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之女》岸之沉水

1、第一章 遭遇大活人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远处野兽嘶吼，近处流水淙淙。
　　断崖之下，密林深处，一棵参天大树，树上木屋，屋中一人头枕草垫，睡得正香。
　　月挂中天，林中无光，一切似乎都和平常一样。
　　忽然高空“轰！”地一声，前一刻还在睡梦中磨牙的沐清猗听到头顶声响，身体本能地做出反应，小身板滑如泥鳅，一溜滑到屋外，于睡眼朦胧中抱住了另一棵树干。
　　沐清猗一手环树，一手用力揉了揉眼睛，迷糊中似乎听到什么东西撕裂、坍塌、土崩瓦解的声音。
　　“轰隆！”又一声闷响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沐清猗猛地睁开眼睛，彻底清醒了过来。她忙不迭掏出火折子点燃火把，然后看到了让她欲哭无泪、无语望苍天的一幕！
　　她的屋顶，她的床，她花了一个月时间如燕子衔泥般一点点垒砌的空中楼阁眨眼间化成一截截粗细不等，长短不一的木头！
　　很好！天上没有掉馅饼，倒是掉下一把大锤子，还正好砸在了她的地盘。
　　山风习习，火光明灭，一冷一热两种气息拂过十岁女孩光滑细腻的面庞。她眼中绽放出如火般热烈如冰般凌冽的光芒，分外专注地盯着废墟掩盖下的某处，就是那罪魁祸首落脚的地方。
　　“敢破坏本姑娘的房子！就算是一块废铁，我也要把你每天放在活里煅烧熬成一锅软滩滩的死水！”小姑娘磨了磨牙，面目狰狞地扒拉着木头堆，很快扒出一个血肉模糊、疑似人形的东西。
　　“人？”这一念头在脑海里刚闪过，小姑娘已经情不自禁地咧了咧嘴，当确定那确实是个实实在在，还有一丝气息的大活人时，她几乎要欣喜若狂了！
　　用脚趾头想想，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孤身一人在这深山野岭扮了一个多月的野人，野兽倒是见了几头，人脚印也看到过几个，但活生生的人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这人一眼望去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肋骨断了六根，右腿疑似骨折，胸口还被人戳了一个洞，与心脏差之毫厘，惊险万分。
　　但，这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大活人”的事实！
　　沐清猗将大活人身旁的木头屑子清理干净，熟稔往吊着的大铁皮上扔几根木柴，点火烧水。
　　然后她攀上高处一个树杈，在树洞深处掏出一个小包袱，从中拿出剪刀和白布，在热水里浸泡洗净后，开始给“大活人”清洗伤口。
　　她将药草捣碎，煎煮，挤汁，简单地替他包扎伤口。
　　温暖的阳光穿过树梢照在大活人柔和的轮廓上，浓密的剑眉微蹙，长而卷曲的睫毛温顺地覆着眼睑，忽略苍白脸上几条深深浅浅的伤痕，这应该是个很好看的人。
　　沐清猗静静地打量大活人片刻，嘴角微扬，眼珠滴溜一转，已然计上心头。
　　“你真是我的福星！”小姑娘双眼顿时笑开了花，“既然这样，我又怎能不找人帮忙救你呢？”
　　一抹狡黠的光芒从小姑娘灵动的双眼中一闪而过。
　　晨光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宛如精灵在光影中穿梭，沿着前些日子发现的脚印一路走去。
　　一个月的守株待兔（呃，不对，她才是那只等待被猎兔子），那个猎人几次进山明明都已经发现些蛛丝马迹，却始终没有主动靠近，更不用提把她领回家了。
　　娘亲说猎人心思深沉，小心谨慎，她只能耐心等待，切不可轻举妄动。
　　我才没轻举妄动，人家是为救人去找帮手嘛！沐小兔自我催眠，沿着人形脚印一路走着，最后在一处陷阱旁停了下来。
　　她从兜里掏出几个红果吃着，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一个时辰后，林中厚重的落叶上果然出现细微的沙沙声，不同于小兽的轻巧，猎人的步子沉稳而迅速。
　　沐清猗站起身，调整好表情，内心有兴奋中夹杂着点儿不安。
