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霏雪漫》莫霁

6、第五章

　　陵炀的秋天，透着一股凉爽。
　　那日的白天，和往常一样，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微风，一样的太平。入夜时，风变得有些寒，却依旧没有打断单若霏的兴致。
　　此刻的她，正在跟一群人商量着，不，是命令着，把那些蓝色的家当换成其它颜色的物品。整个太尉府静悄悄的，惟独这个水榭灯火辉煌，还隐隐闪动着人影。
　　“这个我要换成红色的，就是那种淡淡的紫红色。”
　　“那个我要换成白色的，纯白的那种。”
　　“还有那个，那个我要换成柠檬黄，额，就是比蛋黄颜色再浅点的那种。”
　　……
　　单若霏的身影在房内穿梭着，如翠在一旁搀扶，总管和几个家丁在一旁唯唯诺诺，还有个在一边拿笔记着。
　　“嗯，好了，大概就这些东西吧，其它的等我想到了再说。”单若霏眼睛四处再次扫了下，应该没有漏下的了吧？那些衣服，首饰，柜子什么的，基本都有说的吧。
　　“是，郡主。明天等您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了。”一边的总管恭敬弯着腰，却是一脸的笑意。在他眼里，这位失去记忆的郡主似乎比以前的更惹人喜爱啊！单家的孩子就该如此，永远那么有活力，。所以，即便小主的要求不是一般的多，但是作为单家的总管，他一定会尽心尽力去做。
　　等水榭人影散去时，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空中。单若霏也疲劳至极，打发了如翠，就钻入被窝中立马跟周公聊天去了。
　　一时间，太尉府，寂静如水。
　　突的，一阵异样的声音惊醒了睡梦中单若霏。继续保持均衡的呼吸，微微眯开眼，却猛地发现，窗外一个人影闪过。
　　是谁？正纳闷着，那人却打开窗户，跳入房内。凭着月光，单若霏判断那人是个男子，一身的黑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巾，果真跟电视上演的一样啊！
　　那人环顾了四周一下，似乎在考虑该躲藏在哪，就那么片刻的功夫，外边人声鼎沸，一片吵杂。
　　“刺客进入太尉府了！”
　　“何人如此大胆，敢夜闯太尉府！”
　　“奉皇上口谕，捉拿刺客，挡着杀无赦！”
　　“……”
　　……
　　门外的吵杂让单若霏不自觉地睁开了双眼，却不料正好对上了那所谓刺客的双眼，同时对上的还有刺客手上那传说中的长剑，在月光的照射下，泛着冷冷的银光。
　　一般这个时候，刺客会拿一个小孩怎么办呢？单若霏呆呆地杵在那，许是害怕的缘故，全身僵硬着无法动弹。
　　“刺客往水榭方向逃了，快追！”
　　那些个追兵真厉害，这样都能发现猫腻，古代的追踪技术当真如此出色？不过，这个问题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似乎眼前这个比较棘手。
　　大眼瞪着小眼，小眼瞪着大眼，眼看外边的脚步声愈来愈进，单若霏才发现自己额头竟然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一般这个时候应该报警的吧，可是，这个这个在古代，怎么办？看起来也不像一般的刺客，毕竟太尉府的守卫，不对，太尉的守卫何时这么松散了？那日去竹林，一路上也没见到什么守卫啊？
　　“小姑娘，得罪了！”就当追兵踢门而入的那一刻，那刺客一把抓过单若霏，锋利的长剑就顶着她雪白的脖子，这个动作的危险的程度在于，不管谁稍稍一动，单若霏的脖子立刻见血。怕怕啊！
　　“啊，郡主！”
　　“逆贼，快快放开郡主！”
　　“你要敢动郡主一根汗毛，我让你死无全尸！”
　　……
　　宫内的追兵，加上太尉府的护卫，以及太尉府的高层领导密密麻麻的把水榭围了个透。这架势，这阵仗，妈呀，电视上都没这么精彩。
　　单若霏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就感到颈边一阵火辣辣疼痛。似乎，这剑不是一般的锋利哇！呜，电视上的可都是假的道具啊！
　　刺客似乎没有意识到单若霏已经受伤，正满眼愤恨地盯着所有的人。“我只是要求彻查水族一案，想不到皇上却要赶尽杀绝！哈~也罢，天要忘我夔国！”
　　水族？我身子一僵，远远看到瑶姑娘同样的神情。皇上要赶尽杀绝？那么，也就是说不念旧情喽？只是，这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这礼部尚书此时才说要为水族平反？此人莫非是水族的？还是说和水族有关系？
