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可怜的郁城痛得只敢在心里哭泣:不娘气,一点都不娘气……别打了好么?
看着也不敢再跑,“俊秀公子”——蓝宜茜,懒得再搭理他,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跑到紧跟而来的马车前头,挥挥鞭子,歪着头问:“抓着了,你们看怎么处置?”
马车帘子被掀开,穆芳楹扶着黎樱出来,黎小姑娘眼睛红红跟只兔子似的,瞅着滚在泥里头的人,瞅了又瞪,瞪了又瞅,眨巴眨巴,又想哭了。
穆芳楹赶紧拽着她:“别为这么个混账哭,不值得!”又伸手接了蓝宜茜的马鞭,塞进黎樱手里,“你过去,揍他一顿出气!”
……还要被打?
郁城小泥人傻眼,赶紧划拉着手脚想要挣起来求饶:“这跟我没关系啊!我也没想到,黎县主,我其实——”
说不出话来了,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长剑飞来恰钉在他耳朵旁边,剑柄晃晃悠悠,伴着厉光闪闪。刚夺了护卫的剑掷过去的蓝宜茜磨着牙的威胁他:“躺着,不准动不准说话!”
……呜呜呜,有人动私刑救命啊!
小泥人颤颤巍巍地躺回泥地里头去,双手抱脑袋一副缩头乌龟的模样。
男人怎能熊成这样?白瞎了这张以前看着还算不错的脸!穆芳楹看得更气,忍不住提着裙子冲上去,狠狠一脚——对着脸踩的。
顿时,泥人的腮帮子扁了一块,脸上多了个泥乎乎的脚印子。
异姓王府是有私兵的,异姓王府的县主出门的时候也是带着私兵一起玩儿的。敢涮这么样的准岳家玩的郁小公子,虽然是个狗熊……其实吧,某种程度上也能称得上“豪杰”二字。
穆芳楹踩了还不解气,看黎樱:“你真不揍他一顿——”
没等穆芳楹说完,黎樱也提着裙子气势汹汹地冲过来,同样,抬起脚,对着脸踩!
泥人的脸上又多了一个脚印,总算对称了。
弱弱的哀鸣:“不要打了……”
当然没人理会。
穆芳楹抽抽嘴角,继续问:“就踩一下?”
依旧是话音未落,黎樱又凶巴巴的抬脚,又狠狠踩了三四下。踩得泥人儿“哎呦哎呦”哭都哭不出,黎小县主总算够了,又提着裙子奔回车上,蜷成一团,继续抽抽噎噎地哭。
穆芳楹:“……”
蓝宜茜:“……”
穆芳楹只能自我安慰了:“没事,让她哭吧,哭完了就好。”
地上的泥人儿眼神涣散、再也不敢相信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蓝宜茜看得直撇嘴,指着问穆芳楹:“他怎么办?”
“当然是带回去,交给刑部处置。”
蓝宜茜点头,回头吩咐侍卫将这货绑马背上去,怎么看都得嫌恶地皱眉毛。
太脏了,早知道,就不把人往泥坑里头抽了……
马也是爱干净的,谁愿意驼这么个泥团子?都抬着蹄子踢踢踏踏,怎么都不肯上前。
蓝宜茜想,要是有个冤大头来顶缸就好了——马蹄声声,马嘶咴咴,说曹操、曹操到,冤大头就来了。
何致赶到时,就见泥坑里头一个半死不活的,泥坑旁边则站着两个县主,其中一个女扮男装颇显得英姿飒爽的……是他的未婚妻。
抽抽嘴角,何致看向可怜的泥团子,他本想揍一顿的郁城。那身上带了三四道鞭痕,脸上又挂了四五个脚印……算了,别揍了,太子说的是“不死就算孤的”,可都成这样了,万一他再揍给揍死了,谁给他担着?
还是看自己的未婚妻罢,莫名有种心戚戚的感觉。要是自己以后惹了蓝县主不高兴,也会被打成这样?
