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143、七十一（下）

　　赵逸朗换好衣服後就跟璎绯走出赵府，二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着，此时街上人群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人真多呢，公主想必不习惯。」赵逸朗一直把自认为最潇洒的笑容放在脸上，务求博得沉曦公主的欢心。
　　「沉曦很喜欢与民同乐。」璎绯不动声息地道，她的步伐优雅从容，的确有几分公主的气派。
　　谁叫璎绯自幼跟瑾瑜公主相识，这公主的气派她早就学个十足十呢？
　　「是的是的，与民同乐是很好的事情呢，公主果然是随和。」赵逸朗的笑容不变，璎绯扫了他的一眼，她还记得三年前洛依璃曾经向她投诉，说这赵逸朗面目可憎，像个赶不走的苍蝇般惹人讨厌，现在想来，当时洛依璃的说法也是有几分根据的。
　　「公子想去什麽地方？」璎绯突地停下来问道。
　　赵逸朗一怔，他本以为女子大约最喜欢去售卖胭脂水粉，美丽丝绸的地方逗留，没想到这沉曦公主经过这些地方却是看也不看，这下子他倒是不知道该怎麽办。
　　说来也是的，沉曦公主乃是千金之躯，这些庸脂俗粉她怎会有兴趣呢？
　　赵逸朗不知道的是璎绯一向最为素净，虽然身边有一个最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瑾瑜公主，但她本人却对於这些毫无兴趣，家里也是半点胭脂水粉也没有。
　　她不过是一介杀手而已，不需要装扮得怎麽好看，只需要手底下有功夫就好了。
　　璎绯见赵逸朗一时之间都说不出个究竟，当下也不着急，她横目四周看见别人正拿着一篮篮的祭品往前方走去，随口问道：「今天这麽多人拿着祭品呢。」
　　赵逸朗这才猛然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一拍掌道：「对了，今天是初一，京城的白马寺每逢初一香火最是鼎盛，公主可想去凑凑热闹？」
　　「好啊，沉曦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庙宇了。」璎绯微微一笑道，上次身在庙宇大约是初遇明守雨的时候吧，她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因为她本就是一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狠辣角色。
　　二人并肩向白马寺走去，赵逸朗也在不断逗璎绯说话，璎绯虽然安静却并非不懂客套，当下应对得大方得体，使赵逸朗满心以为璎绯必定被自己的魅力迷倒，看来把这温和公主擒到手的日子指日可待。
　　父母一直对於自己当年娶了洛依璃的事而耿耿於怀，认为这个罪臣之女没有为赵家带来任何好处，事实上这少女来到赵家後，赵家的确没有好事发生过，现在如若能跟沉曦公主搭上关系，那就是攀上枝头变凤凰，要知道驸马这位子是多少男子梦寐以求的目标，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当真是羡煞旁人。
　　至於洛依璃嘛，皇上这般宠爱沉曦公主，只要沉曦公主属意於自己，到时候皇上哪里舍得让自己的义女当小的，一定会主张把洛依璃休掉，到时候自己把那无用之妻休掉，欢天喜地把沉曦公主娶过门，赵家的好运也来了。
　　要知道赵逸朗早就想休掉洛依璃，但无奈洛依璃乃是皇上赐婚，就算犯了七出之条也不能轻易言休，更别说洛依璃一直谨守妇道，唯一可以指责的就是她无出，可是这不足以成为自己休掉皇上御赐妻子的原因。
　　二人谈谈笑笑，很快就来到白马寺前，果然看见白马寺前人头涌涌，善信着都在拿着香烛诚心地跪拜菩萨，璎绯目睹眼前情景，想起当年风雪中的破庙，不禁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当日瑟缩在破庙的叫化子，今天已经成为身怀绝世武功的公主，谁能料到命运会这般不可预料呢？
　　「公主想进去参拜吗？」赵逸朗守在一旁问道。
　　璎绯摇摇头，她这种杀人如麻的杀手从不拜佛，一是不相信神鬼之说，二是觉得自己会亵渎神明。
　　「那公主想进去看看吗？」
