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林远卿

72、密室见闻

　　第七十一章密室见闻

　　“……看着那些人做出少恭意料之中的选择，心中又感失望难过……”沉吟片刻，殷别离慢慢说道，“世间愚昧之人又何止千万，又何必去理会他们？！夏虫不可语冰，便与可言之人相交，可助之人相帮，如此，也不算辱没了自己。”

　　一味义正言辞，只会叫他愈发失望，还不如反其道而行之。

　　更何况，此番言论亦是她由心而出。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世间应者不知寥寥，又何须为那些无趣之人分神。

　　“……”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欧阳少恭却未回话，而是再度看向一旁并未退下的元勿，轻轻挑眉：“还有何事？”

　　“是。当初追随雷严，后见雷严身死又转而投效长老的那些弟子，今日颇有不驯。”

　　“哦？但说详情。”

　　“那些人自言不堪忍受作为药人试药之苦，请求长老将他们放出禁地，说是只要能够出来，无论做什么都可以。”

　　“做什么……都可以？”欧阳少恭轻念了一句，似乎有些嘲弄。他自己不说，却反而去问元勿：“元勿以为，该如何处置？”

　　“……弟子驽钝……当初既是他们自己选择去做药人，而不愿被当作叛徒处死，自然……自然不该再有奢求，弟子以为，不必多加理会。”

　　“呵……”欧阳少恭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反而沉吟片刻，带着笑意看着白衣弟子，说道：“……元勿随我多年，性情温良，很是听话，昔时却一直在雷严虚与委蛇，着实辛苦了。”

　　白衣弟子听闻却立即单膝跪地，口称惶恐。原来他昔日性命为欧阳少恭所救，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可与之相对，那些药人所择便更形卑劣。不愿死，又不愿付出代价，殷别离心知他最恨这般朝三暮四的软弱之人，就算给出其他的选择，也必不会叫他们好过。

　　欧阳少恭沉吟片刻，却叫元勿暂且不理，容后再提。既无其他琐事，元勿便也告退下去。他转身笑着对殷别离说道：“叫别离听闻这些有辱视听之事，也是少恭的不是了。”

　　“无妨。”感到欧阳少恭虽然应下了她的承诺，决定暂且偃旗息鼓，却似乎仍旧感到少许疑虑不信。原先这般无谓之事自是不会叫她留下听闻，现下却毫无顾忌地尽在她眼前展现。殷别离心下暗叹，有些无奈，但更多地却是坚持。

　　千载渡魂，如若他已然对人性失去信心，便叫他再重拾即可。

　　无论如何，她总是不会背弃的。

　　总有一天，这般不安与绝望也会化为心底油然而生的宁和吧！

　　就如同那渺渺琴声，给她的感觉一般。

　　等到那时，等到那时……

　　她静声片刻，才浅笑言道：“别离亦不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孩童……人心可畏，人心不足……又何尝会因此而有所动摇？”

　　“呵，既然别离如此言说，少恭便放心了。”欧阳少恭亦回之浅笑，但凤眸深处却是莫测之色。他微微对着殷别离伸出手，以礼相邀道：“少恭尚有其他事物想与别离分享，不知可否赏光一观？”

　　“……自当从命。”不知接下来又会是何物。不过顺其自然就是，既然已做决定，又怎能被他小小试探便打退。殷别离沉吟片刻，便也回之一礼，微微落后半步，与他并肩行去。

　　两人自青玉坛下层走到了上层，一瞬间明亮瞬灭，一切俱被暗夜笼罩。即使灯火隐隐辉明，仍旧让人感到阴暗又带着凉意。

　　欧阳少恭步伐十分稳定，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似乎十分愉悦。两人行了许久，才停至一处颇不起眼的暗室门口。

　　欧阳少恭轻念咒法，便见得石门缓缓自内而外打开来，发出沉重的响声。他一面很是从容随意地带路，一面轻声笑言：“此处虽小，却也是我喜爱的一方天地。别离不妨随意看看。”