　　“逆贼，快快放了郡主，念你曾经是礼部尚书，还能留你个全尸，不要再暝顽不灵！”一个看起来穿着非常讲究的将领用长剑指着刺客道。
　　“礼部尚书？”一旁的单卓伦大惊，“你，是柳清柳大人？”单卓伦没想到上午早朝还在同堂共事的同僚，在晚上却成了通缉要犯。
　　“哼！我一片护国之心，却不料遭奸人所害……”
　　“闭嘴，逆贼，休得再妖言惑众！你进宫刺杀皇后在先，绑架小郡主在后，还不快投降！”领军将领厉声打断了柳清的话语。
　　“也罢，也罢……”柳清仰天长叹了几声，突地把单若霏拎到身后，一把撕下蒙面黑布，“好，既然成不了英雄，成枭雄也罢！”豪言壮志刚说完，立刻冲了出去，官兵即刻团团围住。
　　“来吧，老子死在太尉府，死而无憾！”话还没说完，亮出长剑，朝着领军将领刺去。几百人和一个人的刀光剑影就这样在太尉府的水榭内展开。
　　这是单若霏第一次这么接近真实的打架，而且是拿着刀剑，真正见血的打架。才不一会的功夫，很多侍卫都挂了彩，再看那所谓的礼部尚书，的确不简单，一人单挑这么多的人，却也才几道彩而已，豪情依旧。
　　只是，再强的人，力气、耐力毕竟有限，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渐渐败阵下来，直到那几十把刀剑几乎同一时间刺穿了他的身体。
　　血，顿时普天满地飘洒开来，秋夜的风夹杂着一股血腥味，让单若霏险些站不住脚跟。
　　这，才是真正的现实，对不对？视生命如蝼蚁？这里跟和平的21世纪截然不同，这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英雄抑或是枭雄缓缓倒下，在倒下的那瞬间，他的双眼有意无意地看了单若霏一眼，当看到单若霏闭起了双眼，他却笑了，聪明的孩子啊！双眼合起的那刻，想起曾经的豪言壮志，想起曾经的金榜题名，想起了曾经的高官厚禄，最终，一切都成了虚影。
　　“来人，带下去！”领头兵命令手下人员将要犯带走，随后向单卓伦鞠躬道，“太尉大人，今日捉拿逆贼，太尉府上下功不可没，卑职明日自当奏请皇上。刚刚由于捉拿逆贼急切，擅自闯入太尉府，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单卓伦一愣，显然还没从现实中清醒过来，但随即面色一和，也抱拳回道，“哪里哪里，穆统领严重了，为皇上效劳那是作臣子的职责，不知皇上是否安然？”即便依旧无法接受同僚离开的事实，还不得不为了太尉府的上下，做好表面工作。毕竟，风雨欲来啊！况且眼前这个穆统领可是皇后的亲侄子，如今可是宫内禁军统领，掌管宫内一切军队。
　　“皇上没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此刻皇后应该正陪着皇上。”穆统领在说皇后的时候特地加重了语调，其心可见。
　　“请穆统领待老臣向皇上皇后问好！”
　　“卑职自当领命。”说是卑职，语调却没有丝毫的卑微。在这个时代，有权有势有靠山的人那便是高人一等的。穆统领带着众兵以及死去的柳清离去后，太尉府却再也无法度过安静的夜晚。
　　府里原先还不知发生何事的人们几乎都赶来了水榭，一看到那血腥的场面，剩下的只是惊呆，乃至惊厥。太尉府内，侍卫众多，但毕竟还有一部分老弱妇孺，那是绝对没有见过这种场面的，年纪大的，纷纷念着“罪过啊，罪过啊”，年龄小的，张大着嘴，待在那里，更又有甚者直接昏了过去。
　　单卓伦一声令下，让众人散去，同时命人开始清理水榭。不一会儿的功夫，人满为患的水榭已经变得空荡荡，当然，相比以往的水榭，人依旧很多。几十个仆人提着灯照亮，几十个提水泼水，几十个正用扫把清扫，几十个正努力抹去栏住上的血迹……分工清楚，速度神速，一切都是那么紧紧有条。
　　夏雨盈从刚刚开始就没放开过单若霏，直到此刻拉开距离才发现依旧发愣的女儿。“若霏？”
　　“若霏怎么了？”
　　“不会是吓傻了吧？”不知谁的一句让众人纷纷投以白眼。
　　“她受伤了，让我看看。”瑶姑娘紧盯着她血迹斑斑的脖子，眉头皱了起来。拿出一条丝巾，轻轻拭擦，却见她没有任何动静。“郡主？”
　　此刻的单若霏，依旧还未从刚刚的血战中清醒过来。只是一味的沉静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瑶姑娘唤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我没事。”单若霏幽幽说着，“娘，晚上若霏跟你一起睡好吗？”
