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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番外:偿 ...

  •   三月春至的临安城,即使白日晴好,到了晚间,却还是透着南方特有的微凉寒意。
      一座高门府邸胧在朦朦夜色里。快到月半,天上月亮还差几分就满,盈盈地撒下光亮。府内回廊上掌着灯,映得江南韵致的花园分外的柔美。锦衣华服的女子,趁着月色归来,朱红底衣衫上暗紫纹饰绣花,一看便知是官家夫人,还是从二品的高官。她身上的衣饰,是她的夫君给予她的荣耀。
      今日是诰命们入宫朝贺皇太子妃的宴会,刚一结束,她便匆匆地赶回来。先去了儿子媳妇的院子,将整整一日未见的半岁孙儿哄睡,又向儿媳交待了两句便离开了。
      出来时,看到月色皎白静好的不行,便停下来多望了两眼。
      月半正圆,始终是她的心结,恐一生也解不了了。但大体上讲,即便不如想像中完美,却也算如愿了吧!有夫,有子,有孙,还有什么好得过这些?
      她继续向前走,进了自己的院子,推开卧房的门。
      房内点着几枝烛火,随着推门而入的风,那烛光晃了一晃。靠窗一隅,清瘦且俊逸的男子正端着一本书静静地看,听见开门声,放下书,走过来道:“蕤儿睡了?”
      她轻轻地点点头。蕤儿就是他们的孙儿。这孩子自打一出生,就被她捧在手心上,惯出了见不着她就不睡的坏毛病。所以,刚一回来,就听闻蕤儿闹了一整日。
      进了内室,换了素常的衣服出来,见他又坐回灯下看书,便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压低了声音说:“明儿又是月圆了,你就别过那边去了。十年了,连绿腰都和月令一道儿搬过来了,你也该放下了。那里已是一座空宅。”
      男子抬头想了一会儿,看着她说:“明天不过去了。你累了吧!早些休息。”
      说完,放下书往卧榻方向走去。女子不知是没来得急将话讲完,还是有些情绪长时候结得久了鲠在喉间喘不上气,并不愿意草草地结束这样的谈话。所以,她三两步赶上去,从后面搂住男子的腰,声音出来都有些颤,带着点泣音:“我做错了,一开始就错了。不该利用你们对彼此的爱来达成我的目的,后来又生生拆散你们。可是,苏深,有些事情,终究回不去了。她已经和别人在一起了。”
      苏深低头看着她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指尖细细白白的,因着今日要出席宫里的宴会,所以染了微红的蔻丹。他的记忆中,也有一双美丽的手,指甲染得颜色比这个艳丽,在空中飞舞的时候,恍忽间,可以划过一道道光影。那是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姑娘,初识时,艳光四溢挚热浓烈。他藏她在身边时,素雅才情又淡淡伤悲。
      人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姑娘,辗转在两个相对的极端里,风华绝代,烈烈红颜。
      她伤着他,也伤着她自己。
      那些年,她不停地与他闹别扭过不去,多少因由着心中的不满。她也跟她自己过不去,也只不过不想他一个人被伤着。她太过绝决,无法同乐,所以定要陪着一齐共苦。
      她与身后的女子,明明是血亲的堂姊妹,却怎么相差那么多。
      她素来不自私,从来都为别人想。

      素时锦年,离她再度离开已经过去十年了。他的手边,有新近辗转传来的消息,一个地址写着她现在在哪里。
      有必要,他要去看看。
      苏深抬起手,握住身前的柔荑道:“我知道她在哪里了,我明天要出发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清水,我必须得去一趟。她是我一生的债。”
      柳清水心里不舒服,咄咄地说:“更是你一生的情。苏深,在你的心里当真没有我的一点位置?”
      沉默的四周,安静的只余呼吸声,苏深避而不答。柳清水苦笑着说:“尽管你的诚实很伤人,可我还是很高兴,你连骗都不愿意骗我一回。”
      她收回手,走到他的面前,抬头说:“你去见她吧!你不走这一趟,是一辈子不得安心的。你不喜欢被人逼迫,而我一开始,就选了你最讨厌的方法,使她的双眼残疾变成你心底的一道不得愈合的伤口,这是我的错。是我欠你们的,所以,我拿我的一生来偿。我把我的爱情,偿给你,你把你的心,偿给她,这很公平。”
      苏深心里其实也过意不去,低了头看她,心里略有些疼,伸了手指去触碰她的脸颊。他心里疼惜的人,从来就不是这眼前的女子,可夫妻二十多年,却从也没生过今日的心思:他竟然觉得她,可,怜。
      一切的果,皆有因。是她种的因,才有今日的果。他虽对她不起,却依旧给不了她想要的情。
      有些东西,能说给就给,那还能算得上是珍贵吗?
      柳清水被他轻抚的那一侧面颊轻轻抬起,静静闭眼享受他这一刻的宠溺。可他伤人的话,竟也跟着响起:“我素来不骗你,所以也无法哄得你开心。于我而言,你们两个人对我都有恩,我寻不出个双全之法,只能人在你身边,心在她身上。我知这话对你残酷,可对她不是更残酷?她想要的,我一样没给,最后只托付下来一个月令,到她走,我都未说过一句她想听的话,连她的名字都没叫对过一回。”
      说到这里,他抬了头,眨动几下眼睛。清水随着他抬头,看得出他眼底被逼退的是什么,她心底的伤口又被扯开了几分。
      过去那么多年了,只这一回,她在心里想起了四个字:悔、不、当、初……
      可一切,终还是来不急了。
      清雪姐姐比她懂得什么是爱情:爱,是不计得失的盲目,只图爱一个人时心底的美好,而不求回报。而自己,要的太多,并且强求,所以苏深他给不了,更不愿给。原本,她有机会像清雪姐姐一样爱得无欲无求,成全他们,放他们远走,让自己被他心心念念的感激着,记挂着,长长的一生都如此。
      可她舍不得,明知是错,也不悔。
      是了,即是不悔,就不再贪图他的情。
      她向后退了一步,使他的手离开了她的面颊。自己伸出手去,替他宽去外衫,温言道:“时辰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起程,路上小心些,早去早归。”
      她算是想明白了,是她亲手割开了他的身和心,使他苦痛一生,那么他加诸给她的苦,她也自当生生受着。有他的人在身边陪着,也算是得偿所愿,而他的心,就不奢求了吧!
      这样,也是一生。
      该偿的,也偿清了。

      若有轮回,苏深,来生我用你能接受的方式爱你。
      哪怕终其一生,只有机会与你挥手告别,也无悔无怨。
      苏深,这样可以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番外: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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