　　「也好。」
　　赵逸朗带着璎绯挤进人群里，他突然回头道：「公主，这里人太多，请公主先拉着赵某的手。」
　　「嗯。」璎绯伸手握着赵逸朗的手，他见璎绯愿意握着自己的手，满心以为自己的计划成功了一半，当下欢天喜地往人群卖力地挤过去，他哪里想到璎绯的心思这般深沉。
　　终於，赵逸朗和璎绯来到白马寺的大门前，璎绯静立在门口里看着里面的善信们，不发一言。
　　「那是……」一抹熟悉的人影浮光掠影地似地经过面前，璎绯脱口而出地说道。
　　「公主遇见什麽呢？」赵逸朗顺着璎绯的目光望去，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是贱内呢，公主想跟她见面吗？」赵逸朗想起璎绯跟洛依璃错综复杂的关系，心中不禁暗暗紧张，希望洛依璃不要搞砸了自己跟璎绯难得建立起来的好关系。
　　璎绯本想拒绝，但这样一来恐怕赵逸朗会怪责洛依璃不得自己欢心，当下唯有点点头道：「我跟赵少夫人多年不见，也想跟她聚旧。」
　　「公主先站在这里别动，赵某这就请贱内过来。」赵逸朗跑进挤逼的白马寺里，璎绯看着他好不容易追上洛依璃，跟她说了几句话，一身青衣的洛依璃回头望着璎绯，刚好对上璎绯的目光。
　　只见洛依璃脂粉不施，一身青衣，看起来清丽见俗，可惜脸容略显惨白，双唇失去血色，使她带有几分使人想好好爱护的娇弱。
　　冥冥之中，她们还是遇见了对方。
　　刹那间，人群彷佛失去了他们存在的意义。
　　佛曰：「前生五百次的擦身而过，方才换得今生的一次回眸」。
　　万千世界中，我想要看从来只有妳一人。
　　为了得到妳的回眸，就算要再等五百年又如何？
　　我要的，是妳眼瞳里清澈地反映着我的倒影，独一无二，难以取缔。
　　璎绯微笑颔首，洛依璃淡淡地转过头来，跟赵逸朗说了几句话，赵逸朗随即把她拉了过来。
　　「贱妾参见公主。」洛依璃盈盈下拜，璎绯已经扶起她道：「少夫人免礼。」
　　赵逸朗冷眼旁观，实在搞不清楚璎绯葫芦里在卖什麽药。
　　「少夫人是来求签的吧？」璎绯很有礼地问道。
　　「嗯。」洛依璃点点头，赵逸朗见二人气氛沉默，当下开口笑道：「夫人今天蓬头垢面，叫公主见笑了。」
　　「无妨。」璎绯摆了摆手道：「少夫人求了一支怎样的签？」
　　璎绯姿态优雅，看起来就像随意问问而不像是有意查探。
　　「贱妾还要找庙祝求签。」洛依璃垂眉恭顺地道。
　　赵逸朗见璎绯似乎不想放洛依璃走，当下道：「夫人，不如我跟公主伴妳去解签好不好？」
　　璎绯望了赵逸朗一眼，难得这家伙能揣摸到她的心意，怪不得在京城如鱼得水吃得这麽开。
　　「好。」洛依璃自己无法拒绝，当下走进白马寺里，赵逸朗和璎绯也跟随着她。
　　纵使洛依璃走得很慢，但双足的残疾却是常人也看得出来，璎绯不想让赵逸朗发现她的心意，当下特地不去注意洛依璃的残疾，可是心里想着的都是洛依璃身上所受的苦。
　　洛依璃身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连璎绯这些出入生死的人都从未见过，能在这种严酷情况下还活得下来的人，不是已经变得行尸走肉，就是存在极大的复仇意志要向那个把自己害得这般境地的人报仇。
　　她明显是属於後者，而洛依璃的仇人就是自己。
　　璎绯知道洛依璃有多痛恨自己，她在昨夜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恨意表露出来，可是现在她的态度却恭顺得就像面对素未谋面的公主一样，使璎绯不禁暗暗心惊。
　　洛依璃既然想要报仇，她心中想必早有计划－－这计划必定是天衣无缝的毒计，务求要璎绯死无葬身之地。
　　因为洛依璃实在掩饰得太好了，所以璎绯反而愈是清楚这计划会有多恐怖。
　　三人等了一会儿就轮到洛依璃给庙祝解签了，洛依璃没有坐下来，只是向璎绯摆手道：「请坐。」
　　璎绯摇摇头道：「少夫人请坐吧。」
　　赵逸朗拉了拉洛依璃道：「夫人妳就坐下来吧。」
　　「贱妾遵命。」洛依璃顺从地坐下来，然後把手中的竹签递给庙祝。
　　庙祝看了一下手中的竹签，突然皱眉道：「这个……」
　　「怎麽了？」赵逸朗问道，怎麽说洛依璃也是自己家里的人，她的运气跟自己是很有关系的。
　　「是下下签呢。」庙祝摇摇头道：「夫人手气真差呢。」
