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涅槃》锦书写意

42、思虑

　　黛玉靠着大仰枕，听如意和红绡禀告打听来的消息，蹙眉不语。
　　陈司赞坐在床边，轻轻叹口气，开国之初的四王八公，何等显赫，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世代簪缨之族，到现在已经真正没落了。一开始，她还以为指示这些婆子的人会是两位太太中的一个，毕竟她们和黛玉没有血缘关系，不想受黛玉连累情有可原，却没想到会是贾家名义上的当家人贾赦。有这样的当家人，贾家复兴无望了。毕竟如果是两位太太有这种行为，可是说是妇人无知，就是贾政有这种行为，也可以说是贾政自己擅作主张，都可以说是与贾府无关，但贾赦是贾家袭爵的人，尽管真正掌家的是二房，却只有他和贾母说的话才能在名义上代表贾家。贾赦想撵黛玉走，就代表着贾府想撵黛玉走。
　　杜姑姑愤然道：“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姑娘可是他嫡亲的外甥女！”
　　黛玉却并不意外，上一世，这位大舅舅为了五千两银子连亲生女儿都卖了，何况自己只是个外甥女！大舅舅已经撕破了面皮，自己又何必委曲求全？自己满心忧虑父亲，哪里有心情和他们周旋，因此道：“既然这里不欢迎我们，我们没的留下来讨人嫌，收拾收拾东西，明日一早我们就家去。”
　　杜姑姑和如意忙应是，本来就是贾母硬留她们住下的，家里已经收拾出好几个院子了，何必挤在亲戚家。
　　陈司赞没说话，待她们去收拾东西了才低声道：“黛姐儿，此时只怕不宜回去。”
　　黛玉道：“先生此话怎讲？”
　　陈司赞坐到她身边，低声道：“我细细琢磨了一番如意和红绡带回来的消息，只怕是有人迫不及待想逼我们离开，这个人却不是贾家的大老爷，而是告诉他消息的人。”
　　黛玉素来知道陈司赞心有谋略，凝神道：“请先生指教。”
　　陈司赞道：“你想，贾家大老爷只是袭了个空头爵位，不上朝不议事，据说整天混在内宅，除了吃喝玩乐从来不管别的，怎么会突然关注起你父亲来？这个消息必不是他打听来的，而是有人特意告诉他的。”
　　黛玉点头道：“先生所言甚是，我也正疑惑此事，只是这个人绕这么大弯子所谓何来？”
　　陈司赞是真心喜欢黛玉，加上自己老无所依，指着黛玉为自己养老，黛玉又待自己甚是赤诚，因此一心为她谋划，细细分析道：“这件事起因就是大人被抓，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确切消息，不知道大人到底因何被抓，罪名是什么，圣旨上是如何处置大人的，但显然有人知道，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贾府的当家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有两种可能，一是要结好贾家大老爷，卖给他一个人情，二就是希望通过贾家大老爷达到自己的目的。先说这一，贾家大老爷只有爵位，还不高，能知道旨意内容的必定是朝堂上握有实权的人或是这些人的亲信，一般来说这种人没必要卖好给一个爵位不高的闲人，那么就是第二种可能性更高。问题是他们要通过贾家大老爷达到何种目的？”
　　黛玉若有所思道：“先生的意思是他们希望借助大舅舅让我离开这里？”
　　陈司赞点头道：“这是最大的可能，毕竟它马上就可能成为事实。这个背后的人应该是算好了贾家大老爷的反应，并曾挑唆于他，使他回来一心要赶我们走。”
　　黛玉道：“可是我们离开这里对那背后之人又有什么好处？”
　　陈司赞道：“这才是问题根本所在！现在我们把事情串起来想，大人获罪，罪名不明，立即有人希望我们离开贾府，通常这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与大人交好，觉得贾家会对你和瑜哥儿不利，借此机会助你离开。可是这种可能的前提是你受制于贾家无法离开，在此显然不太合理，你只是做客，真要走，没人能拦。第二种可能就是这个人与大人有仇或者就是这次大人获罪的根源，大人总管江南盐政，不论所获何罪，势必要牵连出一大批位高权重之人，而有人希望大人不要牵连出他，他会怎么做呢？自然是捏住大人的短处，让大人投鼠忌器。”
　　黛玉猛地想起父亲送自己姐弟上京来外祖母家的初衷。事情的起因虽然不是陈司赞说的有人不希望父亲牵连出他，而是有人希望父亲能认下强加给他的罪行，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而能让父亲低头妥协的就是自己姐弟的安全！“……所以，为父才要在此时事情还未一发不可收拾时将你们姐弟送到京中，依附于你外祖家，天子脚下，对方总不敢明火执仗闯入国公府下手。”父亲当时的顾虑此时就要应验了么？对方不敢明火执仗闯入国公府下手，就要想法子逼自己姐弟离开，才好下手！
　　黛玉不由一阵踌躇，道：“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此时不应离开，以免给人以可乘之机抓住我姐弟威胁父亲？”
