不会出一点岔子?”
花满楼道:“我虽然是个瞎子,但是我的手还可以摸,鼻子还可以闻,嘴巴也可以问,为什么会出岔子呢?”
陆小凤说不出话来了,他也突然发现花满楼的话句句带刺,而且专门刺他。
“如果一个瞎子还没有强大的抗压能力的话,那么他早就死了。”花满楼补充道。
陆小凤觉得浑身难受,像是活吞了五百只虱子似的,偏还不能说,不能问,不能挠。
“既然这样,那好吧。”花满楼没了往日的淡然,脸上反而笼上一层忧郁,他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先告辞。”
陆小凤冲过去拉住他的手,问:“你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这件事?”
花满楼心里憋得慌,他突然感觉自己孤零零的,明明是盛夏,却偏有冷风吹过脸庞,一瞬间像是掉入了冰窟,连心头的唯一一点温度都没留下,所以他只好淡淡的,连一点感情都不带的回答:“是的。”
陆小凤道:“你想让我帮你查案?”
花满楼道:“本来是的,现在却不需要了。”
陆小凤疑惑道:“不需要了?为什么不需要了?”
花满楼弗掉陆小凤的手,佯装镇定道:“就算没有你,我自己也能破案,这个回答,你满不满意?”
陆小凤道:“我很清楚这件案子,而且我远比你知道的多的多,我们为什么不能联手呢?”
花满楼又在漫不经心的扇着扇子,他的思绪已经飘远:“永远都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有些事,永远都回不去了。”
“更何况,我知道的,也许并不比你少。”花满楼道。
无奈的陆小凤只好站在门口,堵着门,他不相信花满楼能还能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这件事没表面上那么简单,把它交给我,你只管回家做你的花少爷,难道不好吗?”
花满楼轻笑,笑容中充满讽刺:“好,既然这是你希望我走下去的路,那我便应了你。”
花满楼的笑容刺痛了陆小凤的双眼,他何时见过如此忍耐的花满楼?
“我只希望你好好的。”陆小凤道。
花满楼道:“如你所愿,我定然会好好的。”
——只要跟你在一起,哪怕以身涉险,我也甘愿;若是就此分开,即便是琼林宴,终归是难下咽。
比让我冒险更让我难过的是让我站在旁边,什么都不干,陆小凤,你可知?可明白?
“等等。”陆小凤道。
阳光撒在地板上,温暖了整个屋子,花满楼感觉到自己因为这一句话心口剧烈的缩了缩,他还在期待什么呢?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
也许他们两个,注定只能做永远的朋友,之前陆小凤是这么样认为的,他也非常清楚,只要是陆小凤认定了的事,任凭九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但花满楼还是很有礼貌的回答:“还有什么事吗?”
陆小凤的眼睛里闪出了光:“世人都道鲜花满楼花满楼,殊不知花满楼用鲜花酿的酒更是一绝。”
一句话,花满楼所有的希冀都已如白云般飘散,散的干干净净。
“你想喝酒?”抛却对陆小凤的感情,他仍然是那个不疾不徐,万事皆若云烟的花满楼。
陆小凤摇摇头,唇角微扬道:“我不想喝酒,我想学习酿酒,你能不能教教我?”
花满楼什么都没说,他在沉默。
整间屋子都恍若陷入一个密不透光的黑暗中,尽管外面人声鼎沸,但他们之间静的好像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半晌,花满楼才摸索着往前走,中途被凳子绊了一下,稳住后才在案子旁停下,扯出一张纸。
他的字本是极为秀气的,如今也不知怎么的,每个字的每个笔画都刻意在加粗,整张字看起来就显得非常粗犷,异常豪放。
收了笔才道:“无论做什么,最讲究的都是心,这是梨花白的制作过程,至于结果如何,依靠的也是心。”
花满楼道:“他一定非常好吧,值得你如此用心。”
此时陆小凤心里不知在想什么,只听花满楼又道:“只是可惜没能见到他呢。”
陆小凤道:“或许你们也能成为好朋友。
花满楼道:“或许……”
永远都不能吧……
楼底下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估计是比赛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众人都在呐喊着,也不知是在为谁鼓劲,人们对于金钱的渴望,不论哪朝哪代永远都是无止境的。
花满楼像害怕被人捉住一样,钻入人群中,立刻就与他们融为了一体,再也不见了。
人群在陆小凤的耳边喊着,震的他头晕脑胀,他也没了再寻花满楼的意思,扶着墙走回屋里。
李寻欢不见了,花满楼今天也像是发了疯。
而对于案子,除了尸体喉咙处留下的刀印和上方的一点红色痕迹,陆小凤更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他能做的,就只有躺在昨天两人温存的床上,把这些天来经历的所有都捋一边。
花满楼写的那张关于“梨花白”的制作过程的纸已经被陆小凤叠的整整齐齐,揣在胸口,他此时手掌拂过,还能感觉到墨汁浸到纸张里残存的丝丝温度隔着一层衣服传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