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42、七十一（上）

　　洛依璃醒来的时候，首先嗅到的是饭菜的香气，她皱着眉头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身下躺着的是竹席，而不是往常家里的被铺。
　　「夫人醒来了吗？」
　　洛依璃正一脸迷惘地坐在床上之际，一个农妇已经急急地走进来，只见她用系在腰间的毛巾擦着双手，身上都是油烟气味。
　　「嗯……」洛依璃打量着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在一间简陋的小屋之中，窗外的风景是广阔的农田，可想而知自己正在城郊某处。
　　「想要吃一点东西吗？」农妇殷勤地问道。
　　虽然头疼欲裂，喉咙也是乾燥得像要着火，洛依璃却只是从床上跳下来用发哑的嗓子道：「不用了，昨夜有劳大娘照顾，心中不胜感激，只是贱妾家有门禁，不得不回来报备。」
　　纵使洛依璃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推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昨夜喝得太醉，迷迷糊糊来到郊外或是这农妇见自己醉倒街头，一时好心把自己接回来吧。
　　无论如何，洛依璃也完全不想留在陌生人的家里－－她对陌生人的警戒心极重，所以此刻根本不欲再跟眼前农妇说话。
　　人面兽心的人，洛依璃实在见得太多了。
　　洛依璃想要走路，却发现脑子昏昏沉沉的，光是走几步也快要倒下来，她连忙撑着床边的木柜而勉力让自己站着。
　　双脚都在发软，洛依璃不禁暗暗埋怨自己昨夜未免喝得太多了。
　　只是自己经常买醉，没一次会醉成这样子，这次大醉说来还真奇怪。
　　而且自己在醉後还要作梦看见璎绯，虽然对於发生过什麽事情已经记忆模糊，可是这根本不重要－－
　　反正只是梦一场而已，洛依璃要的是在现实中把璎绯毙於剑下。
　　「真的不要吃东西吗？水也不用？」农妇愈是言语殷殷，洛依璃心中的危机感就愈重，她已经不想客套，只是有礼而淡漠地道：「不用了谢谢，还请大娘指教贱妾如何回到京城。」
　　农妇眼看着洛依璃一拐一拐地走出去，心中不禁叹了口气，这个孩子身上到底承受过多少痛楚，为何她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这般强烈的疏离感呢？
　　她跟着洛依璃来到田舍前，却见几个孩子正在堆着泥沙，看见洛依璃後齐声叫道：「姐姐早！」
　　「早。」洛依璃微微一笑，宿醒未醒的感觉使她不想再面对人群－－
　　尤其是陌生人。
　　此时晨雾刚散，太阳还没有出来，空气中依然带着湿气，洛依璃身上衣衫单薄，加上昨夜汗湿重衣，使她不禁冷得打了个喷嚏。
　　一望无际的农田，偶尔有几棵大树长在其中，这是洛依璃极少接触的环境。
　　洛依璃磨擦着手掌，回头看着守在门口的农妇，问道：「请问哪条路是回到京城的？」
　　农妇回答道：「你往左边直走再右转下山，很快就会到达南城门了。」
　　「谢谢，贱妾先行告辞了。」说罢，洛依璃就头也不转地离开了农舍。
　　农妇目送着洛依璃离开，心里莫名其妙地为这女孩感到心疼，她的年纪还这麽小，眼神却冷漠戒备得就像经历过太多世情变故一样。
　　当洛依璃的背影都消失之後，一个少女悄无声息地从农舍的另一边走出来，向农妇盈盈施礼道：「感谢大娘相助。」
　　农妇黄大娘转过身望着璎绯，发现她比以前彷佛又消瘦了，当下问道：「妳为何不亲自出来招待妳的朋友呢？」
　　璎绯摇摇头道：「她不会想见到我的。」
　　昨夜璎绯思前想後，发现与其把洛依璃带回家，倒不如先把洛依璃放在黄大娘那儿，那自己就不用跟她面对面－－
　　毕竟二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尴尬得近乎难堪。
　　璎绯明白自己三年前对洛依璃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本以为老死不相往来，怎知命运作弄，璎绯毕竟还是要跟洛依璃再度相见，这次她不止是奉命调查赵夫人一案，也是奉命要把洛依璃灭口。
　　昨夜明明有一千次一万次机会可以把洛依璃毙於手下，偏生璎绯却不想动手。
　　璎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铁石心肠软下来了，当她看见洛依璃沦落至此的那一刻，她的心已经软下来。
　　洛依璃的娇弱使璎绯心生怜爱，她真的不想再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下毒手。
　　可是璎绯心里明白，她早晚也要动手的。
　　璎绯想起昨夜替洛依璃擦身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她全身的刺青，基本上除了双手的手掌手背丶脸孔和颈部之外，她全身都布满刺青，一个比一个更狰狞恐怖，以前连碰一下热水都要嘟嚷撒娇的小女孩，今天已经成为一个全身布满刺青丶饱经沧桑的少女。
　　她当然看得出洛依璃身上的刺青全都是为了掩饰身上的伤疤，璎绯虽然没有刻意去数，但她可以看得出洛依璃身上的伤疤不下百个，烫伤的鞭伤的刀伤的……她想得出的酷刑都有用在洛依璃身上，她甚至怀疑洛依璃是怎样活下来的。
　　这般娇生惯养的人儿，是怎样捱得过天牢里的酷刑？
　　洛依璃身上背负的创伤，璎绯知道自己是永远无法明白的。
　　作为始作俑者，璎绯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再出现在洛依璃面前。
　　「那位夫人……她好像有一段沉重的过去呢，否则这般年轻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黄大娘有感而发地道。
　　璎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喃喃自语地道：「对，她丶她经历得太多了……」

　　简单梳洗过後，璎绯就匆匆回到赵府，她来到的时候赵府众人刚好要开始早饭。
　　「参见公主。」赵府众人看见璎绯也行了大礼，没有人敢问起她昨夜为何不在客房。
　　「平身。」璎绯应了一声就坐下来，刚好坐在赵逸朗对面，可是赵逸朗旁边的位子却空空如也，当下问道：「赵少夫人呢？」
　　「夫人身子抱恙，还望公主见谅。」赵逸朗回答道。
　　璎绯点点头不再说话，她垂首安静地喝着白粥，想起昨夜发生的点滴，还有早上时洛依璃离开的决绝。
　　大错既已铸成，自己何苦再度心软呢？
　　早饭很快就结束了，璎绯正想离开偏厅，赵逸朗却走上前道：「公主稍等。」
　　　　也许是因为洛依璃的遭遇，璎绯对赵逸朗总是有点不以为然，当下只是微微一笑道：「赵公子有何请教？」
　　赵逸朗早已经把璎绯打量了一遍，虽然称不上美貌，但气质恭顺温和，还是很不错的一个人物。
　　「请问公主今天可有空闲？」赵逸朗笑着问道，跟他的一身披麻带孝很不符合。
　　「公子有什麽话要说，但说无妨。」璎绯表面上还是一副谦和安静的模样，心里却已经悄悄起了警戒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赵某见今天天气这麽好，想冒昧邀请公主外出逛逛而已。」赵逸朗一抖摺扇，一副风流公子的派场。
　　「有幸得到赵公子的青睐，乃是沉曦之大幸。」璎绯没有拒纪赵逸朗的邀约，毕竟这时候没有必要触怒赵逸朗，而赵逸朗的个性而言，他突然向自己献殷勤想必都是赵府众老出的计策，希望跟得宠公主搭上关系。
　　既然他们利用自己来得到好处，自己何不反利用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