　　殷别离敛容慢慢随之走进，便见得暗室不大，一切皆可自石门处尽收眼底。她眉目不动地略略扫过，才随着欧阳少恭之言缓缓走近细察起来。

　　其间摆放了不少气息怪状的尸体又或是被封印的活物，殷别离先行走到了一具女尸面前，便发现女尸死法极为奇异，胸膛处像是已然溃烂不堪，又似经得什么方法还能勉强保持形状。

　　“这是……肿疡之症？”她微微凝神，便也辨别出来。

　　“不错。那位夫人胸有肿疡，家人怕遭传染，寒冬腊月将其弃于屋外。”欧阳少恭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身边，神情莫测地看着那具女尸，轻声解释道，“我将这位夫人接至青玉坛，可惜并未及时寻到救治之法，便请她允诺将尸身予我研究，而我便答应了她一件事。而后有人以相似病症来青玉坛求医，便也保住了一条性命。”

　　“……原来如此。”殷别离轻轻颔首，“那时你告知于我寻到此病症救治之法，原来还有这般因缘。少恭也未辜负这位夫人一番心意，倒也十分不错。”

　　两人都颇有默契地未提那位夫人究竟让少恭帮她完成何事，而是离开女尸旁边，走到了炼丹炉前。

　　一排活物都被封印死死束缚于原地，但其间怪异之处，已不似人类。

　　第一具身体头已然不在，只是腹中生出另一张嘴，牙齿锋利，似乎还在微微晃动，尚有生机。殷别离细细看了片刻，说道：“这……身首离异尚有生机，似乎并不是人。”

　　“谁又知道呢？”欧阳少恭轻笑了一声，似乎觉得很是好奇有趣，“据说他活着的时候无法控制口腹之欲，人畜皆食，最后将自己的妻儿都吞入腹中。而后发疯发狂，大概为了不吃人，便将头砍了下来。只是几日之后，却发现已成尸身的腹部又生了另一张嘴，委实骇人。虽是观其脉象呼吸，确实是死了，可那张嘴却似乎仍有意识，想要吞食什么……当时我恰逢其会，便将其带了回来。”

　　“说不定——哪一日他便会真正活转过来。”

　　再细细看了看那张嘴，殷别离凝声言道：“或许他本便是妖，或许又是妖寄生于人身之中……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

　　第二具身体却是被枯藤层层缠绕，除却如枯槁一般的手骨露在外头，其他已全然陷入了藤蔓之中，殷别离稍稍有些惊讶。

　　“这是……”

　　“……说起来，这还是我与别离第一次同行看病之时，得来的尸体。”欧阳少恭面上稍稍露出了怀念的神色，看着那具尸身，“这些年来，用灵力维持妖藤不死，这具枯骨倒也并未腐坏，一直作为妖藤根基而留在世间。魂魄早已化为妖藤的养分，想必这具枯骨也是此人留于红尘最后的凭证了。”

　　“……少恭是否已寻到缘由？”

　　“我查阅典籍，也发现此藤唤作‘缠妖藤’，平日倒与人毫不相干，只是藏于深山老林之中，缠身于妖灵草木之上，以吸其灵魄为生。大略也是此人并不小心，不知为何闯入其中，才被缠上。后来我着人打探，却知此人之前曾从渭南青烟林深处带回一株罕见的灵芝，得了些银钱，而后便丢下手艺工活，整日只知入林再寻得灵草，直至某一日回来之后，日渐衰弱，妖藤破体而出。”

　　“……”原来是因着贪婪而咎由自取，不小心沾上了这般致死的妖藤。殷别离轻叹一口气，说道：“倒也着实是运道不好。不过即使那日没沾上妖藤，只要他仍寻求灵草，终有一日也会遇上的吧。”

　　“别离所言甚是。若是勤劳度日，又怎会遭受此劫。缠妖藤被他带出，他死后也无可寄生，倒也真算是一尸两命了。”欧阳少恭轻笑一声，也不再多言，而是将视线转向下一处。

　　那是一个鲛人，口中生出枝桠，倒是十分奇异。欧阳少恭介绍道：“这便是我许久之前，与你提过的梦魂枝，现下已然抽枝发芽，倒是生长得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