　　陈司赞点头道：“我正是此意，此时情况不明，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为上。”
　　黛玉一时左右为难，道：“可大舅舅如今已经撕破了面皮，就差亲自来赶我姐弟了，我林家世代书香，怎能吃这侮辱，厚颜住下，岂不是令祖宗蒙羞？”
　　陈司赞握了她的手道：“黛姐儿，事及从权，危急时候只有忍下一时之气才能转危为安。”
　　与此同时，贾母的上房内气氛紧张。贾母居中而坐，贾赦和邢夫人在左，贾政和王夫人在右，贾琏和凤姐坐在邢夫人下手，屋里一个伺候的下人也没有。
　　贾母扫视一圈自己这些儿孙，冷哼一声道：“怎么不说话了？平时你们不是都很有主意的？都把我老婆子的话当成耳边风，现在怎么不说话了？老大，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贾赦一脸满不在乎，道：“母亲说怎么办就是。”
　　贾母怒道：“当初我让你不许撵林丫头姐弟，你怎么不听？别打量我不知道你做下的好事！”
　　贾赦道：“不就是几个碎嘴的婆子吗？打顿板子给外甥女出出气就是了，她一个小孩子，知道什么？”
　　贾母气得抓起茶杯扔过去，怒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没脑子不成？林丫头那样聪慧的人，此时只怕早就知道这件事的首尾了。”
　　贾赦不敢顶撞母亲，就把一股邪火发到贾琏身上，抓起茶杯就砸到贾琏的脚边，骂道：“都是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惹的祸，打探个消息这样磨蹭，要是你早点打探到这样的消息，老子怎么会撵林丫头？要撵也是撵你！”
　　贾琏忙站起来，低头不敢说话，心里暗暗叫屈，摊到这样一个昏聩的父亲，自己真是倒霉！贾琏一站起来，凤姐只能也站起来，心中暗暗鄙夷。
　　贾政忙道：“琏儿能打探到确定消息已经不易。”
　　王夫人道：“是啊，若不是元丫头在御书房当差，这样的消息还不定什么时候能打探出来。”
　　贾赦不干了，道：“弟妹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我大房的儿子辛辛苦苦打探到消息，功劳却是你二房的？”
　　贾母见这帮儿孙没一个可以商量大事的，捅了篓子却在这里争功，心中极为厌烦，喝道：“行了，这时争什么功劳，你们都是我贾家的儿孙，贾家好，你们才会好！”见他们又不吱声了才道：“既然你林妹夫只是进京自辩，你们可以放心了，还要撵林丫头姐弟走不成？”
　　贾赦忙道：“外甥女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全凭母亲做主。”既然林如海无事，自己自然犯不着得罪他。
　　贾母道：“你倒说说出了这样的事，怎样留林丫头住下？”
　　贾赦道：“家里是二弟妹管家，这事交给二弟妹就是。”
　　王夫人心中不喜，惹事的时候他想不到家里是自己管家，惹出事来了却推到自己身上。可这件事她还真不好置之不理。虽然她对黛玉谈不上多喜欢，但也不讨厌，就她自己而言，黛玉住不住在这里都无所谓，但这个时候却不能让她走。贾府下人的嘴向来不严，世交之家打探消息极为容易，贾赦当时又不曾小心掩饰，别人稍一打听，就知道黛玉此时为什么要走了。虽然这事是贾赦做下的，但大家都知道荣国府主持中馈的是自己，这种在林家落难之时将自家姑奶奶的嫡亲骨血撵出家门的行为，一个冷血无情的帽子不只要落在贾赦头上，自己也逃不掉。贾赦可以不在乎亲戚间的骂名，她却不能，元春还在宫里，宝玉还没说亲，要是自己有了这样不贤的名声，元春在宫里只怕就毫无更进一步的希望了，而宝玉也很难说到出身好的姑娘。毕竟婚姻是结两性之好，希望相互扶持，没有人希望自己需要帮助的那一天被人落井下石。
　　因此，虽然满心不愿，王夫人却只能道：“老太太对外甥女一片慈心，因姑老爷不在京，接了外甥外甥女来家里照顾，现在姑老爷遭了难，老太太更不放心让外甥外甥女家去了，毕竟他们姐弟还这样小，若出了什么事咱们可怎么对得起姑太太？府里这些无知的下人，自然是要好好规矩规矩的，今天抓到的这两个就各打十板，传下话去，谁再乱嚼舌根就和这两个一样下场，下面的人自然就不敢乱说了。老太太看可行？”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先不要告诉黛玉真相了。
　　王夫人顿了顿又道：“只是老太太说得甚是，外甥女那样聪明的人，必定已经知道今日之事的缘由，大老爷总要给外甥女一个交代。”贾赦既然往自己身上赖，自己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贾赦道：“交代什么？她一个晚辈，我是她亲舅舅，她敢对我不敬？”
　　屋中众人皆暗暗撇嘴，这时你又想到自己是人家的亲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