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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犹忆惊鸿照影(上) ...

  •   连日来,知夏过得甚是无趣,除心泊来府中看过她一次,每日不过看两句书,写两篇字,和梅溪斗斗嘴外,就再无事可做了。本想耐着性子跟着梅溪挑花绣朵,可那绣花针捏在手里,就如千斤称砣般,就是不听使唤,便索性放弃了。成日家就望着窗外,不是长吁短叹,就是若有所思。梅溪看在眼中,怕知夏憋出病来,只得想了个主意。午膳时,知夏便缠着王氏,非要上日市买那新鲜花样的刻丝飘带,王氏拗不过她,便吩咐梅溪和竹韵好好跟着,上街逛逛便回来。知夏这可开心了,拉着梅溪的手边往外跑。

      日市上真是热闹非常,酒楼瓦肆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知夏最喜热闹,便拉着梅溪直往那拥挤处乱钻。梅溪口中一边不住劝着,一边四面张望,生怕知夏被磕着碰着。正手忙脚乱,知夏抬头看见那卖纸鸢的小贩处挂的纸鸢花花绿绿煞是可爱,便忍不住拉着梅溪上前观看。未及走进,只见一未弱冠的少年正在跟前儿挑选,这少年面色微黄,轮廓分明,剑眉入鬓,却是那杜家的二公子杜恪。知夏一见熟人,便开心地唤道“二哥哥,没成想在这儿遇见你了,这几日可好?”

      杜恪扭头一看是知夏,也笑答道“还是老样子,妹妹可好?这几日妹妹怎么不跟我们玩儿了,说出来怕馋着你,我们这几日正玩楚汉争霸呢,这不,我军困于垓下,要求援兵,我便想着用纸鸢来传递消息,你觉得此法可妙?”知夏点头笑道“娘说我性子须得收敛,便不叫我同那小厮们一处玩耍,得闲时只得跟姊妹们相伴,故这几日不曾出来。我看你这方法倒也巧,不过这些纸鸢都精致可爱,你可忍心将它来传递消息?倘若一不小心跌断了股子,可是受委屈了。”杜恪听得便一拍大腿“是呢,此等纸鸢确是好看有余实用不足。我想起大哥处收着那厉害的纸鸢,老鹰也有,鹞子也有,最是适合本将来传递消息呢!你一女流之辈定是没见过,今儿就带你去开开眼!”知夏听得到也兴致勃勃,便跟着杜恪往家跑,梅溪拦也拦不住,只得跟着小娘子到了杜府。

      却说这杜家老爷乃行伍出身,官至云骑尉,杜老爷共养了两子,长子杜慎字履霜,乃二房庶出,次子杜恪字知著,为正房嫡出。两子年纪虽只差一岁,性子却迥然不同。长子杜慎年纪虽轻,却性情沉默寡淡,素喜静,竟有些不合群的毛病;次子杜恪却顽皮好动,最喜舞枪弄棒,呼朋引伴,颇有其父之风。因此上,二人虽为亲兄弟,日间却并不常同起坐玩耍。杜慎素来与给事郎苏府长子苏酝迟交好,杜恪却是常带着管家之子顺喜与其他各府的顽童一起玩闹。

      这知夏跟随杜恪到了杜府,还未进得杜慎房门,杜恪便大声叫着“大哥在家吗?”杜慎听得便开了房门,径直走到杜恪面前低声道“何事吵闹?大娘正在休息,仔细吵醒了。”杜恪便欢快地轻声嚷着“我想着你收着那厉害的纸鸢,这两日我有要紧的用处,借来给我玩玩可否?”说着又回身指着知夏道“岑府这知夏妹妹最喜纸鸢,听得大哥你有那老鹰鹞子的样式,便想来见识见识,大哥你就悉数取来,也好给她开开眼。”知夏立于杜恪身后,眼中满是兴奋好奇,料那纸鸢定是在墙上挂着,便不住地往杜慎的房内四处扫荡。

      杜慎抬眼看知夏,只见这小娘子身着雪白背衣,石青襦裙,手脚细长,梳着各色小辫盘成的戏珠龙髻,柳眉弯弯似天然画就,双眸黑白分明,秋波不转而自转,闪烁时似暗夜繁星,笑声未启而态生两靥,鼻似悬胆,口如朱丹。看这样子也是弟弟一般伶俐好动之人,不多会儿定是会闹得自己头疼,顿时心生烦恼,面露冷色,低声道“我将那鹞子的取来给你,要玩纸鸢上外面玩去,省得待会儿吵着大娘,又陪你受责罚。”说着便转身进了屋,杜恪也便不自觉随他进去。知夏顿了顿脚,又觉极不自在,只得立于门外等着,见杜府家下人都面露不解之色,更觉尴尬异常,只得退到堂前。

      不多时杜恪举着纸鸢一溜小跑出得门来,拉着知夏一同出了院门。知夏这才吐了吐舌头,心有余悸地问到“方才见到你大哥,真真面色冷峻,不怒而嗔,到更像你父亲。”杜恪哈哈笑道“哪里,大哥比我大了只一岁不到,还差着月份呢。”知夏便笑道“想来定是你时常闯祸,你大哥免不了陪你受责罚,又替你背黑锅,自然不大喜欢你。”杜恪哼了一声,不服气地说“却又怎样,自来尊卑有别,我乃正出嫡子,凭他是谁,必得顺着我意。”知夏却满眼疑惑,不解道“虽然与你隔母,却总是你亲兄,自然比外头的亲近些,何苦来兄弟相隙,反倒失了和气。”“我自来不入他眼,倒是那苏家的存春哥哥与他亲近。那苏家不过八品散官,放着我这嫡出的兄弟不亲近,到要跟他亲近,究竟有何益处?可知是那庶出身份,心中就矮了一截,不愿人家说他攀附,便只得俯就了。”

