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胡斯

28、灵之死

　　米兰看着并排躺着的一对婴孩，他们此刻都闭着眼睛沉睡，粉嫩的脸蛋上是如出一辙的五官，他们的嘴角竟然奇妙的微扬起一个弧度，仿佛共同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他上前刚想捏捏婴孩粉嫩的脸，身后出现一个凉飕飕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童诺一袭白裙，脸颊莹润如玉，微微泛红，身体较以前倒是丰腴了一些。那双漆黑的眼睛此刻直直的凝视着米兰，隐含着几丝警惕。

　　米兰苦笑：“怎么，你怕我伤害他们？”

　　童诺的眼神飘渺不定，米兰皱眉，看样子，他之前给她注射的毒已经开始影响她的意识了。可是他似乎一点也不高兴。

　　米兰上前拉起童诺的手，在她莹白的手背上印下一吻，“诺儿，别恨我，从今以后，我们就是最亲的人。”他说着竟然生生的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童诺轻轻抽了一口气，她的嘴唇瞬间变得苍白——

　　米兰的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还是如常的微笑，墨黑的发丝乖巧而服帖，一双碧色的幽瞳此刻却像是一塘平静的池水，里面住着游鱼和水草，孕育着宁静安详的梦。

　　“只有我的血，才能解你身上的毒。”他平静的说，一边将食指递到她面前。

　　这种名为“提香”的毒，是他当初费尽心思从一个隐修会的高层那里购买的配方。配方分子母，子配方便是童诺身上植入的这一种能扰乱人的神经和意识的毒，而母配方，便是米兰灌入自己身体的一种，这种毒的存在价值便是缓解子配方的毒性，与此同时，子毒中含有一种同位素，母毒的携带者能够永远知道子毒的位置。

　　这是这种古老隐修会用来控制会员的隐秘手段——
　　而米兰硬生生的将两人的命绑在了一起，从今以后，童诺再也离不开他，即使她到天涯海角，他也都能找到她。这种毒有另外一个浪漫凄美的名字叫“牵魂”。

　　童诺没有动，米兰的血很快淌满了他的手指。他轻笑，他知道这个年轻的小女子正在反抗他的施舍——哎，可是这哪是施舍啊。米兰干脆将手指放进了自己的唇瓣中，很快的用另一只手揽过童诺——他的唇和她的唇再次相遇，而中间孕育的是毒液，是纠缠不清的恨。

　　童诺这次没有反抗，她将男人腥咸中似乎隐含一丝甜糯的血液咽下，顺着她的消化道很快对她的身体产生作用。

　　“诺，你知道吗，你的孩子与你是同一天生日，而你与我亦是同日，这难道不是命运将我们绑在一起吗？你和我，童疑和顾谜，我们四个人，永远都分不开。”

　　童诺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慢慢的恢复生机，她清晰的听到男人孩子气的声音温柔如风，他的气息包裹着她，让她飘然欲睡。

　　她慢慢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随后又捧起他的脸，依旧是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细细的凝视着米兰，她的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宛若一颗颗钻石打在米兰的手上。

　　“你真傻。”童诺露出一丝笑容。

　　这时，蓝衣侍者敲了敲门，方才打断两人之间那种难得的温馨和睦。侍者只一个劲的低着头，恭敬垂手道：“诺小姐，米兰少爷，墨索里尼先生来了。”

　　米兰看见那一瞬间童诺的眼眸里有光在闪耀。

　　“韬叔叔呢？”童诺问。

　　侍者答：“总管大人去迎接另一位客人了。”

　　童诺点点头，对米兰眨了眨眼睛：“是墨索里尼爷爷，你还没见过吧，我们一起去接待这位尊贵的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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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红木桌，铺就了一张透明的轻纱。每一尺却都需要檀越城最好的绣娘一年织就而成，采用一种叫蔟的高原植物作为材料，坚韧，防火，不易刺透，可以说是古代武士所用轻甲的绝佳材料。而这样一大张价值连城的蔟纱，却是科索隆城堡内较为随意的一张桌布。唐.墨索里尼似乎可以想象当初童灵怀里那个小女孩是如何像他父亲那样天赋异禀的懂得奢侈和掠夺。

