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之女》岸之沉水

2、第二章 重大发现

　　“大活人”醒转过来已是五天之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张圆圆的苹果脸和脸上一双亮熠熠的眸子。
　　“是你救了我？”他声音沙哑，语气里带着一丝犹疑。
　　沐清猗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用竹筒装温水喂给他喝，又去铁锅里盛了一碗鸡汤熬就，加了山药、灵芝的补粥，一勺勺慢慢喂给他吃。
　　大活人很乖，在沐清猗的帮助下，缓慢地坐了起来，斜靠着一个草枕，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见沐小兔没有答话，他也不加纠缠，只是长长的眼睫毛眨啊眨，探究的目光不时透过眼睫落在她身上，又很快移开，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你比我更像小白兔呀！”沐清猗在心里说道，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很想恶作剧捉弄他一下，又苦于自己目前乖巧的形象而不能有所行动。
　　猎人每日中午卡着饭点过来，傍晚回去，月上中天再过来，清晨复离开，一日三餐便都在大树上解决了。
　　他曾经也算遍尝山珍海味，对自己能将所有食材混煮成一锅浆糊的厨艺也尚能忍受，但自从吃过几次小姑娘做的山珍野菜后，他再也不忍委屈自己的胃了。
　　小木屋已被猎人重新修葺一新，不仅如此，他还在大树另一个分支上建了一座小屋供沐小兔晚间歇息。
　　猎人见大活人醒了，便简单向他讲述了下这几天的情况，而王朗自见到猎人第一面起，神情便有些恍惚，注意力也不那么集中。
　　猎人见状，以为他想起先前不好的记忆，没说什么，低头给他伤口换药。
　　“不敢劳烦武世伯，我自己来就可以了。”王朗见到猎人动作，这才回过神，忙接过药碗和药勺。
　　沐小兔闻言，眼珠滴溜转了一下，猎人姓武她是知道的，大活人也知道，那么他们是旧相识？可照这几天的光景来看，猎人不像认识大活人的样子？
　　猎人的反应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沐清猗虽然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但分明能感觉到周身气压急速下降，压力陡增，呼吸也随之而困难了几分。
　　猎人保持着头低垂的姿态，脊背略显僵硬，大活人见状，急忙解释道：“晚生王琅，五岁时曾随家父于京都见过世伯一面。”
　　“王、、、京都、、、”猎人眸光一闪，声音低沉，语速低缓呢喃道： “已经十年了啊！”
　　十年前，他由于避居深山消息闭塞，得到杜府抄家灭门消息时已是数月之后。待他匆匆赶回京都时，杜家成年男丁已被诛杀殆尽，女眷幼孤则发配距离京都千里之外的凉州。而等他快马追至凉州，伊人已另攀高枝且怀有身孕，至此他们再次错过，而这一错过，便是永远。
　　猎人双目沉黯，不知何时握成拳的右手松了松，这才缓慢从回忆回到现实，“你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王琅嘴唇微张，踌躇片刻简短道：“晚生本带着父亲名帖前往西麓书院求学，因听小厮建议穿山走捷径，不料路遇围袭，坠落至此。”
　　“知道是何人动的手吗？”猎人继续问道。
　　王琅闻言眉头微蹙，沉默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喝完药便好好休息吧！”猎人不再多问。对于定国公府的陈年往事他还是知道一二的，那也是一笔糊涂烂帐，王琅的遇刺难说不与此有关。
　　沐清猗保持身姿端正，听着二人一问一答地“不亦乐乎”，目光在二人之间穿梭了几个来回，面上懵懂天真，内心几近抓狂。为啥他俩句句都是人话，自己却一点儿都没听懂嘞？身为一个局外人，她应该谨遵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古训以及保持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端正态度，但两个大活人在你面前默契十足，明目张胆地“眉来眼去”，是人都受不了好吧？
　　沐清猗内心再次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忍，及时调整脸上的表情，保持嘴角微微上翘，笑不露齿的端庄无害模样。
　　下一刻，她听到了一声极为清晰的“嘶——”声，大活人不知上演的什么戏码，出奇不意地对着猎人躬身郑重一拜，却牵扯到后背的伤口，禁不住呻吟出声。
　　待他再次直起身，额上已突满豆大的汗珠，说话也哆哆嗦嗦地：“若世伯垂怜，琅想于叨扰数日，待身体稍作恢复，即刻离开。”
