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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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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疼痛来得猝不及防。
我抱着自己的肚子,迅速开了灯,下床想要去找刘佳琪,却发现自己又不痛了。
睡到一半突然被痛醒,瞌睡早都跑了一半,我索性就不再关灯了。但房间里顶灯亮得有些刺眼睛,我很快将顶灯关掉,换上小壁灯,柔和的黄色灯光亮起一隅,稍远一些的地方仍旧蒙在黑暗里头。
我抱着肚子坐在床边,看着窗外黑漆漆的景,忍不住去想,此时我的顾凡是不是正在睡觉,会不会半夜做梦惊醒。
没想多少,肚子突然又痛起来,我忍不住蜷住自己。大约半分钟过后,痛感又消失了。
想起此前刘佳琪陪我上过的待产课还有产检时与医生的交谈,我大概知道目前是个什么样的情形,虽然心里头很慌张,但还是强忍住要过去隔壁房间喊刘佳琪的念头,半倚在床上,忍着一阵阵的疼痛。
正是三更半夜的时候,她上班虽然不怎么忙,但终归也是有些疲累的,该多休息一会儿的。反倒是我这个有孕在身的孕妇,已经休息了太久太久,现在自个儿多折腾会儿,应该也没什么要紧的。
断断续续地痛了许久,那痛一点没有要止住的意思,相反,还变得越来越频繁。
我就这样蜷着身体倚坐在床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从漆黑到开始慢慢地泛白,再到天色彻底亮起,太阳从白蒙蒙的云端缓慢地露出一角,艰难地往上爬。
我依然时不时地痛着,似乎痛习惯了之后,也觉得没有那么可怕了。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刘佳琪同往常一样,在洗漱之后推开我的房门,见我没有睡,半倚在床上抱着肚子,一时有些发愣,就站在门口看了我半晌。
疼痛在这时又涌了上来,我紧抿着唇,没有与她说话。
“阳阳,你怎么了,怎么忽然出了这么多汗?脸色也不太对。”她走来坐在我旁边,摸了摸我的脸,问道。
我按照待产课上学到的那什么拉玛泽呼吸法深呼吸,直到痛感过去,才说:“我肚子疼。”
“你怎么……”刘佳琪一听,来气了,说了我半句,就再接不下去了。我看她一脸担心,冲她笑笑:“没事。之前医生不是说了吗,生孩子前都是这样的。”
她没再说什么,扭头走了出去。
门没有关,我隐隐约约听见她在洗手间打电话向公司请假。打完电话,她没有立刻又回来,而是去了厨房准备早餐。
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端来了营养早餐。
可我时不时地就痛一阵,实在没什么胃口吃东西,只草草吃了几口。刘佳琪坐在我旁边摸着我肚子,对着阿布说:“阿布阿布,你要乖一点,不要太折腾你妈妈。你妈妈一个人带着你不容易,知道吗?”
她这样正经地与阿布说话,我又有些想笑了,可还没笑出来,阵痛又上来了,笑当即就被憋了回去。
刘佳琪与阿布说完话,又来劝我:“阳阳,你多吃点,多吃点今天才有力气。”
我勉强又吃了几口,就再吃不下了。任她再怎么说我也不再动容。
刘佳琪见勉强我不得,只好作罢,又将东西端了出去。
她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带上早几天就准备好的待产包,陪着我直奔医院。
但这个季节生孩子的似乎有些多,医院没有多余的床位,甚至在走廊里都有几个孕妇在一边捂着肚子痛得嚎叫,我听着她们惨不忍睹的叫声,心里有点发虚,一边肚子又痛着,更走不动路了。
去找医生检查了一下,说是才开了不到两指,还有得等,便让我们回来继续等着。可医院实在腾不出床位,走廊里又太过吵闹,我只能将自己裹得严实一点,跟刘佳琪一起在医院外头溜达。
在外头溜达一会儿,肚子时不时地就会开始痛起来,我不得不停在原地,一手扶着刘佳琪,一手扶着肚子,微微躬着腰,深呼吸,等着疼痛过去。
一开始,我还能记着拉玛泽呼吸法,但到后来,越来越痛,痛得我已经将待产课上学的那些东西全给丢到了脑后。
刘佳琪见我痛得实在太厉害,不由分说扶着我又回去找医生。
医生冷淡地拿他那双锐利的眼睛打量我一会儿,拒绝了再次检查的请求,还说,频繁的检查可能会引起感染,不由分说将我们请出了检查室。
我再走不动,只好留在走廊,等着可以进去待产的时候。
走廊里,有人的哀叫远远地传来,遭来医生的训斥;也有人扶着肚子,一点一点地朝着产房走,走两步,就停下来,我看到那个女人痛得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我皱着眉头,一脸惊恐地将视线从那个女人脸上移回来。
刘佳琪的手伸过来捂住我的眼睛:“阳阳,别看。放轻松,想想阿布,想想你很快就能见到阿布了。”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抓着我的,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里都是汗,她比我还紧张。
怎么能不紧张呢?