蓝宜茜从穆芳楹手里接过鞭子,发觉何致在瞧她,摊了摊手,实诚道:“鞭伤是我抽的,”又指了指泥坑旁边的长剑,“剑也是我扔的。不过,脸不是我踩的。”
何致:“……”
他不想去猜是谁踩的。寿安伯府出身草根,没见识过所谓大家风范。
正沉默着,又听另一拨马蹄声传来,被皇帝撵出宫的禁卫统领也赶来了。翻身下马,看在泥坑里有气无力连扑腾都没法的小泥人儿,第一反应是立即倒退了三步。
他有洁癖,真的。
然后才是看何致,难以置信:“你把人打成这样?”
何致沉默,能说他来时候已经成这样了么?
蓝宜茜是个好姑娘,不会赖未婚夫帮自己背黑锅,挥着鞭子承认:“我打的。”
顿时,禁卫统领看向何致的眼神充满了同情。
可他不知道,很快,就要变成何致同情他了。
穆芳楹忽然上前一步,嫣然一笑,指了指泥团子:“这个,你看怎么处置?”
“洗干净了,带回去。”
穆芳楹看看周围,挑了挑眉:“没有水啊。”
禁卫统领一挥手,身后两个侍卫提了几桶水上来,噗啦,全泼在了小泥人身上,顿时淋出了个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当然,因为还坐在泥潭子里,所以洗的还不干净。
所以,禁卫统领命人将落汤鸡拎着脚倒提起来,哗啦,又是两桶水浇下去,勉强看着是干净了。
蓝宜茜看着眼皮子直跳,小声问何致:“什么毛病?”
何致更小声:“洁癖。”这也算是宫里有名的,当侍卫的竟然有洁癖。偏皇帝还喜欢撵他去做些要搜查剿匪之类的钻泥窝子的活儿,也算是遇人不淑、英雄薄命了。
穆芳楹却看得眼睛发亮,这脾气——对胃口!
至于脸么……有洁癖的男人,大都是相当漂亮的,剑眉星目、白皙又不失刚毅,总之,无论哪个方面都相当合穆县主的心意!
回去让太子妃打听打听,如果是个没主的,老娘就收下了!
……
倒霉催的郁城总算是给拖回了京城,被扔进刑部大牢的那一刻,可怜的落汤鸡掩面痛哭:不容易,不容易,总算暂时不会再有女人来揍他了!
三位县主凑堆儿打群架的故事——没人敢传,但架不住她们自己来说啊!
至少,在宝钗去驿馆看望黎樱的时候,就听穆芳楹得意洋洋地跟她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说的是绘声绘色如临其境,听的是感同身受不忍多闻……宝钗赶紧拿帕子,掩住不断抽搐的嘴角。
赶紧转移话题:“黎县主可好?”
穆芳楹努努嘴:“被南安太妃骂了一顿,这两天都在绣花打络子,忙着装乖呢!”
黎樱踩过了人又哭了个痛快,大概是终于发泄够了,慢慢移开了心思。反正被祖母禁足了,不如趁此机会再磨磨绣活儿,正巧心灵手巧穆姐姐在这里……不过,她这两只分不开来的猫爪儿,真的还有救么?
黎小县主依旧相当烦恼,却不再跟某个脏兮兮的泥人儿有关系。
京城那些流言蜚语自有刑部出面澄清,经过此次,南安太妃更加深切地觉得,京城太远不靠谱,还是回家再寻孙女婿,孙女儿放身边才安心。
黎樱不再愿意往京城嫁,只有穆芳楹追着可怜的有洁癖的禁卫统领到处跑,闹得一片鸡飞狗跳。要知道穆县主可是让太子都退避三舍的人物,论心机手段还有彪悍程度哪点都是战力非凡,估计禁卫统领抗不了多久就得沦陷。
宝钗看完了黎樱,跟着穆芳楹说说笑笑了一下午,才告辞离去。虽有些难以置信,但……也有些遗憾,她住的远了,没赶上一起教训负心人。
宝钗回到家中,庭院深处棋亭清雅,里头坐了一素衣美人,清清冷冷,一手执着白子,一手执着黑子。
宝钗知道她为何而来,将穆芳楹讲述的前后娓娓道来。
许檀点了点头:“看来,她与黎樱皆没事了。”看向宝钗,很是直接,“看来,你与她们处得不错,已经混到了一处去。”
宝钗只道:“这得多谢长公主帮我引见。”
正因为有了柔兰公主做引荐人,宝钗这个尴尬的县主才能渐渐融入贵族少女的交际圈儿;当然,宝钗时刻大家闺秀般的行事也为她博了不少美名。
许檀看着她,直言:“有长公主帮忙,你定能寻一门好亲事。”
“借你吉言。”宝钗知她性情,并不扭捏,却又问道,“你真要整整守三年孝?”
