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烬》语笑无痕

3、叁

　　时光就这样在后妃的艳羡妒忌、世人的流言蜚语以及皇帝的执迷不悟中悄悄淌过，几年过去了，香妃仍无子嗣。
　　太后本就不喜欢她，认为她狐媚惑主，奈何他对她一往情深，无计可施。而这件事对于太后来说恰好是一个机会，让皇儿远离她，步入正轨，广施恩泽。
　　而他却宁死不从。向来孝顺的他，第一次公然忤逆母亲，却是因为她。大殿上，他傲然挺立，双手紧握成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瞒母亲说，朕早有将她封后之心，奈何后位已立。即使这样，她也是朕心中唯一的妻子，朕此生最爱的女人，朕不可能背叛她！”
　　“混账！”太后气得浑身发抖，口不择言，“为皇家开枝散叶，天经地义……而她……身上有乱七八糟的香味就罢了，承宠多年，竟然全无子嗣！此等妃子留着有何用？来人……”
　　“朕看谁敢动！”他一声厉喝，大殿顿时噤若寒蝉。
　　“母亲，”他望向太后，眼神凌厉，“朕敬您是太后，平日之事尽可言听计从，唯有此事……无从商量。那商纣王被苏妖后迷得丢了江山，是他本身就心术不正，沉迷声色，最终误国。而朕……既要美人，也要江山！况朕的沙儿温婉贤淑，又岂是那苏妖后能比的？”
　　心中压抑多年的郁结终于爆发出来，他拂袖而去。
　　世人的流言，太后的压力，他皆不在乎，只要她能安好，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
　　寝宫内烛火摇曳，虚掩的窗缝透过淡淡轻风，撩动起薄薄的纱幔，暗香浮动。唯有那抹红色鲜亮如初，轻盈地翩跹在帷幔之间，被这朦胧映衬得愈发如梦似幻。
　　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熟悉的气息。
　　她知，那是他。
　　“沙儿……”他低低的声音宛如呢喃，拥着她的手指又紧了几分，下巴在她的颈窝间陶醉地深嗅，声音迷离，“你好香……”
　　“皇上，你醉了，”她刚要挣脱，却被他掩上眼睛，“朕没醉，朕只是……”
　　他说不下去了，垂下眼眸，显出几分颓然:“沙儿，不要离开朕……不要离开朕……”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能频频释放出那种与他身份不符的无力感。
　　捂着她眼睛的手在颤抖，他不愿让她看见他的软弱与惶恐。
　　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不大，却是暖的。
　　“臣妾永远不会离开陛下，”她拉过他的另一只手，在他手心中一笔一画地写下“君若不弃，妾定不离。”
　　“这是臣妾的承诺。”她轻吻上他的眼睛。虽然不知他在怕什么，但她会用尽全力陪在他身边。年少时的初见，一念定终身。
　　当夜，他们抵死缠绵。他呼吸着她的呼吸，却觉得，身下这人离自己是那般遥远。月光清冷皎洁，透过窗户照在她脸上，反射出冷冷寒光。让他无端想到象牙瓷，白皙玉润，却是毫无生气。恍惚间，他定睛一看，床上还哪有她的影子，她的身体一点点透明，逐渐隐在月色中，再也寻不见了。
　　“沙儿？沙儿！”他惶然下床，疯了一般寻她，却有一双纤纤玉臂自后攀上他的腰身:“皇上，你在找什么？”
　　他蓦地回头，眉目如画，清丽如初。
　　他抚上她的脸，这撩人夜色总会让人产生错觉，沉醉在这漫漫风月中，忘记一些东西。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夜半时分，他心烦意乱地将手搭在床头，手心却掠过沉重而柔软、千丝万缕的东西，那是流苏，长长的流苏，缀满了这个靠垫、窗帘以及幔帐的流苏。
　　他握在手中，轻轻一扯，细软的东西便从他手中滑了下去，静静地落在地上。
　　有些东西越是用力，就越是握不住。
　　晨光一如既往升起，他闻着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淡的香味，却觉得，他们快要走到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