　　“啊？好啊！”还以为女儿失忆后，跟自己不那么亲了，夏雨盈感动得差点落泪。远远瞥见正在指挥的单卓伦朝她使了个赞同的眼神。
　　还是母亲的味道。虽然跟21世纪的美美娘亲不是同个人，但是在这个血腥的夜晚，惟独这个娘给了她一点安慰，一点镇静。
　　不管是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而言，还是对从未见过这般阵仗的古亦霏而言，今晚注定是改变一生的。有那么一刻，很多纯真消逝了，取而代之的是成长，成熟。
　　“若霏，不怕啊，有娘在。”夏雨盈搂着女儿，不停地拍着她的背安慰着，直到陷入睡眠状态。
　　“娘……”这一声叫唤不光是叫唤着眼前的母亲，也激起了单若霏对21世纪那母亲的无线思念。思及此，泪水便不由得落了下来。
　　房外，雷电轰鸣，大雨磅礴，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水榭那血腥冲得干干净净。当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没有人注意，在太尉府的最高处的假山上，矗立着一个人影，迎着暴风雨，迎着电闪雷鸣，却没有一丝的变色，嘴角反而泛起一丝微笑，“主子，你可以安心了。”
　　翌日，当众人以为单若霏绝非会回到水榭时，她却一意孤行要回水榭。即便太尉府最年长的老太君好说歹说，即便当家单卓伦承诺给她造一个新的屋舍，即便母亲夏雨盈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即便此刻的单若霏再次出现高烧现象。
　　一直很冷静的单卓伦此刻也无法再平静下来，一下朝，顾不得皇上赐予的各种封赏，即刻跑来看女儿：“怎么会这样？”
　　“昨晚还好好的，是不是给吓的啊？”夏雨盈一边拉着女儿的手，一边用丝巾擦去眼角的泪水。昨晚明明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可一早醒来就这样了。
　　“恐怕是昨晚受了惊吓，导致精神不济，再加上昨晚雷雨侵袭，寒风入体，才会导致再次发烧。”瑶姑娘把完脉后总结，没有人看到她嘴角那丝异样。
　　众人一片担忧。太尉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怎么办？这次……”单卓伦几乎无法想象最坏的结果。
　　瑶姑娘深思了片刻道：“我曾经提过，远在夔国的北部，有片终年冰雪的山脉，或许可以抵消小郡主内冷外热的体魄。只是……”
　　只是后面，瑶姑娘没有再说下去，每个人都明白，只是，太尉府的人愿不愿意放手，是吧？
　　一时间，房内一片寂静。
　　没有人发现，在房门外，有三个小身影，其中一个还一身的彩，看起来是跟人打过架般，那人正是三太子靖王，他远远地看着众人，听完瑶姑娘的话后突地转身离去。单若霖和慕容拓互相看了一眼，跟着离去。
　　听雨亭内，三个小鬼的身影形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若霏要离开吗？”单若霖咋听到妹妹要离开，着实不舍，从妹妹出身那刻起，就决定要一辈子看着她长大，一辈子好好保护她，可是而今……
　　慕容拓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望了眼正看着池中残荷的靖王，“这样对她比较好吧！”远离了这里，也远离了他，起码可以让他安心。
　　靖王回神盯着他许久，脸色有些凝重：“不管她去哪里，最终只会是我妻！”一句话，声音并不是很响，却足以让慕容拓面色苍白。他，还是知道了？
　　“喂，你们又来了！”单若霖无奈地叹息着。
　　是的，不知从何开始，这两个好兄弟就喜欢和他争夺若霏。还小的那会，三人会为此而打上一架，再大点，他明白了，自己只可能是她的哥哥，而这两个人却总有个会是自己的妹夫，然而，另一个一定会受到伤害。这是他不愿意见到的。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慕容拓似乎退出了这场战争，甘愿平静地待在他们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单若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似乎一切就这么注定的。
　　只是，若霏，你能平安吗？起码这次能够好起来，就算再次失忆也无所谓！就算，让我少活几年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