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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前朝旧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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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黄昏的时候,一行人方才抵达花海。
云都藏于深谷之中,而花海却建在平地之上。举目望去,成片的蓝砖瓦房掩映在花草树木中,很是惹人注目。
花海,真不愧是一片花的海洋!漫山遍野,随处可见花的踪迹。远处天边,一缕残阳散着耀眼的光,流光溢彩。
入口处,是一大片桃林,灿烂的桃花挂满了枝头,如云霞般耀眼。遥遥望去,颇为壮观。
桃苑的桃花都快落尽了,而这里的桃花,却依旧笑着春风。
微风吹起,粉色的花瓣纷纷飘落。恍惚中,一个桃红的身影在林中若隐若现。
赵凌珠心头一酸,她又想到了老夫人。
老夫人的死讯,是陆之轩在途中告诉她的。她在震惊之余,想去找唐蜀葵,却又被他劝住。他说:“曹师嫂的情绪不太好,家师正在宽慰她。”说着指了指跑在前面的一辆大马车。
曹淡面色憔悴,一幅忧心忡忡的模样,但对她的态度却亲切了许多。一路上用兄长的口吻对她说:“八妹,这次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救出鲁师弟,并将迷药的解法告诉他,这后果真不敢想!”
赵凌珠连忙答道:“姐夫,千万别这么说。要是我能够早些提醒你们,大娘也许就不会……”
一听此话,曹淡就满脸愤恨,咬牙切齿的说道:“岳母大人之死与唐然必定脱不了干系!家师也遭了他暗算!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正说着,前面的马车停下来,深白道人和唐蜀葵依次下了车。
蓝派的人想必已等候多时,一见深白露面就将他和曹淡迎入内室。只留下唐蜀葵一人,神情木然,愣愣的倚在马车旁。
赵凌珠走上前,轻轻挽住唐蜀葵的手,却又不知拿什么话来安慰她。一时无语,只在喉中溢出一声叹息。
不远处,一名年纪很轻的男子急匆匆走上前,对两人欠欠身,恭敬的说:“曹师嫂,师叔说唐姑娘是女眷,住在别处怕不方便,不如暂时先住在师嫂那里!”
赵凌珠定睛一看,认出就是那日到松风居送信的蓝衣小道。他生得眉清目秀,约摸二十出头的样子。
唐蜀葵点点头,勉强对他挤出一点笑容:“小傅,我也正是这样想的。”
小傅接着又道:“曹师嫂,师叔请你到内室去。”
唐蜀葵“哦”了一声,脸上一点诧异的神色都没有。她偏过头,对赵凌珠说:“八妹,就由小傅带你先下去歇息吧!晚些时候我再来看你!”
赵凌珠这会儿才看清她的脸。不过几日的功夫,唐蜀葵消瘦了许多,双眉紧锁,一张俏脸惨白如纸。她若无其事的对赵凌珠笑笑,转身走开了。
被唤做小傅的小道全名叫做傅清影,他是一个孤儿,无亲无挂,自幼就在蓝派长大。久而久之,其他人都叫他小傅,反而不去叫他的全名。此刻,他领着赵凌珠来到一处绿树包围的幽静院子。
院子不大,却很整洁。角落里堆着一些草药,散发着特有的清香。
小傅将她带到一间房前,就停住脚步,回头彬彬有礼的说:“唐姑娘,就是这里了。这西厢房一直空着,鲁师兄已经令我事先收拾过了。唐姑娘若是还缺些什么,只管跟我说。”
赵凌珠随他进到房内,里面果然收拾得仔细。窗明几净,被褥都是簇新的,案头上还焚了一炉宁神香。她对小傅微微一笑,道了声谢。
这一笑,犹如优昙吐蕊,令小傅心头小小恍惚了一下。他稳住心神,继续问道:“唐姑娘还满意吗?有没有什么缺的?”
赵凌珠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缺什么,替我谢谢你的鲁师兄!”
小傅正欲退下,赵凌珠又叫住他:“这里除了我姐姐和姐夫外,还有其他人吗?”