　　凭借过人的美貌和深不可测的心机，掠夺他人的财富和自由。

　　说起来，唐.墨索里尼虽然是童灵的亲叔叔，但是与童灵的父亲却是同母异父所出。而源自西西里的“囚”家族乃至他们家族在整个欧洲的其余势力却是童灵的父亲被指定继承。
　　而在童灵很小的时候，就他的记忆中就只剩下唐.墨索里尼英俊含笑的面孔。是这个与父亲同母异父所出的叔叔亲自将他一手抚养。而直到童灵在十六岁成人的第一天就不动声色的夺回家族的控制权时，墨索里尼才知道自己一直小看了这个看似虚弱自闭的男孩。

　　“桌上的茶都凉了，爷爷想的好入神。”童诺微微行了礼便在红木桌的另一侧坐下。墨索里尼回过神来，他一手依旧轻轻搅拌着瓷杯中橙金色的汤圈，却只是微笑着不动声色的观察着——

　　童诺的身量苗条有度，墨黑浓深隐含雾气的眼睛与当初的童灵一般无二，她身边还有一个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想必就是传言中童诺的情人瓦卢瓦家族的米兰。

　　红衣侍者推着餐车奉上刚煮好的雪鸽汤给童诺配以养荣丸服用。一切就毕，童诺才歉意道：“我体寒，产后才被韬叔叔逼着吃这些大补的东西，茶都凉了，替爷爷撤了，重新上茶吧。”

　　红衣侍者丝毫不迟疑，将新煮开的乌沃汤茶徐徐灌入新的杯中，小范围的蒸汽让墨索里尼看不清童诺的笑意。

　　“侄孙女不懂茶，爷爷就将就着喝吧。”

　　墨索里尼拿着杯耳的手一顿，又重新放下，他看见了童诺脖子上挂着的玉符，突然想起了很多旧事——

　　“这是童灵给你的童家家主的祖传之物吧？”

　　“是的。”童诺点头，她低头抚摸这枚仿佛有生命玉符，有另一种记忆仿佛在那一瞬间要冲破她脑袋里的某个部位，这无疑是痛苦的一种尝试，那里面仿佛住着一个不容侵犯的魔鬼，是童诺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能够避免遭遇的。

　　“岁月最是不饶人，我十九岁起亲手抚养你的父亲长大，当时，童灵只有三岁，却还不会说话。直到他长大成就辉煌，却又早早的走了，如今他的孩子也这么大了，如果灵还在，竟然也是要当外公了。”

　　墨索里尼的声音低沉富有感情，他说着说着仿佛是感慨起那段岁月。就连童诺都有些怀念曾经的童灵了——只是一旁的米兰，拳头捏的紧紧的，英俊的脸庞早已没了表情。他已经在隐忍自己刻骨的恨意了。

　　童诺没有表示，她似乎对童灵少年时候的模样更为好奇。于是，米兰的眼里盛满了失望。

　　“我很少听到他小时候的事情，也不曾听他自己讲过自己是如何创造那段辉煌的。”童诺的声音里有一丝对父亲的崇拜和好奇，盈盈若秋水的眼眸此刻捎上几丝天真的无辜。

　　墨索里尼喝了一口乌沃汤茶，果然苦涩的令人皱眉，伴着薄荷铃兰的芳香，渐渐回味却也是甘甜无穷。皱起的眉头重新舒展开，他的面貌虽然苍老，却观之可亲，特别这两条浓眉，一高一低，弯如新月。

　　“童灵的心思很深，我做叔叔的一辈子也没能猜准几次。至于他和你母亲之间的事情，更是令人捉摸不透。他的辉煌，算是他人生中最易看懂的部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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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索里尼于是像个普通的老人一样絮絮叨叨的讲起童灵少年起就拥有的超乎常人的头脑和手腕，他的雄才伟略，他的美貌和天然的一种风流态度让多少世家为他折服，为他肝脑涂地……

　　连米兰也渐渐沉浸在那样的叙述当中，这里的主角仿佛是人类所能想象的最完美的人的造型。这样一个人，让所有人都向往，可是，他却死了。墨索里尼不知道，世人更不知道，科索隆那场大火是童灵自己亲手策划的，他是自己害死自己的，带着疯狂的爱和恨，连同另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一齐在大火中烟消尘散。

