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重生记》路遐

101、悼故交少爷平旧事

　　这次月考，因为太子的突然到来早早结束了。

　　参加演习的宗室里，除了安王府、裕王府和恭王府等少数圣眷素厚的人家，其余人等都是第一次见太子爷。众人争相上前行礼，太子温和地和他们应酬，竟然能叫出每个人的名字，被点名的人激动得面色通红，个个都像喝了一坛子美酒。

　　没过多久，有品秩的宗室便簇拥着太子去了旁边的屋子，随后有人出来宣布本次月试结束，外面的人即便心有不甘，也只好纷纷散去。

　　丰生跟着索麟叔侄一起去牵马，今天他第一次见识到宗室相互倾轧，心情有些沉重，埋着头走了十来步，差点撞到前面的人。

　　丰生连忙道歉，抬头看见一个小厮，身材瘦小相貌普通，却让丰生瞬间睁大了眼：“是你……”

　　“见过少爷，我们大爷想和您说几句话，还请移步。”小厮调皮地眨眨眼，说完就要带着丰生过去。

　　兴泰上前阻拦：“你家大爷是谁？怎么随便拉人走？”

　　小厮却不明言，只道：“我没有歹意，我家大爷是这位少爷的旧识。”

　　索麟也有些不放心，试探道：“既是旧识，那我们陪他同去吧，我们是丰生的表亲。”

　　小厮正要再拦，一个青衣少年转过墙角，不耐烦地抱着手臂：“苍松，办点小事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见了那人，丰生眼前一亮，主动劝住了索麟叔侄，一溜小跑直奔墙角而去。

　　留下的兴泰也瞪大了眼睛：“原来你家大爷就是那位恩公？你家大爷可真厉害，连那么难的‘射月子’都能轻松取胜，真真是位神射手啊！”

　　听他的语气崇敬，那小厮与有荣焉，抬头挺胸地夸耀起来：“那当然，我们大爷七岁的时候，就射过一只老虎了呢！”

　　此话一出，连沉稳的索麟都露出了震惊之色，两人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脑袋，想听听那边说了什么话，无奈距离甚远，压根听不清楚。

　　只见丰生先打了个千儿，似在道谢，后又含笑说了一番话，之后青衣少年答了两句，就见丰生的神色渐渐严肃起来，摊开双手辩了两句，却被少年抬手止住，又对丰生耳语几句，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招呼着小厮离开了。

　　索麟叔侄急忙上前，丰生对他们挤出一个笑：“没事，那位金爷和我曾有一面之缘，刚才不过寒暄两句罢了。今儿的事总算完了，咱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家里头也该惦记了。”

　　就在丰生归心似箭的时候，他惦记着的姐姐齐布琛却并不在家里。

　　齐布琛正在净业湖北岸的一所小宅里做客，和她最不愿靠近的明珠府邸，只有一墙之隔。

　　去年春天，吴兆骞一家回归故里，给母亲上觞称寿，母子相见抱头痛哭。后来吴兆骞在友人资助下筑屋三间用于读书，命名为“归来草堂”，并与友人顾有孝、蒋以敏合编《名家绝句钞》。

　　谁知团聚的喜悦却只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吴家人久居关外，竟已不适应江南的水土气候。待到暑热袭来，二老双双病倒，虽然子女孝顺，服侍周到，吴兆骞还是大病数月都不曾痊愈，而本就体弱的葛氏又添新症，病体不支，已在去年冬天驾鹤西去了。

　　得知这一噩耗，纳兰容若再度去信劝其返京。一则京中多有名医，吴兆骞回来也能好好诊治；二则北地虽冷，冬日却用暖炕，倒比湿冷的江南舒服多了。一番考量后，吴兆骞应了纳兰容若的邀请，又在二月里北上归京，重新入了纳兰府，继续教授二公子揆叙读书。

　　今天齐布琛是代替坐月子的额娘，随外祖母姜氏和表姐王琇莹一起来吴家拜访的。

　　进门后先给葛氏上了香，苏还的媳妇叶氏便挺着大肚子过来招呼。她是去年秋天怀上的，再过两个月就要临盆了，却还是不肯失了礼数，颤颤巍巍地给姜氏还礼，被王琇莹和齐布琛一左一右地搀住了，劝道：“都是自家人，小婶婶快别多礼了。”

　　叶氏的脸微微泛红，柔柔地道：“本是因为家里有孝，才只让人送了消息，没到府上请安，却累婶子又跑一趟，怪过意不去的。”

