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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领旨 ...

  •   第二日一早,黛玉如往常一样到贾母房里请安,陪贾母吃过早饭,说了一会儿闲话便道:“外祖母,昨日家里的管事媳妇来回话,说家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就想着我们姐弟也在外祖母这里打扰了好些日子,还是家去好些,以免给府里添麻烦,正所谓客走主人安。”
      黛玉院子里昨夜大张旗鼓的收拾东西,贾母自然早就得报,何况出了昨天那样的事,黛玉不辞行才是怪事,忙搂了她道:“你这孩子尽说些见外的话,在外祖母家里,不过是多了几副碗筷,说什么添麻烦。外祖母知道你昨天受了大委屈,你放心,你二舅母已经严惩了那两个不长眼睛的下作东西,再没有人敢乱嚼舌根,你只安心住着。”
      一旁凤姐忙笑道:“就是老祖宗这话,妹妹只管安心住着,若再有那不长眼的奴才,妹妹只管告诉我,我给妹妹出气。”
      黛玉红了眼圈,低头道:“外祖母和舅母嫂子姐妹们自然都是待我好的,只我是林家的女孩儿,原不该常住在这里,何况现在父亲又出了这样的事,没的连累府里,还是家去好些,也省了那些人的口舌。”
      贾赦不在,贾母狠狠瞪了邢夫人一眼,唬得邢夫人忙站起身来,强笑道:“外甥女,我这里给你陪不是了,都是我面软,纵得我们院子里那些人都没了规矩,让外甥女受了委屈。”
      黛玉一愣,忙起身施了一礼道:“不敢当大舅母这话,大舅母是长辈,断没有给我赔情的理。”心中暗暗奇怪。昨日出了那样的事,依她本意是十分想就此离去的,可陈司赞的分析又让她不得不慎重,涉及弟弟的安危和父亲的官司,她必须多方思量,免得一步走错后悔莫及。但出了那样的事,如果她不声不响地继续住下去,当做一切没有发生,势必会被人小瞧,到时只怕阿猫阿狗都敢欺上门来,因此一怒而去这种姿态必须摆出来,让贾府的人知道她不是可以随意任人拿捏的。陈司赞和她细细分析了一番,贾母是一定会挽留她的,不仅因为对她的一片慈心,更因为陈司赞相信贾母虽老却不糊涂,断不会让黛玉这时离开给贾府招来骂名。贾府里如果还有明白人,也一定会挽留黛玉,到时黛玉只需顺势留下即可。但两个人猜测的明白人里可不包括贾赦和邢夫人。因此此时见邢夫人出面代表大房赔礼,黛玉暗自惊异。
      贾母拉她坐下道:“你只管坐着,原是他们让你受了这样大委屈,又吃了惊吓,很该给你陪个理。”
      黛玉只称不敢,心中暗自揣测邢夫人这样做的原因。
      王夫人温声道:“大姑娘也不必太过小心,原就是咱们娘们关起门来说话,我们既是长辈,就应该以身垂范。二舅母也给你道扰。府里是我管家,只是我年纪渐渐大了,有些力不从心,让底下这些人渐渐张狂起来,不只是你,便是你这些姐妹们有时也受这些人怠慢,让我知道了,绝不轻饶。昨天那两个已经打了十板子,革了半年银米。咱们是至亲,外甥女切莫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冷了亲戚情分。”一番话说得邢夫人脸色涨红,心中暗恨,只贾母面前不敢和王夫人争执。
      黛玉起身也给王夫人施了一礼道:“二舅母这话,我实在当不起,这样一大家子,事务繁多,哪里能面面俱到?我姐弟已经受二位舅母照顾良多,不过是底下人良莠不齐罢了。”
      贾母见黛玉松口,忙搂了她道:“既然说开了,就不要再提走的事了,你父亲的事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你姐弟都还这样小,外祖母怎能放心让你们回去?你们住在这里,让你琏二表哥帮你们打探你父亲的事,也好早日有个准信儿。”
      黛玉低头想了想道:“只太麻烦外祖母舅母嫂子们,外祖母偌大年纪还要为我们姐弟费心,我心中实在难安。”
      贾母闻言不由心中酸楚,险些掉下泪来,自己为这帮不争气的儿孙劳心劳力耗费心血,他们不仅不领情还时不时忤逆自己,偏自己这个外孙女,自己不过是多疼她一点子她就这样记在心里。黛玉这话其实说的很隐晦,昨天的事她不过是看在外祖母这样大年纪还为自己姐弟费心的情分上揭过不提罢了,却不等于她接受了邢王两位舅母的赔情。
      贾母搂着黛玉道:“跟外祖母还这样外道,你放心,外祖母虽然老了,还不是老废物,若还有那不长眼睛的给你姐弟气受,就先越过我去!”
