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坡》琰迟

5、（五） 推心与置腹

　　“晦气晦气！”季逢突然跳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土。
　　我跟着一个挺身坐起，揉了揉头发，打趣他：“你急什么，你又没和什么心仪的女孩子来。”
　　季逢盯着我看了会儿，突然就不讲话了。
　　他俯身看着我，我昂头看着他，这样视线上的距离未免让人觉得有些不舒坦。
　　我咳了几声，偏过头去，换了个话题说：“也不知道你们北校区的知不知道，这里原先有一对情侣感情挺好，结果女的在情人坡这里看见了男的和自己闺蜜卿卿我我，女的当即怒火中烧，打了狗/男女一人一巴掌之后，更是扬言说要跳下去。可情人坡这里才多高，那女的跳下去也就脸上蹭花了些，白叫人看了一场笑话。”
　　“之后，就说这情人坡专拆情侣了？”季逢听得入神了，又一屁股坐了下来。他补充说：“我好像是听胖子说过这么个事儿了。”
　　我点点头，“再接着，来的人慢慢就少了，浪费了这儿这么好的风景。”
　　季逢不再搭话，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没过多久就撺掇我去吃南校区里便宜大碗又味道不错的大排面了。

　　选修的摄影课一周只有一节，我因为转专业要补课，更是翘光了所有的摄影课。一来老师不会点名，只看交上来的作业；二来，我深思熟虑了很久，我和季逢虽然能说说话了，心里的芥蒂各自还没有消，他怕我对他的感情总有一天会回暖，我又担心再次被他伤得没有一块好肉。
　　能避着些就权且避着些，我和他还是老样子，平时基本无交流。
　　季逢主动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准备跟着一群大一新生上新课，他拦住了我去一号楼的去路，理直气壮地问：“好你个江流，摄影你都逃了三次了！你这又打算去哪儿？”
　　我装作后知后觉，赔笑道：“原来我忘了和你说了啊，我这不是急着去补你们以前上过的课。摄影课反正老师也不点名，有作业的时候你告诉我听一声。”
　　“老师说了，我们这节课要布置一次作业，胖子又不来，你等会儿下课去情人坡找我。”季逢眼睛朝天翻了一个白眼，随口说道。
　　“情人坡？！”这回轮到我无言以对了，我干涩地问道：“你难道不觉得太远了吗？不在一个校区啊。”
　　“那里清静，我才想得出能交什么作业。”季逢不由分说，抬脚就走。
　　我本来还想继续出言阻止，但转而想想也就打消了自己煞风景的想法。其实，比如情人坡那里也是一个好去处，比如我心里的一点点贪念还是想压制也无论如何压制不住。

　　下午下课，又是卷地萧瑟的秋风起，我骑着自行车加快速度往情人坡骑去。到的时候，情人坡还是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我往上面看了看，终于瞥见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季逢他还是在那个老地方，枕着手臂躺在草地，嘴里似乎还叼了一根草。
　　我来不及休息，气喘吁吁地爬了上去，手叉腰间问他：“我来了，这次是什么作业啊？”
　　“别急，你先歇息歇息。”季逢拍了拍身旁的空地，招呼我也一并躺下。
　　夕阳再度光临，我与他都被镀了一层金。那时候再多的语言都是枉然，那样舒心的美感是多少华丽的词藻都无法堆砌出来的。仿佛我和季逢之间没有任何不悦，那些芥蒂成了扎根在彼此心中的种子，慢慢地发芽抽条，而后结为一体。
　　就在我还沉浸在这般“不堪”的幻想中的时候，季逢他突然出声打破了静默，“刚刚那个老师说了，这次布置的题目是‘爱情’，关于爱情的定义，关于自己对爱情的理解。”他停顿了两三秒，又好像是更长，才道：“江流，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爱情啊——”我拖长了调子，咕哝道：“这老师还真麻烦，搞这些唧唧歪歪的题目。”
　　季逢莫名的有些别扭地看着我，然后愈发不自然地说：“你就说说吧，我一直觉得你挺有点子的。”
　　难得他还会吹捧我一下，我自然要端着架子，和他胡扯些各家有各家见解的问题，果不其然地我又遭到了他一阵白眼。
　　“我觉得吧，我们可以用三张照片来表达爱情这个主题。”
　　季逢坐了起来，认真地看着躺在草地上的我，他正了正身，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却避开了他的眼睛，解释这个问题等于要我剖白自己。
　　我看着渐渐流淌的天空，金云在迎风缓行。
　　我操着和缓的语调告诉他，第一张照片可以是某个人在一片花田中只中意了其中一朵花，因为爱是独一无二。
　　第二张照片可以是某人清晰的侧脸，因为爱就是两人的靠近，近到可以看清他脸上的毛细血管。
　　第三张照片可以是迟暮老人间的温情，因为《小王子》里曾经说过爱就是愿意为某个人浪费时间。
　　“爱是独一无二，爱是靠近，爱是共度光阴。”季逢在细细咀嚼着我说下的每个字，他略带疑惑地看着我，终于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没想到你的爱情观这么正直。”
　　我一听就跟着嗤了一声，当即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季逢啊，我只是和你不一样，但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动了动肩膀，以求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班长她也总问我怎么不找个女朋友，如果没有再遇见你，我想说不定还能扭正自己长偏了的心，就像是拔掉指甲上的肉刺一样，虽然会疼，虽然可能会流血，但怎么说都是在除害。”
　　“有的时候，我也挺羡慕程时的，就是那个隔壁理科班的程时，他和严枫在一起了。两人也不高调，就是偶尔会说说彼此间的故事，看得我眼红。”
　　季逢不接腔，我就干脆一股脑儿说出了心里话，像当初那样豁了出去，“我也很想尝试一次恋爱，想知道如此微妙的感情就是是像干柴遇到了烈火，就是被吞噬也一定要轰轰烈烈，还是就像天冷时添上的一条厚围巾，温暖到让人无法抗拒。”我看着他，慢慢道：“我很想知道爱与被爱的感觉，以及相爱的滋味。”
　　“江流，你还挺诚恳的。你知道我的爱情观是什么吗？”
　　我如实地摇了摇头。
　　他仰起脸，望着天，悠悠地说：“我以前觉得吧，爱一个人就要和他拥有一个孩子。”他沉默了很久，又说：“我至今还不能推翻这个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