      此时那长公子杜慎,正握着一本书静静读着,心中却饶有兴致地回想着方才那个小娘子,看那衣着装饰却也是那闺阁弱质,怎的却跟那顽劣的弟弟玩得开,这闺阁千金不该在家中绣花么?竟未曾见过这样的女子。不过那丫头模样倒也俏丽恬静,神色也是落落大方,不比那半步不出闺门的女子矫揉造作,倒也有些意思,如此想着便不自觉微微一笑。

      那杜恪因兄长面色冷淡,让他在知夏面前失了颜面,心中颇有气,放纸鸢收线时故意手慢了些,那纸鸢便一个倒栽葱摔在了地上。知夏见状,赶紧跑过去拾,只见那鹞子的尖尖嘴儿已经断了两截,便笑着说“可是好了,这鹞子失了喙就如老虎失了利爪,本来厉害十分也只得五分了。”杜恪却面露不屑,昂着头说“是呢,这样的纸鸢如何使得,仔细坏了本将的军中大事。可知那鹞子不过是个外强中干的,只一点手段就能灭了他威风。”知夏听了,心内狐疑。

      一时梅溪竹韵找来,知夏方想起玩得久了,便与杜恪匆匆告辞,就往家走。刚至府门口,却见一卖瓠汤的小贩,担着货担子,也不向过路行人叫卖,却只向着府门抑扬顿挫地叫着“瓠汤咧,祖传手艺的瓠汤,钱塘县潘家的瓠汤。”知夏心内好奇,暗自思索道“我府门前并非热闹之地,来往路人也不多,这人何故在我家门口叫卖,想是给我家送汤来叫门的吧。”便跑到那小贩跟前,笑眯眯地问道“你是给我家送汤来的吗?且不用叫了,我这就叫人出来应你。”说罢便让梅溪叫门,一时小丫鬟出来,梅溪便问她“是谁叫了瓠汤,人家送来了。”那小丫鬟却疑惑道“无人叫啊。”梅溪回头看那小贩,那小贩正往门内极力张望,听得那小丫鬟说,慌忙抬眼看了看门楣,结结巴巴说道“小的,小的不识字,想是认错了。”说着担着担子匆匆离开。知夏便笑了,冲着梅溪说道“看见没有,睁眼儿瞎可不就是这样,平日教你识字你还不肯学。”说罢便进了门。

      知夏先到了王氏房中见她娘,自然那新样式的刻丝飘带又没买着,王氏心里便明白了个八九分,正色道“看来明儿个想要买什么,还得为娘陪着你,不然只顾着玩,买什么也都买不到了。”知夏揽着王氏的肩头撒娇道,“娘可是错怪孩儿了,今日却未看见那卖飘带的贩子,难不成上街之前还要先卜一卦?”说着娘女两个都笑了。知夏想着那杜慎性格古怪,本想拿来以当谈资,又怕娘怪她未经禀告就往别家跑,话到嘴边忙又咽下。

      那杜恪黑着脸,将纸鸢扔给顺喜,吩咐到“鹞子喙断了,我也懒怠见他,你来替我将这鹞子还了。”顺喜灵透之人,又是每日跟在杜恪身边的,何事不知?回到府中便寻着杜慎赔礼道“小的陪二少爷放纸鸢,一时大意未及收线,鹞子便直往地下栽,二少爷忙着追鹞子,却未留意脚底,险些跌了一跤呢,少爷就别责怪二少爷了,都是小的愚钝,小的给少爷赔罪了。”杜慎听得,便微微笑道“一个纸鸢不值什么,二哥可曾惊着?你素日跟他难道不知他的性子?玩耍时也要注意知些分寸,莫要过了。”顺喜忙应了。

      一时丫鬟来请吃茶果,杜恪见了杜慎,不免心虚,也便沉默不言,不似往日高谈阔论;杜慎见他如此,只当是他心内有愧,欲行安抚,便淡淡笑道“今日你那朋友,可是名唤知夏?同你的表字竟有一字相同,怪不得你二人亲近。”杜恪一听,转念想来却是如此,便兴致高起来,“是呢,那丫头时常同我玩耍,我竟未想到这上头。”杜慎便轻声笑道“表字中都带一知字,却都是那贪玩好耍的顽童,可知这字竟谬也。”杜恪心内不服,答曰“哥哥你这可误了,那知夏自幼进学,所涉书史颇多,只怕她读的书你还未曾经历过呢。我虽不喜读书,日间也却跟着父亲习武,刀剑枪棍也略有些功力,与你比试只需三分力气。怎的敢说我二人都是贪玩好耍之辈?可知你识人不明,所见偏颇了。”

      杜慎听得,更添了好奇,怪不得那女子性子爽朗全无扭捏造作之态,原来不习女红却念诗书,果真有些意思,又听得说知夏读书甚多,心内不信,便想了想,对杜恪说道“你既说她所涉颇多,我到不信,你便在此与我做个见证,下次我有心试她一试,看看你是否言过其实。”杜恪心内没底,却也不肯在杜慎面前输了气势,便头一扬,没二话便答应了,可惜那杜恪终是少年顽童,不多时竟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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