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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最终回:江南调 ...

  •   江南姑苏城桃花坞十年。
      我的深宅大院粉墙黛瓦我的夫君我的女儿我平静无澜的生活。

      十年前,我与尚嗣音在姑苏城停下,在桃花坞买了一处宅子。他向我细细描绘这宅子里的景致,竟与我记忆中的宅子很是相像。
      我便随口问他:“这桃花坞门前的青石路小路可还在?”
      他说:“在。”
      我又问:“这青石径走到底,有一处宅子,漆木大门黄铜锁,内院种了一株薄粉的海棠花树,树冠高大,暮春四月开出一树一树的花,都探出墙外来了。这处宅子可还在? ”
      他说:“还在。”
      次日一早,他便携了我的手走到那处宅院前。松开他搀扶的手,一小步一小步缓缓地走过去。待踢到青石做的台阶时,便回过身,慢慢依着石阶坐下。手指轻抚那青石,泪流得无声无息且不受控制。
      片刻后,尚嗣音也在我身侧坐下,柔声说:“这宅子原是大文士柳謦的旧宅,他死后被亲属变卖,算算时间,差不多是你八岁那年。传闻柳先生有一个独生女儿,聪颖过人,贤静若兰,拥有过目不忘的记忆,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只是他死后,这个被掬在手心如明珠般的女儿便下落不明。你同柳清水说,你曾在她家住了两年之后被卖,而刚巧,你原本也姓柳,年纪相仿,时间相对,又知道这处旧宅。清雪,你便是柳謦那独一无二的女儿吧!”
      我点点头道:“我的名和姓,我已经放弃了二十一年,我原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在提起了。而现在……,现在真好,我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我的父亲柳謦,家学渊源,是治国的良相却不满朝廷荒诞,南北易朝后,不愿以旧朝之身在新朝效命,便在此地避世隐居,后来遇到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莫紫苏,是本城的知名才女,他们本该是长久的相守着,以诗文相伴。只是母亲死于难产,我与父亲终究也生死相隔。就为了一千两,他们就差那一千两,便将我的一生改变了。我被迫委身于欢场,从此便不配再拥有我母亲给予我的那冰清玉洁的名。”
      身边的人揽我靠在他的肩上,言语间清淡,但那安稳的气息却是如常,那是他给我的收留:“都过去了,清雪。属于你的磨难全都过去了。八月十五那日,我将迎娶文士柳謦之女柳清雪,她貌若月华,才思如泉。”
      他说:“清雪,我守你一世。给你一世安稳。可好?”
      我点头微笑,我想现在的他给得了我这一世的静安。

      八月十五,中秋月儿明。尚嗣音高调的以八人抬大红花轿迎娶我入府。花轿以桃花坞为中心,在外整整绕了一个半时辰。大半个姑苏城的人都知道,他迎娶的新嫁娘是大文士柳謦失散了多年的女儿。我坐在花轿中,听得见轿外声声的议论竟也难掩愉悦,微微浅笑。那是这一年姑苏城里最热闹的事情,并且成为十数年内最华丽的一场婚嫁,我嫁得何其风光。
      花轿停下的地方,正是当年我家的旧宅,尚嗣音扶我下轿,引我进门时,刻意带我去摸了那株越墙而出的海棠花树。盖头下我的轻轻一声惊叹,耳边却是他含笑的声音:“这是给你的新婚礼物,可喜欢?”
      不足半月的时间,他竟辗转托人,买回了我家的旧宅。我自是知道那不容易,更明白他的真心。
      尚家世袭音律,他们均在朝廷为官,掌管乐府。嗣音他其实也是朝廷官员,领着俸碌,与他人不同的是,他主要的任务是收编各类乐音,整理成谱。这便是他可四处行走的原因。
      成亲之后,他便带着我四处游历,一起寻谱觅曲。在外时,他都将我的眼以浅碧色绮罗覆住,那绮罗挺宽,往往能覆住小半张脸。他总带着笑解释:“总怪你太美,不该让别人看见。可我又想带你行走万水千山,便只能如此了。”
      每每他这般说,我都会笑得粲然。他总也会亲吻我嘴角流露出的笑意,不急不缓的赞扬:“笑得真好看。”
      他的赞美,我真真受用。每一天都是欢快的。
      直到第三年的初春,我生下了我们的女儿。