　　“我和你婆婆几十年的交情，她走了我不能亲自送行，无论如何都要来跟她告个别，也不枉我们好了一场。”姜氏抹了抹眼角，又拉着叶氏道：“我来之前就一直对自己说，你婆婆落叶归根，不是坏事，咱们都不该悲伤。尤其是你现在，不必太难过，反扰得她在下面不安生。”

　　吴淑儿急忙过来解释：“婶子放心，我们平时都劝着嫂子的。母亲生前也交代过，让我们多照顾着，后事都不让嫂子沾手，母亲在天上也盼着小侄儿呢。”

　　“淑儿倒是越发长进了。”姜氏转身拉着吴淑儿的手，道：“婶子不跟你说客套话，你们如今这宅子只有一进，却是有些挤了，不如你带着你妹妹上我们家住，也能和你侄女做个伴。”

　　吴淑儿微微一愣：“婶子和王姐姐真是嫡亲的母女，当年在宁古塔，王姐姐也是这般快人快语，热情的要我们去同住。”她的神色一阵恍惚，似是回忆起了从前，最后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嫂子不能操劳，家里便离不得我，只能谢过婶子的好意了。”

　　姜氏见吴淑儿如此，眼里露出别样的欣赏，拉她坐在身边说了半日的话，见她言行利落，柔中带刚，看她的眼神越发和蔼了。

　　吴家毕竟还在孝中，姜氏也不好久留，约摸坐了小半个时辰，便带着两个孙女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王琇莹挤进齐布琛的车里和她咬耳朵：“祖母怕是看上吴三姨了。”

　　齐布琛有些惊讶：“你是说……小舅舅？”

　　“吴家回乡之后，和我们家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听说两位小姨因为没有缠足，在南边说不上亲事。”王琇莹浅浅一笑，没有半分嫌弃：“吴三姨人才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倒也配得上我二叔。”

　　齐布琛跟着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唏嘘，当年那个唱悠悠调的小姑娘，已经开始议亲了。

　　似乎只是一转眼，大家都长大了。而她对自己的将来，也该有个打算了。

　　然而，还没等齐布琛静下心来考虑自己的事，弟弟丰生就给她扔下了一个惊雷。

　　“你今天见到了和我竞冰嬉的那个人？”齐布琛神色微凝，端着茶盏一动不动。

　　丰生点点头：“是，那位爷变了许多，个子高了，人也壮了，练出了一身好武艺，也不像当初那么趾高气昂了。”

　　齐布琛放下茶盏，沉声问道：“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不知道。”丰生还是摇了摇头：“他只说自己姓金，旁的都没提。不过他似乎是跟太子爷一起来的，大概真像姐姐说的那样身份不一般吧。”

　　齐布琛神色微变：“你还见到了太子爷？”

　　“不过是远远地见了一面，索四叔说这还是太子第一次来教场，大概只是心血来潮，看了一圈就走了。”想到太子对信郡王府的人和颜悦色，丰生不想多说，三言两语就带了过去，却凑过来低声道：“姐姐，那位金爷还惦记着当年输给你的事呢。”

　　齐布琛眼皮子一跳：“他为难你了？”

　　“没有没有。”丰生连连摆手：“金爷虽然傲气了些，却不跋扈。只是他说男子汉大丈夫应当言出必行，当年存在你这里的荷包，他还要赢回去。”

　　这是从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

　　齐布琛暗暗苦笑，那位自称“金爷”的少年可真是个倔性子，两三年前的旧事居然惦记到如今。

　　可是之前那一次，她尚能推说自己年纪小不懂事，一时冲动起了好胜心，说到底也只是一场孩童的游戏。然而现在，她若再出头和人相争，却显得轻佻了。

　　何况这京城处处都有耳目，齐布琛实在不愿再见那个人。

　　丰生见姐姐不置可否，呆坐着皱眉，脑子里便想起了姐姐当年说的话。

　　和那样的贵人再生瓜葛未必是件好事，姐姐年岁渐长，女孩儿家的名声是最最要紧的。

　　虽然今日过后，丰生对那少年颇有好感，却还是更重视齐布琛的感受。他猜到姐姐不愿意，便主动说道：“姐姐你长了岁数，可不好去见一个外男，若让额娘知道了定要骂我。我只是把这事儿告诉你，你把那荷包交给我，我帮你还给那人吧。”

　　齐布琛还有些犹豫：“只怕会连累你……”

　　“不用担心。”丰生自信满满：“那位爷今日还为我打抱不平，不会是蛮不讲理的人。我只要好声好气地给他解释赔礼，定能妥善解决这件事。以往都是姐姐把我护在身后，就让我为你做一回事吧。”

　　齐布琛霎时感动不已，含泪微笑着摸摸弟弟的头：“好啊，以后就换成丰生保护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