      王夫人微微皱眉,觉得黛玉未免太傲了些,两个舅母都亲自给她赔礼了,何苦还不依不饶,一句句都拿老太太说事。却也不好说什么,黛玉年纪在那里摆着,何况是大老爷做出糊涂事在先,若计较起来,翻出旧账不提,自己还要多个以大欺小的恶名,因此只转着佛珠不语。
      邢夫人根本听不出来黛玉话里有话。她素来不得贾母的意,这次又被自家老爷推出来顶罪,心里发怵,生怕贾母将对贾赦的不满都发在自己身上,因此只是尴尬一笑,不敢吱声,怕多说多错。
      凤姐见气氛要僵,忙笑道:“林妹妹是老祖宗嫡亲的外孙女,那些人巴结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这样没眼色,昨儿那两个婆子可还在家趴着呢,他们看着也该知道肉疼。”
      贾母点头道:“咱们家以前也太宽厚些。这些年我也不管事了,底下这帮人欺负二太太好性,你又年轻脸又嫩,一个个都没了王法。从今儿起,这规矩还要立起来,再有那些偷懒耍滑乱嚼舌根以下犯上的,不管是谁,一律撵出去。”
      王夫人和凤姐忙应是。
      探春甚是机灵,立即上前拉了黛玉到一边说话去了。
      贾母又说了一会儿话也就乏了,她毕竟上了年纪,这两日连番操劳,未免就有些吃不消。众人立即告退离开。
      三春姐妹陪黛玉一起回到她住的院子里,见杜姑姑正在指挥人搬箱笼,探春笑道:“这是做什么,大冷天的还要晒衣服不成?”
      杜姑姑给众人见礼,询问地看向黛玉道:“姑娘可是没得空和太夫人辞行?”
      黛玉轻轻摇头,声音有些疲惫道:“外祖母不放心我们姐弟回去,留咱们再住几天,这些东西先都拿回去吧。” 虽然迫于形势她不得不留下来,但这种压抑自己本性与人虚与委蛇的感觉让她倍感疲惫。
      探春道:“林姐姐也累了,我们就不打扰了。”
      黛玉挽留道:“既然姐妹们都来了,好歹进屋坐一会儿,吃杯茶也是好的。”
      迎春道:“妹妹昨儿受了惊,还是好好歇歇,左右离的这样近,改日我们再来。”
      黛玉便送众姐妹离开,这才进屋,陈司赞早已等在屋里,看她神色疲惫,欲言又止,看着如意服侍她换了衣裳,随她进了西间,待她喝了口热茶,这才关切地道:“事情怎么样?”
      如意已经自觉地走出去,拿了针线在待客的中厅守着。
      黛玉轻声道:“正如先生所料,外祖母极力挽留,二舅母也来道扰,说是已经严惩了昨天的人。只是没想到大舅母也向我赔礼,说昨日的事都是下人不服她管束所致。大舅母素来惧怕大舅舅,她来赔礼必是得到了大舅舅的认可,否则断不敢自作主张。大舅舅为了撵我们走,那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怎么会突然转了性?”
      陈司赞略一思索道:“太夫人可说了大人的消息不曾?”
      黛玉摇头道:“不曾,只说让琏二表哥替我打探。先生以为,大舅舅既然不再想撵我们走,可是父亲的事有了转机?”
      陈司赞沉吟片刻道:“有这个可能,刚刚红绡打探回消息,昨夜琏二爷很晚才回来,去了太夫人房里,然后太夫人就将大老爷夫妻和二老爷夫妻都叫了去,房里没留一个侍候的人。今天一早大夫人就顶替大老爷向你赔情,贾家又严惩昨日传话的婆子。依我看,贾家人极有可能知道了关于大人的确切消息,而且应该是大人无事或罪名轻微的好消息,才使得大老爷不得不做出赔情的姿态。”
      黛玉忍不住念了一声佛。父亲的事就如一柄利剑悬在她的头上,使她心弦紧绷,此时听了陈司赞的分析,虽然知道这只是一种猜测,还是心情一松。
      而此时,远在扬州的林如海也是心情紧张,只不过面上看不出来罢了,含笑将刑部左侍郎周简、扬州布政使唐延年和金陵盐运使甄士风迎入盐政衙门的大堂。
      四个人略略寒暄两句,周简便道:“林大人,天色不早,咱们闲话少叙,这就办正事吧。”说着起身面南而立,双手擎起明黄色的圣旨,高声道:“林海接旨!”