小傅答:“有。这院子是掌门特意拨给曹先生住的,他是曹师兄的父亲,医术高明的很。此时他不在,姑娘见不着他。除此之外,院内就再没有其他人了。”
赵凌珠笑着说道:“这位曹先生算是我的长辈,日后一定要拜会的。”
小傅笑:“那是自然。若没有其他事,我就替姑娘传晚饭了。”
赵凌珠对他一笑,示意他快去。
小傅退出后,一路跑的飞快,心还在扑扑的跳。他有些困惑,这位唐姑娘,不笑的时候沉静如水,一笑起来怎么就那么令人心动呢!
用过晚饭后,赵凌珠拉着小傅继续闲聊。小傅有问必答,却是一幅神不守舍的模样。赵凌珠料他藏有心事,于是兴趣索然,话锋一转:“小傅,你能不能把我的两个随从找来。他们一个黑胖,一个高瘦,十分醒目。”
小傅正寻思着找个借口离去。他定力不够,对着这位唐姑娘总是不能集中精神,一味的心猿意马浮想联翩。一听此话,小傅高高兴兴的答应了,出门的时候还不忘替她把门掩上。
赵凌珠起身迈出门外,看着前方快速消失的背影,脸上浮出一缕若有所思的轻笑。
周尹二人来得很快,待他们坐下,赵凌珠方才不紧不慢的问:“花海如何?”
尹不凡摇着头,满是不屑:“说是花海,不过就是花比外面开得艳一些,没什么特别之处。”
周非林接过话:“我听周围的人议论,说是蓝派的掌门深蓝道人快不行了。他在外面遭了唐门的暗算,这次把深白道人叫来,就是商量怎么给他报仇的事呢!”
尹不凡上前一步,急急的说:“原来老夫人竟是两位道长的师妹,现在她死的不明不白,你说花海和云都会放过唐门吗?我们还是趁夜走了吧,免得他们动手的时候把我们也牵连进去!”
赵凌珠皱着眉想了想,出声问道:“若真打起来了,谁会是最后的赢家呢?”
周尹二人不假思索,异口同声的答道:“必定是两败俱伤,谁也赢不了!”
赵凌珠微微点了点头,低吟道:“我曾听唐梵提起过,唐门藏在折眉山中,地势险峻。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门派都在暗中觊觎这块地盘,却都基于它易守难攻的地理位置而作罢。这也是唐门虽然没落,但却名望不倒的缘故之一。花海是片平地,门户大开,如今又是群龙无首,自顾尚且不暇,又何谈胜算之有。”
尹不凡习惯性的用手搔头,连声附和:“正是,正是,花海华而不实,不足一谈。”
周非林有些不服气的说:“刚才我听到蓝派的人说,昨日唐然带人攻打花海,最终却无功而返。花海若真是不堪一击,此刻我们就不在此了。”
尹不凡拍了下大腿,叫道:“我也听到这话了!好像是因为在进口处布了奇阵,唐门的人破不了,就退了。”
赵凌珠端起面前的茶,饮了一口,含笑道:“你们怎么老这么不长进呢!攻与守是两回事,攻比守难多了!花海目前只能自保,若真要打唐门,恐怕得依靠云都。不过云都离唐门有些路程,一时半会,也占不到便宜。”
尹不凡和周非林对望了一眼,齐声问道:“姑娘莫非是想拿这话去说服深白道人?”
赵凌珠哑然失笑,有些无奈的说:“还需要我一个小女子去多言吗?你们也不动动脑子,我能够想到的,深白道人自然也能够想到。”
尹不凡先会意过来,他喜笑颜开的掐了周非林一把,乐呵呵的说:“胖子,他们不会开打了,我们也就不用连夜走了!”
周非林还在迷糊中,他嗫嚅道:“为什么我们不用连夜走?我们为什么又要走?”
赵凌珠抿嘴一笑,半是气恼半是感叹的说:“我有些怀疑,你们真是舒公公教出来的吗?一点都不像!”