真要整整三年闭门不出,不与任何人交往?
许檀冷笑:“若一辈子无人打扰,才是最好。”
“你这是何必……”
“这次的事,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男人的不自知、不知足。”许檀落下一枚黑子,神色冷淡,“男人本性如此,自私自利。”
又强调:“我不相信男人。”
宝钗顿时觉得,那郁城挨这顿打一点都不冤枉。为世间男子树了个由习以为常沦为下流无耻的标杆,还引得女子嗤之以鼻嫌恶非常,最终结果可能是——世间又要再多几个无辜的光棍。
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
……
不管怎么样,已经结束了。
这桩匪夷所思的案子终于盖棺定论,云涯匆匆处理完案件卷宗,立即赶回东宫。
已是华灯初上之时,东宫从正门到正厅的道上点着一排小巧玲珑的琉璃灯笼,如萤火般般星星点点、摇摇曳曳,晕着一团团温暖的火光。
这是刚刚过门的小太子妃的嫁妆,每每燃起,便为这座清冷空旷的东宫添了淡淡的温馨。
云涯看着,微微笑了笑,挥退宫人,自己走向后院。
窗户纸上映了个娇俏的剪影,却是颤颤巍巍的。云涯一惊,赶紧进去,便见雕花的梳妆镜前,他的小太子妃抱着胳膊蜷成个卷卷的团子……没在哭,在笑。
还是在努力地忍笑,黛玉眼角溢着泪花,手里捏着一卷画册似的东西。黛玉瞄一眼笑一阵,笑得肚子疼……不行了,哎呦,再笑就要打嗝了!
云涯舒了一口气,上前,捏了捏软软的脸颊,问道:“笑成这样?”
黛玉把手里捏的纸片儿状的东西递给他,云涯仔细看,不由皱眉,这上头画的一个个伸拳挥腿的是……人?
“这是什么?”
“是拳谱,蓝姑娘画的。”黛玉笑得不行,“这回黎县主不是受了委屈么?蓝姑娘说了,下次再遇到混蛋,就按照这拳谱上的路数去打,保证揍得他满地找牙!”
云涯:“……”
郁城果然是个祸害,明天或再叫何致去给揍一顿。
黛玉拿眼睛瞟他,眨巴眨巴:“你说,我要不要学?”
云涯又捏了捏泛着胭脂色的脸颊,说实话:“你没那力气。”
再不练,不是更没力气么?活该一辈子被你欺负。
云涯将所谓“拳谱”收进袖子里,笑着摇头:“我日日忙碌,好不容易回来,要是再被你打,岂不太可怜了——所以,这东西,我没收了。”
黛玉扑过去想抢,没力气当然抢不过,只得瞪人:“再给我瞧瞧,蓝姑娘说这套拳还没个名堂,让我给提个词呢!”
“题词?”云涯啼笑皆非,真不知那帮闹腾的小丫头都在想什么,不过么,他倒是可以给点建议,“那你就写——‘纸上谈兵,不如磨牙霍霍向郎君’。”
黛玉一愣,而后双颊通红——真把这句写上去,她得被那几个小县主活活笑死!
立即嚼回去:“那我给添个上联,‘投笔从戎,许将文质彬彬改煞意’。”
噗!“投笔从戎”真不是这么用的!
云涯忍住笑倒的冲动,对着黛玉点头:“尽管写上,你开心就好。”
……本来就没什么不开心的,要你专程来哄。是吓着了,可事实证明不过是杞人忧天了,把提悬着的心放回去,不还是欣然悦然?
曾经的阴霾、患难皆已经过去,即使留存了些许杯弓蛇影的担忧——就如这次这场啼笑皆非的白忙活——都会随着时光的轨迹渐渐消淡。
留存的,极为珍惜的,却是人世间的所有美好与真切。只愿如此,相守一生。
(太子妃二三事系列到此为止,就剩最后的似水流年系列了~~
握爪,加油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