　　“……这是多么令人痛心的一场意外！”墨索里尼说到这里，似乎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悲恸，“可怜的灵，上天或许是不忍心让这个他亲手创造的孩子在人世间太久，就这样带走了他。”

　　米兰侧过头，但见童诺的脸色苍白，奇异的仿佛玉雕筑而成的，没有一丝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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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记得那天，城堡里没有一个仆人，她来到童灵的寝殿，男人正在窗口看海。

　　科索隆城堡，矗立在悬崖边的贵族荣耀，从这一面堡垒的窗，可以看见最浓重的朝阳，看见那一跃而起的，野心，淡漠而干脆。

　　“是童诺？”男人没有回头，他坐在轮椅上，背脊挺直优美，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她不曾应答，却默默的走到了父亲的身边蹲下，将头依偎在他残缺的双手中。他的食指，已经被他自己咬下，而其余部分也是伤痕累累。

　　“你知道童家的祖先为什么会把自己的城堡建在悬崖边吗？”
　　他低头，女孩可以看见他那张苍□□致宛如神祇的脸孔，她总是喜欢在这样不经意间看自己的父亲，她见过他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也见过他阴冷暴戾的时候，可是在她面前，童灵永远都是保持温柔恬淡的。

　　没等女孩回答，童灵自顾自说了下去：
　　“童家人的血，满是孽缘。你去过我隔壁的房间吗？里面一共是十二位童家家主的画像，每一个，都是自命不凡的天之骄子，他们在前往荣耀的道路上，又毁灭了多少人的梦啊！

　　这处悬崖，是第一代家主请东方一位玄学大师选择的风水宝地，虽置身悬崖边，却是刻意借天涯海角的煞气，压制童家人血液里的孽障。”

　　童诺认真的倾听，却并不太明白。男人笑了笑，轻轻揉了揉女孩柔软乌黑的发，“我的诺儿，我想了很久，却有一个比这个更好更痛快的办法来解决我心中的孽障和妖魔。”

　　童灵的脸在她面前放大，那双幽深的眼眸渐渐变成暗红色。血一样的颜色湮没了她……

　　“我可怜的诺儿，你身体里终究还是流淌着我的血……醒来后，把一切都忘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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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吞噬了太过久远的记忆。

　　童诺站在花园内，彼时，她手里紧紧攥着童灵在一次旅行中亲手给她编织的竹蜻蜓。而脖子上，却挂着童家家主世代流传的蔷薇印——这块留有朱砂痕迹的玉石，蕴藏了历代主人多年的精气。而童灵的精气，是否会继续住在里面陪伴她？

　　顾韬赶到城堡时候，只救回了当时已经吓傻的童诺，女孩从此很少说话，成为了顾家养女柳云停。

　　米兰抱住发抖的童诺，她耽于回想的模样仿佛失去了整个灵魂。他轻声的温柔的好像当初的童灵：
　　“诺儿，不怕，都已经过去了。”

　　墨索里尼却在此时冷眼旁观这对年轻的恋人，他尚不清楚童灵的死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童诺显然害怕触及这段回忆。而他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老人低叹道：“童诺啊，我打理‘囚’家族以及童家所有的事业已经二十余年了，如今却也是将这副担子还给你们年轻人的时候了。”

　　童诺似乎无心应对，只好淡淡回道：“爷爷自谦，没有你，童家和‘囚’早不是如今这般光景了，童诺没有父亲和爷爷那般的才能和韬略，恐怕要辜负这番心意。”

　　墨索里尼深灰色的眼睛远远的注视着童诺，女孩的神情是倦态的，毫不在意的，她是真的无心承担这份本属于她的权力和荣耀——老人叹了一口气，童家这两代人的心思，他都看不明白。不过，物极必反，看童诺如此不关心俗事杂物，或许这真的是一个更迭姓氏的契机了。

　　米兰却在不经意间捕捉到了老人眼中兴奋的光芒，他的仇恨在童诺身上已经了解，从今以后，他要她用生命来爱他——

　　童灵的时代已经终结了，而他唯一的女儿童诺，却在新的欲望中被推上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