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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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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年轻人的叛逆心理使然,孔圣人千百年来被无限膜拜与尊崇,所以初次去了解孔丘就忍不住要看他的笑话。无论是《列子》中《两小儿辩日》,“项橐七岁为孔师”,还是被台湾学者笑为“惶惶若丧家之犬”,我都感觉无比的酣畅。
听说孔子在周游列国时,被一个人嘲笑:“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千年之后李白一声赞叹:“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这与后来宋江笑黄巢不丈夫的场景十分相似,当时只觉豪气万丈。少年时期的我,崇拜任何否定世俗喜好的个性人物,爱把张扬而不可一世者奉为偶像。后来年龄渐长,觉得孔子此人说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他的那些道德规则大部分还是符合自然正义的;了解了他的经历和背景后,不禁肃然起敬,原来此人不但不迂腐,反而很明智,不愧是能激励后代读书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孔圣人。这也是他当时不得意,而死后千百年却被供奉为“大成至圣”的原因了。
研究他的一生我不敢,了解他也只是偶尔娱乐的需要。《孔子》这部电影,有几句话触动了心灵。南子那句“世人只知道夫子的痛苦,却不了解夫子在痛苦中领悟的境界”,但究竟是什么境界呢?
子见老子时说:夫子的道超然物外。而我,在人间。这是要倒行逆施,在礼崩乐坏中扶起人之善性吗?他与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坚持“兼爱非攻”的墨子本质上是一样的吗?
孔子死时,喃喃自语:世人理解我,因为这部《春秋》,误解我,也是因为这部《春秋》。功过由人评说,他的话让我联想起立“无字碑”的一代女帝武则天。歌词唱说:回头看是善是恶,自有人评说。身后的名声,于己已无意义了。
《春秋》是用“春去秋来”的方式记述事情,不讲起因和逻辑发展,只说结果。又有人误解说,孔子的“春秋笔法”是“为尊者讳”,所有遣词造句都有褒贬,用心体会就可以知道他的价值取向了。听闻这句,不禁为孔子悲哀了,无论他怎样小心下笔,都耐不住别人抽丝剥茧,挖掘出一些什么。就连“子见南子”,子路质问孔子这样做是否合乎“礼”,孔子指天发誓,说如果自己做出“非礼”之事,“天厌之,天厌之!”一群学者纷纷质问他,为什么不发更恶毒的誓言,比如遭天谴啊、不得好死之类的,可见孔子还是做了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
著史重在秉笔直书,“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一直是对修史者最高的赞誉。笔比刀软,但是遗墨一直比兵戈流传得久远。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手执刀削,孔子就得写一些对得起天下良心的事,还原一段历史。然而世事囿惑,真的要写,必定对当时人的名声影响重大,甚至被当局利用。孔子只能用一种特殊的记述方式来写历史。
弘一法师说:“无心者公,无我者明。”可能孔子之作《春秋》就是抛乎他见与己见,所以后来传说——“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记下就记下,删去就删去,弟子子夏之类的人说不出任何异议之词)。
孔子的《春秋》,事件发生全无因果逻辑,近乎流水账,没有感情,也不说这之间的阴谋秘密。若孔子以自己的眼光看问题,肯定会知道一些真相,但视角不同,是必定要过誉或误伤某人,所以,他只能简而叙之。
后来的史书要么妄自加入一些不能亲眼所见的情节,要么按着自己喜好加以评述(这不是说他们的评论不公允,而是误导了后世人,就是修史的人最不应该的),我们见到的不是历史本来面貌,而是精彩的小说,历史的严肃与神秘性又在哪里?
喜欢孔子的严谨手法,不猜度不评论,只有隐去主观猜测的人物动机和内在阴谋,才是最公正的笔法——至于功过是非,就留给后代人去猜度吧——回头看是善是恶,自有人评说。
孔子修《春秋》,乱臣贼子惧。这是一部伟大的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