　　赵逸朗几乎就要当场发作，大骂自己的夫人手怎麽这样贱，可是碍於外人在旁，加上璎绯对洛依璃的态度也是暧昧不明，当下硬生生压下一肚子的怒气，道：「庙祝先解一下签吧。」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夫人似乎命途颇为坎坷呢……敢问夫人问的是什麽？」
　　「贱妾的命途。」
　　「这诗说的是飘泊四方，孤苦无依，行事有心无力，夫人还是多多保重吧，我也帮不了妳太多。」庙祝放下手中竹签道：「对了，请问夫人何时出生？」
　　洛依璃虽然对於庙祝的问题有点惊讶，但还是据实回答道：「乙亥年三月十四辰时三刻。」
　　庙祝神色一变，最终还是安抚道：「夫人今年十七，芳华正茂呢，解签之说本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不需要过於放在心上。」
　　洛依璃点点头，她正准备从钱袋里拿出银子，怎知庙祝只是连连摇手道：「不用了，夫人妳还是万事小心吧。」
　　璎绯在一旁听着，她愈是思考就发现愈是不对劲，因为洛依璃的出生日期－－
　　不正是明守雨要自己找的那个日期吗？
　　乙亥年三月十四辰时三刻，正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
　　怪不得庙祝的神情会突变，他看来也知道这是一个有着什麽意思的日期。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人，生来带有大凶，乃是天煞孤星，任何跟她有关系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怪不得洛依璃命途坎坷，身世孤苦受尽折磨……
　　赵逸朗见璎绯呆呆地看着前方不发一言，当下问道：「公主想求签吗？」
　　璎绯这才回过神来，但见洛依璃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赵逸朗身边，正在等待自己离开。
　　「沉曦只是有点头疼而已。」璎绯强自镇定地道，洛依璃依然面无表情地望向前方。
　　洛依璃可知道自己是大凶之人呢？
　　璎绯想起明守雨如此着急地要自己寻找那大凶之人，背後想必另有玄机，她又想起牧子游下令要自己杀洛依璃，偏生明守雨却要洛依璃－－
　　说不定明守雨能救洛依璃一命。
　　璎绯不再犹豫，只是道：「沉曦刚刚想起今天约好父王，要跟他共晋午餐，此时午时将至，沉曦也不敢久留要先回皇宫了。」
　　「是的，赵某恭送公主。」
　　「贱妾恭送公主。」

　　此时明守雨却在鹊桥亭里跟牧子游下棋。
　　「三年来都是一无所获吗？」牧子游早已经遣退所有宫女太监，单刀直入地向明守雨问道。
　　「微臣三年来明察暗访，近至京城，远至西域异邦皆有查探，却都是遍寻不获。」明守雨难得收起嘻皮笑脸，颇为认真地叹了口气道。
　　牧子游自是知道瑾瑜公主是紫宸星附身的事实，也知道若是公主身死，不出十年燕朝必会灭亡，所以在瑾瑜公主死後就派明守雨四出寻找办法力挽狂澜，无奈纵是明守雨有通天才能，也是无法把办法找出来。
　　也许，这根本不存在办法，燕朝注定要灭亡。
　　「皇上，虽然当年微臣夜观天象，得睹紫宸星坠落凡间落入公主体内，但这毕竟只是传说而已，不得作准。」明守雨苦心婆心地道，自己当年夜观天象时无意中看见紫宸星坠落凡间，其方向竟然是宫殿位置，当下连忙寻找该宫殿的位置，没想到却找到瑾瑜公主。
　　瑾瑜公主乃是一个连名份都没有妃嫔所生，那妃嫔得牧子游一夜宠幸後怀孕，可惜肚子不争气，诞下的竟然是一个女儿，所以根本无人前来探问，产女时因为用力过度加上没有适当医治而魂断於瑾瑜公主出生那天。
　　後来瑾瑜公主一直被宫女抚养，自幼她就没有人管，只是偶尔有冷饭剩菜才使她活下来，直至三岁时紫宸星误落凡间附在她身上，明守雨急急前往寻找这有缘之人，牧子游方才知道原来自己有这样一个女儿。
　　牧子游得知这女儿竟然有着掌控燕朝命运的力量後，决定把她册封为公主好把她留在身边，另一方面也请明守雨传授她武功，让她足够保护自己免受伤害自己，也许是因为这缘故，牧子游很少拂逆瑾瑜公主的心意，恐怕她一个看不开会做出什麽傻事。
　　於是在牧子游有意为之的纵容之下，一个本来连名字都不能记载在史册之中的孤女，就这样一跃成为天之骄女瑾瑜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