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之境》Star未憩

2、Chapter2 亡国之子

　　格鲁山脉主峰上终年的积雪被太阳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苍鹰在陡峭的山壁边呼啸而过，用它锐利的双眼捕捉猎物。山脚下的纽茵河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像一根银色的绸带盘旋在意特里安的边境。

　　现在正值夏季，河流西岸的橡木林郁郁葱葱，枝繁叶茂。可它依旧掩藏不住那些归途中的人影，在漏光的叶片间隙中不时露出的铁甲已经向不远处的故土宣告着游子们的归来。

　　不过这短短的距离似乎比想象的要更遥远，等到他们行进到纽茵河畔时，日光已经在西边沉沉落下，只留下橙红的霞光铺满半边天际，暗暗预示着这一天的结束。

　　黑夜是危险而不便的，他们不可能在星光之下连夜渡河，人和马匹都需要休息，即使归家的心情有多么急切，此时此刻，也只能在这简陋的河边滩地上度过难熬的一夜。

　　一切都要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才能有所改变。

　　然而，并不是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如此盼望能早点度过眼前这条大河的。

　　尤其是马车里的那两个拉尔人。他们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快乐，只是默默地呆在自己的角落里回望身后的风景。队伍离目的地越近就意味着他们会离自己的祖国越远，周围的人越是欢愉，他们的悲伤就更深重一分。

　　琳娜摸了摸小王子的额头，那上面的温度似乎并没有比前一天降下去多少。她暗自叹气，走下马车想去向那些意特里安人要了一点儿干粮和热水，希望王子吃了东西之后会有力气抵抗疾病的侵扰。

　　埃伦王正在纽茵河边和自己的下属商量明天渡河的事情，现在已经过了水位上涨的时节，纽茵河的河床也都是坚硬的鹅卵石和砂砾，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的骑兵甚至可以直接坐在马匹上从上游过河。

　　琳娜远远地看见意特里安的王站在河滩上，他正和人交谈，没有发现她这个小小的女仆，这正是她所希望的，不论如何，她不能触怒这个高高在上的国王，要知道她和她可怜的王子殿下现在没有一点儿反抗的能力。

　　不过埃伦王只是微微转了一下头就立刻看到了这个小心翼翼从他背后走过的女仆。她手上拿着几个硬邦邦的干面饼和一陶罐的热水，神情充满戒备。

　　“露维娅的侍女，你等一下！”他放下手头的公务，径直朝着这个手足无措的侍女走过来。

　　“埃伦陛下。”琳娜急忙低头以示尊重，手里的陶罐微微晃动。

　　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埃伦王有些困惑，但很快他明白了这个侍女的恐惧从何而来。拉尔迪洛克的灭亡让他们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家园，身处于陌生的意特里安军队之中更加无法让他们生出一丝一毫的安全感。作为一个卑微的侍女她必须谦卑而谨慎，以换的最低限度的生活。

　　于是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而宽厚：“琳娜•卡塔尔，你无须对我如此惧怕，甚至无需对我表示尊敬，事实上，我身上还背负着入侵拉尔的罪孽，只要这罪孽存在一日，意特里安的土地便有义务供养你们一日，相信我，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应得的。”

　　“我感到无比惶恐，陛下。”琳娜更深地颔首，以表示她对这位意特里安君王的敬畏，“我对您生出的敬畏并不由我的意志所控制，但是我的心告诉我您是一个真正的义士。”

　　“不，我只是一个幡然醒悟的窃贼，正在为自己犯下的错误做些微不足道的补偿。”

　　昏暗的月光酝酿着沉痛而绚丽的光辉，纽茵河水在身旁缓缓流动。他曾经享受过无数人真诚的敬畏，却没有一种让他像此刻一般欣喜。

　　这是一种对负罪的灵魂的救赎。

　　琳娜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发现她的小王子已经从噩梦中醒来，正睁着眼睛等待她的归来。

　　“感谢芙拉，你终于醒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食物，跪坐在王子身边去探他的额头。

　　“琳娜，我很难过。”伊梵的小手紧紧抓住琳娜的衣角，就像以前每一次遭受病痛侵扰时一样，他的眉头深深地蹙着，脸上没有一点往日的神采，“我觉得我的身体很热，可心却是冷的，我想那应该是我的父亲在呼唤我，此时此刻，他一定十分孤单。”

　　“不，我的王子，千万不要让这些荒谬的念头再出现在你的脑袋里，你只是有一些发烧罢了，一点点寻常的药物就可以治愈，没什么大不了的。”听到这样的话，琳娜不得不把他搂在怀里安慰。

　　“可是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父亲的面容，他不停地呼唤我，渴求着我的跟随，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方，日夜纠缠让人无法抗拒。”伊梵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虚弱，几天前他还是王国里尊贵的王子。须臾之间痛失双亲，现在甚至连健康也开始远离他的身体。

　　“那绝不是你的父亲，相信我。那是希望看到你屈服的绝望，它披着虚伪的外皮在你耳边吟唱悲伤的歌谣，那种戳心的字句会渐渐销蚀掉你的勇气。但你无需惧怕，人只要足够坚强，它就变得不堪一击。”

　　琳娜的怀抱温暖的让人想要哭泣，可是她的话语里却有种莫名的力量，那种力量他常在他不苟言笑的母亲身上看到，带着明显的鞭策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慈爱。

　　他的母亲，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琳娜，唱歌给我听吧，就唱那一首你常唱的。”伊梵闭上眼睛，不再抱怨身体的病痛和心灵的羸弱，他开始试着让自己明白怎样去做一个真正的贵族。像他英勇的父亲，像他高傲的母亲。

　　传说拉尔的王族世世代代都拥有天神的庇佑，得生息于万物，长灵智于天地，他们生而不凡，上承天佑，下庇万民，从蛮荒之末存活到文明伊始，从来没有哪个民族比他们更能明白造物者的神奇，只是当千百年来的人类变迁已经让这片大陆上的神明之力渐渐消散时，她还能奢望谁的搭救？

　　琳娜轻轻拍打王子的脊背，唱起那幽远的歌谣：

　　碧绿幽草，莹莹孤灯

　　镜湖水潺潺流动，皎皎银月高挂天际

　　望彼岸，远方有煌煌灯火，近处观山烟缭绕

　　谁吟唱，清风吹不过海洋，蔓草缠不住林谷

　　谁吟唱，秋叶是不落的金黄，细雨洒落黎明的微光

　　谁迷惘，谁彷徨

　　星光堕入，无语之途，

　　你眼底，一颗不落的泪珠••••••

　　她唇齿间吐出千百年来那片土地上流传的古老民谣，赞颂创世之神的丰功伟绩，感叹自然造化的万般神奇。

　　营地里的士兵们听到这悠扬的歌声都不免心生悲戚，虽然那早已在外界失传的海恩语让他们听不懂歌词的内容，可是歌曲之中婉转的曲调，空灵的意境却似乎心心相通地把另一个民族的灿烂文明展示在其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