　　当年的事他虽知道地不甚清楚，但武世伯在风头正声时急流勇退，归隐山林，自此少见行踪，王琅自不能体出向家里送信暴露他行踪的要求，只望自己能快些好起来，不至于太麻烦别人。
　　没等得及猎人做出回答，他便再次昏了过去，这一睡，又是两日光景。
　　十日后，大活人身上的毒去除大半，加上猎人每天山鸡、野兔，偶尔还送来几条鲜鱼的喂补，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精神逐渐好转。
　　猎人用竹竿做了个仅容一人平躺的担架，并在两边安上护栏，在担架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再铺上软软一层兽皮。
　　猎人把大活人放上担架，将之扛于肩上，一路步态平稳不带一丝颠簸地将他扛回家，当然身后少不了沐清猗这只小尾巴。
　　沐清猗一路频频转身回望，面带不舍。
　　她不时被荆棘刮破一片衣料或是被石头绊地脚下一个趔趄，并借此在山林中留下一个个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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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猎人的家在这十几天里经历一场彻底大扫除，内外休整一新。沐清猗在看见那明显新筑的篱笆，平整的院落，不染一丝尘埃的屋檐时，嘴角明显地瘪了瘪。
　　大叔，你好歹也四五十的人了吧，收拾家务是大老爷们儿干的活儿吗？你这儿窗明几净，一根蜘蛛丝都看不到，我到哪儿去大展身手以能显示自己的手脚勤快、吃苦耐劳呢？
　　猎人将大活人安置在西厢房，对沐清猗指了指东厢房。
　　环视一圈干净整洁，一应物什俱全的新卧室，沐清猗极度郁闷！郁闷之后，她强打起精神，用力扯了扯嘴角，眉眼带笑地走出房间，和猎人打了个照面后，怀着不死的贼心奔向厨房。
　　厨房一丈见方，连丝儿烟尘都不见，显然也被猎人狠狠清扫过。
　　沐清猗耷拉着脑袋，开始扒拉食材，米面并排装在两个陶缸里，墙上挂着几块腌肉，柜子里放着油盐，一切都很充足，又似乎少了点儿什么。沐清猗凝眉细思，突然眼前一亮。猎人好歹是一代风云人物，身边自然少不了伺候的人，如今独居，不会种菜也很正常嘛！灰常正常！不然某人怎么大展身手嘞！
　　打定主意，沐清猗从墙上拿下竹篮和小铲子，对着猎人比划一番，就乐颠颠出门了。
　　屋后后山，土地潮湿肥沃，沐清猗微一打量，就蹲下身，开始挖苋菜。
　　她心情很好，嘴里哼着模糊不清的小调，不一会儿就挑满一篮子。起身回头，惊讶发现猎人就在不远处，沐清猗愣了一瞬朝他灿烂一笑，那般神采纷扬毫无芥蒂的模样，会让猎人忍不住想，这究竟是怎样一个小姑娘，虽口不能言，但性子明快，适应力如此之强。
　　夕阳穿过树梢将乡村原野抹上一层柔和的暖色，屋前屋后浓地化不开的绿，却没山林中那种压得人透不过气的厚重感。安谧宁静的气氛消弭了几分空气中的焦躁炎热，让人神清气爽。
　　沐清猗挽起袖子洗菜，花了一个时辰熬了一锅浓郁喷香的白米山药粥，烙了三个黄灿灿的油饼，做了个油亮水滑香菇炖兔肉，红烧一盘劲道十足辣子鸡，并凉拌一碗清新可人马齿苋。
　　饭菜端上桌，色香味俱佳，猎人猛吸了吸鼻子，忙不迭帮忙盛粥。沐清猗见状，脸上笑意更盛。
　　她端起一碗粥，另用碗夹菜，装油饼，然后将它们用托盘拖着，端到房间里喂哺大活人。猎人则毫无形象地在饭桌上大快朵颐。
　　房里点着蜡烛，王琅正躺在床上看书，见小姑娘端着饭菜进来，随手合上书放到床头，双手撑床，缓慢坐了起来，对小姑娘微微欠身，笑道：“劳烦姑娘了。”
　　王琅心里对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十来岁小姑娘还是挺感激的，思及她小小年纪独居深山，料想她家里定是发生重大变故，如此便又对她生出几分怜惜。他甚至打定主意，等自己伤养好了就和武伯伯说说，将小姑娘带回京城，请求舅母收留，好生教养，将来再配户好人家，也算报答了她的救命之恩。
　　沐清猗当然不知道这个帮了自己大忙的大活人内心里已经将自己的未来策划好了，她将托盘碗放到床头的木箱上，回身给他打水净手。
　　她端着盆清水走到床前，眼角余光接触到那本随意置于床头的线装书，赫然发现封面上笔力遒劲两个大字正是《墨策》！
　　沐清猗没想到，万万没想到，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它！
　　听娘亲讲，二十七年前，那时猎人还不是猎人，名叫武长卿，字非墨。他携带一本据说是家师秘传的《墨策》横空出世，成为康元帝座下最年轻的谋士。
　　他巧计频出，辅佐康元帝仅用了三年时间逐一瓦解各派势力进而统一中州。而在那之前，自前朝哀帝殁后，中州万里河山已陷入长达八年的内战，群雄纷争，厮杀一片。
　　武长卿因此名震中州，《墨策》更被各国谋士奉为神作，民间私底下甚至有传言，得《墨策》者，得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