三人自从在流光村相认之后,就如同至亲。在唐门相处了这些日子,周尹二人已十分了解赵凌珠的想法,知她性情温和,无意寻仇复国,只想隐在民间,做一个普通人。两人起先对她还有些畏缩,时间一久就把先前的拘谨都抛到脑后了,人前人后也只称她姑娘了。
此刻,尹不凡被她这样一说,一点都不生气,兀自笑嘻嘻的解释:“我们能够跟着舒公公学艺,还要多谢姑娘呢。姑娘出生那一日,老爷一高兴,就命舒公公收了我们两人为徒。”
一提到自己的父亲,感伤的情绪就漫上心头。适才的笑意凝固在脸上,赵凌珠背过身去,幽幽叹了一口气。
尹不凡情知说错了话,垂着头不敢吭声。
良久,赵凌珠才又说道:“我找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传信给陆之轩,就说我有事与他相商。”她的声音仍然有一些嘶哑,却是平静得不掺杂一丝情绪,让人不禁怀疑刚才的事有没有发生过。
周非林好生疑惑,忍不住问:“姑娘为何要见陆之轩?又有何事相商?”
尹不凡其实也想问这个问题,此刻由周非林问出来,正合他心意。
赵凌珠没有回头,语调依然平静:“我并非要见他,我只是要他带我去见深白道人。”
周非林惊奇不已:“姑娘刚才不是说……”
赵凌珠转过身来,打断他的话:“我找他有别的事,事关重大。但深白道人和陆之轩现在一定在内室。我是女眷,直接去找他们目标太大,所以才让你们两人前去传话。”
周尹二人应声出了门。此时天色已全黑,赵凌珠将他们送走后,见南厢房中有了微弱的灯影。当下便想起小傅所说的曹先生,于是迈开步子朝那边走过去。
赵凌珠站在门外,抬起手正欲敲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了,一个身着蓝衣的老人走了出来。他须发皆白,略显憔悴,都没仔细瞧她一眼,就直接朝院子角落处奔去,边走边丢下一句话:“是唐姑娘吧,深白道长已经跟我讲过了,快请进来坐!老夫先去掌门明天要用的药,马上就回!”
赵凌珠没有推辞,轻挪莲步,盈然而入。南厢房与她住的西厢房差不多大,室内有些杂乱,案上胡乱堆着几叠手稿。室内有种淡淡的药香,悠然不绝。一面墙上挂着几副字画,初初看去,颇有些熟悉的感觉。她凝思了片刻,心里有些明白了。
很快,曹先生就拿着一把药材返回来。他步履轻快,完全不似半百之人。
赵凌珠见他进来,上前几步,尊敬的叫了一声:“曹伯父!”
曹先生心不在焉的应着,慢慢的把视线投向她,这是他和她第一次正面相对。只听见一声闷响,曹先生手中的药材全数落到地上。他嘴唇颤抖着:“你,你,你是……”始终说出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凌珠躬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药材,逐一在案上放好,然后含笑注视着他,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曹伯父,你说我是谁?”
曹先生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她,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赵凌珠见他如此,又是一笑,不紧不慢的提示道:“曹伯父,这墙上的字画出自谁手?”
这句话犹如一盏明灯,点亮曹先生的内心。从刚才见到她的模样起,他就开始怀疑了。此刻,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怀疑。他试探着问:“你,你可姓赵?”
赵凌珠轻轻点了点头,清澈的眸子在油灯下忽闪着,一派淡定凝然。
曹先生扑倒在地,泣声道:“御医院三品医官曹思远参见公主!没想到公主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先帝薨了后,小臣带着独子流落到花海藏身。这些年,时常念着先帝,这墙上的字画正是出自先帝之手。公主的容貌,与早逝的先后如出一辙,小臣适才也吃了一惊。”
赵凌珠将他扶起,叹道:“舒姑姑生前也说过这话,可惜你却是再也见不着她了!”
曹思远抹着泪问:“公主怎么变成唐门的人了?”
赵凌珠正欲对他解释,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院外传来,接着,又是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她露出笑容,对曹思远说:“曹伯父,我要找的人来了!我先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曹思远有些担心:“夜已深了,公主可要当心!”
赵凌珠安慰他:“曹伯父不用担心,我去见深白道人,把一样东西交给他就回!”
院外,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唐姑娘,陆某已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