我和她都是头次经历这种事。
我和家里的联系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本来就不满意我和顾凡在一起,若是知道这个时候,顾凡居然远在异国,而不是陪在我的身边,哪里肯善罢甘休。不用想我都知道,他们会怎么样地想法子逼我和顾凡分开。
可我不想看见我的家人和顾凡针锋相对。
我希望阿布出生以后,可以让我的家人看在孩子的份儿上,减少对顾凡的偏见,接纳顾凡。
所以这种时候,我不能去找妈妈,就算我很害怕,可只要有刘佳琪就够了。至少还有个人能陪在我身边,抓紧我的手,这就够了。
我从早上一直挨到了下午三点过半,期间疼痛一直在持续,并且一次痛过一次。
我已经不太能数得清一次大概要痛多久了,只知道痛过之后有些轻松,但又清楚地知道没过多久,那种痛还会继续袭来,神经怎么也松懈不了,就一直绷紧了在那儿,欣喜却又绝望。
喜的是,越是痛,离我见到阿布就越是近。可又不知道这种痛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能终止,仿佛要一直痛到生命完全消散为止。这种无法预知的绝望与即将迎接新生命的欣喜两相较量,撕扯神经,磨得我想发疯地大叫出来。
可之前医生又说过,不能叫,对孩子不好。
终于挨到可以进去待产了。
可那却不是终点。
因为人多,刘佳琪没能获得批准进来陪我。
我一个人孤单地待在待产室里,痛得仿佛整个人要被劈成了两半,又仿佛被卡车从身上碾了过去一样。我痛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多希望这个时候顾凡能够来看看我,只要他来看看我就好了。
可是,他不在。他远在非洲,音讯全无,生死不知。
我第一次这样恨他,恨他为什么偏偏要在这种时候,去那种地方,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我也许不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了。
痛极了的时候,我的脑子已经接近无法思考了,可这种绝望的想法居然就这么闯进了我的脑子。我用力仰起脸,看着头顶,努力将这种想法赶出脑子。
不,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这么绝望。
再怎么样,我都要让阿布活着出来,他该看看这个世界的。
若是我真的走不出这个房间了,我也得让阿布活着,我不能让顾凡回来的时候,既失去我,又失去阿布。
不知又挨了多久,我终于听见医生来告诉我,我可以进产房了。
可从待产室到产房那样短的距离,我竟也走了好久好久。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产房,怎么爬上那张我看着觉得高得吓人的产床的。
只知道,上去之后,我的双腿被分开放在了架子上,有些仪器被安放到了我身上。
下腹坠胀得厉害,我迫切地需要被释放,但那些感觉就像是洪水被拥堵了无处可走,统统堆挤在一处。不知有谁在我耳边不断地呵斥我,不断提醒我怎么呼吸,我下意识地想抓住他,可我手中什么也没抓住。
痛了许久,我感觉到阿布似乎已经出来了,从那处蔓过来的痛似乎少了一些,又似乎没有。隐隐约约听到医生在说着话,告诫我这个时候不能用力,不然阿布就会有危险。
我怕极了阿布与我一样走不出这房间,憋足了气,不敢再用力,顿时整个人就像被瞬间丢进了水中,喘息不能,又痛到不能自已,我错觉自己即将要痛晕过去,可我没有。
我依旧顽强地硬撑着,憋着气,感觉快要缺氧了才小口地吸一口气,避免自己没被痛死,反倒窒息死的下场。
直等到那人又说可以用力了,我深吸了一口气,大叫着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洪水突然就被疏通了,倾泻而出。
“啪啪”两个巴掌声凭空响起,我恍惚觉得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紧接着,婴儿的啼哭乍然响起。
阿布的哭声很洪亮,听起来很健康。
我还没有看见阿布,甚至都还不知道阿布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只能凭着他的哭声在心里给自己下了这么个判断。
知道阿布很好,心一放松下来,我突然就觉得身体累到了极点,手再也使不上劲儿,也再顾不得医生他们还在做什么,阿布的哭声渐渐地离我越来越远,没多久,我就听不见她的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