      我的女儿,她不会跳霓裳舞,却名唤霓裳。我虽看不见她的样貌却也知晓她生得面若桃花似我当年的模样。桃花坞著名的木刻年画上描绘尽了她的成长。
      七八年后,她必是闻名姑苏城的名媛闺秀。
      那一年,正是我定居在姑苏的第十年,霓裳已经八岁了,正与我在海棠花树下念词。有人一路吹着曲子,由远至近。那曲子是《相见欢》。
      我同霓裳说:“你去寻那吹笛的人,你问他可是姓苏。若是苏姓,你看他的年纪,若四十多岁,便唤他姨丈,如只有二十多岁,便叫他表哥。霓裳你记住,这把簪子你交给他。还有,他若是有问题问你,不管问什么,你具实以答,明白吗?”
      那聪慧的小姑娘点点头,接过我的发簪便出去寻那人。他们交谈的位置正在府门不远处,大门开一扇,闭一扇。而我正抵在关闭的那一扇门后。
      为什么我敢笃定是苏家的人。我浅浅的笑着,我离开前的那夜,在我房里,我同苏深说:《相见欢》的曲,霓裳舞的舞步,我全部留在苏家,你可世代家传,万不可再向外人透露。苏深他应了我,所以,不会再有别人会这些了。
      门外霓裳告诉他自己的名字:“是我娘亲给娶的名字,霓裳,是衣裳的裳,而不是霓裳舞的裳。虽是同一个字,但却是不同的念法。”
      霓裳告诉他:“爹爹待娘亲极好。霓裳做错了事,他要罚我,而娘亲只对爹爹笑一下,他就不生气了,还陪我习字。”
      霓裳说:“爹爹总是陪着娘亲,非万不得已不会独自离府。”
      霓裳说:“他们总说我小,什么都不懂。可不是呀!霓裳什么都知道,爹爹爱娘亲是胜过一切。”
      最后,他说:“霓裳,你去把这件东西给你的娘亲。请你转告她,我的心永远是屏风上的那两句话。还有一事请你告诉她:月令很好,去年秋天已产下麟儿,夫妻合满,恩爱。”
      不用霓裳传话,我都听到了。苏深,即使你的意愿仍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那终究只是我们一场不得圆满的春梦。
      而,你的情,我记下了。并且终生记着。

      霓裳将东西交在我心里。细长的笛管,长时间在指间执掌吹奏,笛身光滑如漆器。一侧坠流苏,细又长。那是一只紫竹笛,当年我与他说,这紫色的笛身,须配明黄的流苏坠儿才好看。
      我抚着那流苏,顺沿向上,却多出一块玉。湿润而沁凉,薄薄一片,呈椭圆,磨得极光润,上面刻着细细的云纹。这便是苏家传家的玉片,当年苏老夫人也是发现这玉片不在儿媳手上而断定,儿子的婚姻并非美满。
      握紧那玉,心底竟是一半疼,一半喜。
      霓裳小手伸过来牵住我的,拉我向门外走去。
      “娘亲,前天儿爹爹捎来信,说今日就会回来。我们到饮马桥去迎他吧!爹爹若是看到娘亲和霓裳一起去接他,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这疯丫头,竟忘了她爹的叮嘱,未帮我覆眼就拖我出门了。
      我轻笑,其实,她是何等聪颖的姑娘。她未覆我眼,只不过是想让守在门外的苏深完完整整的见我一次而已。
      开启的那扇门边,苏深无处可躲,那必定是我曾藏身的这半边了。
      面向那个方向,我笑靥若沐月。苏深灼灼目光,我从来都能感应到。我又猜对了。

      苏深,我终是可以坦坦荡荡,真心实意的对你微笑了。

      江南,像一纸水墨暖阳,和煦柔软。
      江南,像一只轻歌长调,悠扬绵长。
      江南,像一首呢喃小诗,千回百转。
      江南,像一树韶华海棠,执着绚烂。

      江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最终回:江南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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