　　心思细腻的猎人很快就发现异样。
　　这附近几座山头他都是极为熟悉的，毫发不同也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一个月前，他就注意到了这个莫名冒出来的小姑娘，虽来历不明，但人很安分，似乎过得还不错，今天怎么会出现在他设置的陷阱旁呢？
　　猎人心里闪过一丝狐疑，还是不慌不忙地靠近了。（作者腹诽：没道理一个大男人怕个小姑娘吧！某人：除非她是狐狸变得，还披着兔子的皮！）
　　二人四目相对，落入猎人眼中的是一个灰不溜秋、蓬头垢面的小女孩。右手微颤，捏着一角染血衣衫，似鼓起很大勇气将其举到自己面前，同时仰起头，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满含希冀与自己对视着。
　　猎人眸若寒潭，波澜不惊。他沉默接过布料，质地柔软，阵脚细密，显然不属于小姑娘的粗布麻衣。
　　“有人受伤了。”他如此说道。
　　小姑娘用力地点了点头，咽头轻颤，双唇开阖，只发出几个细碎的音符，更像模糊不清的呜咽。
　　“原来是个哑巴。”猎人在心里叹道。
　　小姑娘似乎看到他面上的犹疑，生怕他就这样走了，一着急，脸上涨地通红，双手胡乱比划着，最后索性扯着猎人衣服的一角，胳膊轻摇，无声地祈求着。
　　“想请我去帮忙？”
　　沐清猗狠狠点头，不等他拒绝，牵着猎人就往前走。
　　猎人沉默地跟在身后，低头看了眼揪在自己身上那只小鸡似的白爪子，眉头轻轻皱了皱。
　　当他看到大树下胡乱堆积的一堆树枝时，第一反应是小姑娘的家倒了。
　　而当他随着小姑娘爬上大树第二个树杈，看到躺在木板上浑身是伤的少年时，则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有很多疑问，比如房子是怎么毁的，少年是哪儿来的，她又是怎么把他搬到树上来的，但一一忍住了，只细致地给少年查伤。
　　沐清猗柔顺地在猎人身旁蹲下，看着猎人动作熟练地解开包扎的白布，检查少年的伤处。
　　被清水洗净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一片不自然的暗靑色，小姑娘面色骇然，双目瞬间睁大，瞳孔微缩，几乎要哭出来了。
　　好不容易撞见一个大活人，却又是受伤，又是中毒，若他不治而亡，猎人就这样丢下她走了，她到哪儿哭去啊！
　　猎人看着小姑娘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嘴角微翘，果然是个没见过什么大风浪的小孩子，居然就吓成了这样，也不知这一个多月来，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的情况很严重，目前不便转移，我回去取些草药。”猎人话很简短。
　　“嗯嗯！”小姑娘发出两个音符，扯住猎人的衣角，双目晶亮，似对主人摇尾乞怜的小狗，可怜兮兮地。
　　猎人将背上的猎物丢在木板上，滑下树干，身移影动，很快就淹没在灌木从中。
　　沐清猗担忧地看了大活人一眼，熟练地将两只山鸡并一只野兔处理干净，并将山鸡切块儿，烧火炖上，便乖乖地守在一旁，等着猎人归来。
　　看，虽然没按照娘说得做，她还不是顺利搭上猎人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定要表现地乖顺可怜点，希望他能把自己领回家吧！
　　猎人再次回来，将一个大包袱扔到木板上，看到小姑娘两眼放光地盯着布袋，微微笑了笑，拿出草药白布等，便把袋子递给她。
　　小姑娘乖巧地将布袋系到树杈上，便帮着猎人给大活人消毒并处理伤口，如此又花了一个多时辰。
　　二人净了手，惬意地喝了一大碗鸡汤，顿觉疲劳消了一半。
　　吃完饭，猎人也没闲着，从布袋里掏出一把斧头，便滑下树干，朝林子深处走去。
　　不一会儿，他拖着一枝粗壮的树干回来，看见小姑娘沉浸在日光中对着他灿然绽放的明媚笑容。
　　阳光给小姑娘周身踱上一层金色的光芒，背着日光而立的稚嫩面庞，那般天真烂漫地盛开着，猎人晃了晃神，随即低下头，脸上转瞬而逝一抹嘲弄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