      林如海起身跪下,陪坐的唐延年和随同周简一同来的甄士风也都起身,退后一步跪在一旁。
      周简看了林如海一眼,打开圣旨,高声道:“因都察院御史刘封等十四人联名上奏,巡盐御史林海贪婪残暴,为害一方,然查无实据,故现革去林海巡盐御史一职,着由刑部左侍郎周简押解回京自辨,巡盐御史一职由原金陵盐运使甄士风暂代。钦此!”
      林如海暗暗松了口气,叩头道:“臣接旨谢恩。”这个结果,已经比预想的好上太多。
      周简收起圣旨,一张黑黑的国字脸上看不出喜怒,干巴巴地道:“林大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这就走吧。”林如海不只是巡盐御史,身上还有着兰台寺大夫的虚职,而圣旨上只是革去了他巡盐御史的职位,所以他现在仍然是兰台寺大夫,周简依然称其为大人。
      林如海拱手道:“林某待罪之身,一切但凭大人做主。可否容许林某收拾几件随身衣物?”
      周简点头道:“这个自然。”
      林如海便命石砚去为自己收拾衣物,自己仍陪这几人闲话,如墨奉上热茶。
      做到周简和唐延年这样位置的高官,一般对宦场上的事都看得很开,上上下下都是寻常事,除非是死仇,否则不会明着得罪获罪的大臣。何况林如海的情况特殊,罪名不小,贪婪残暴,处置却只是进京自辩,还保留了兰台寺大夫的虚职,皇上的态度可谓甚是明确,因此仍是如寻常一样对他。周简本身沉默寡言,所以只有唐延年和林如海聊天。
      甄士风却有些神思不属,不住向外观望。
      唐延年笑着问:“甄大人可是有要紧事?”
      林如海微微一笑道:“想是我们占了甄大人的公堂,甄大人急于接掌公务,却又不好撵我们走,是以焦虑。”
      甄士风干笑道:“林大人说笑,不过是甄某家眷跟了过来,贱内是个炮仗脾气,急着去接管内宅去了,我怕她和贵眷起了冲突。”
      唐延年不由暗自皱眉,这个甄士风也太急切些,屁股还没坐稳就要将原巡盐御史的官眷赶出内宅。
      林如海却只是一笑,不置一词,转而道:“还未恭喜甄大人高升,只不知由何人接替大人原金陵盐运使一职?”
      甄士风道:“是金陵同知安大人。”
      林如海目光微闪,飞快地看了一眼周简那张面无表情的黑脸,微笑道:“原来都是旧识。”
      这时一个长随打扮的人急匆匆走进来,甄士风面上喜色一闪而逝,板起脸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那长随忙躬身道:“大人,夫人请您去一趟。”
      甄士风一愣,这和他们事先说好的说辞大不相同,若他此时随长随去了,难免被人讥笑怕老婆,不由面上甚是尴尬,咳嗽一声,斥道:“夫人有什么事禀来就是。”
      那长随犹豫一下道:“大人,夫人说内宅里没有林大人的家眷,她不知道该跟谁交接。”
      甄士风讶然望向林如海道:“林大人的家眷呢?”
      林如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因家岳母想念小女,命林某送她姐弟进京,林某恐她姐弟幼小,身边无人照顾受了委屈,打发府里的人都跟去了,林某自己只带了两个小童住在衙门里,倒也清净。林某为官多年,还是头一次听说内宅需要交接,甄大人和尊夫人真是让林某长了见识。怎么,大人对林某家眷不在似乎很失望?是想从林某家眷身上得到何物,还是想交给林某家眷何物?”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嘲讽。
      甄士风被林如海说破心事,甚是尴尬,他这样着急让家眷接管内宅,存的就是在混乱之中栽赃的心思,东西都预备好了,就在他夫人的心腹妈妈手中,只要在恰当的时候拿出来,说是在内宅发现的林家的东西,立即报到他这里就行了。周简和唐延年都在,林如海到时是辩无可辩。可惜万没想到,盐政内宅竟是一座空宅!
      周简和唐延年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立马就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不由暗赞林如海料敌先机。
      甄士风也是个人物,瞬间的尴尬过后,立即打了两声哈哈道:“林大人说笑了,我只是见林大人身边没有姬妾伺候略感惊讶罢了。”对长随挥挥手道:“去告诉夫人,既然林大人家眷不在,自己住下就是了。”
      长随领命去了。
      这里石砚已经收拾好东西,林如海平静地将巡盐御史的官印交给甄士风,微微一笑,未置一词,和唐延年拱手作别,在周简和其巡视江南所带的五十名御林军的押解下离开扬州。石砚和如墨一起随林如海启程,路上服侍林如海,周简也没有阻拦,林如海毕竟还是兰台寺大夫,身边带两个小厮并不为过。
      然而对于盐政衙门的属官来说,林如海革职事发突然,大家事先一点准备都没有,不由大为惊讶,一时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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