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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玉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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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不时响起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
悠扬的笛声,清寒如雪中之梅,古意盎然,令人迷醉。
唐梵的脸上挂着几丝笑意,对着身边的唐三珈说:“他的笛吹得不错!果然是江南世家的子弟,前途无可限量。”
唐三珈犹豫着说:“这夜半三更的,笛声响起,怕是要引人来!”
唐梵的目光游离,声音飘忽:“来的人是敌是友,还要看造化!”
唐三珈习惯性的搔搔头说:“公子想必已胸有成竹,属下愿洗耳恭听!”
唐梵招手示意他靠近,附耳轻声说了几句,直说得唐三珈眉开眼笑,不住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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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苑主厢房。
已经就寝的赵凌珠也听到了这笛声。
行云流水般的笛音穿破夜空而来,时而如壮士悲歌高亢激扬,时而又似顽童窃窃私语,似乎在久远之前就听过,宛若天籁一般。不知不觉,她听得痴了。一时间,只觉得万物皆空,心底豁然开朗。正值沉浸之时,笛声却倏然止住了,像是从来没有响起过,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宫廷,对她来说,恍然如梦。流光一样的生活,只得忽忽的十年。那些往事,早已深埋心中,余生都不愿提起。
而江湖,对她来说,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她并不想沾上丝毫,却又偏偏难以如愿。早知如此,当日她万万不会跟着唐蜀葵来到唐门。
心中忧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外面的琉璃听到动静,小心翼翼的问:“八姑娘,是不是被那笛声吵着了?”
赵凌珠定了定神,说道:“不碍事,只是突然觉得有点闷热。”
正说着,琉璃已经撩起帘子走进来。她举着一盏灯,轻巧的推开墙上的木质轩窗,偏着头笑道:“开了窗透气,想必会舒服一些。”
赵凌珠笑了笑,点头称是。
琉璃出去的时候,又回头好奇的问了一句:“八姑娘,刚才那笛声真好听,你没有听到么?”
赵凌珠柔声应道:“听到了,当真是好听的很,不知什么人吹的。”
琉璃莞尔一笑,说道:“山庄里面可没人有这技艺,一定是今日来的客人吹的。”
赵凌珠想到些什么,心中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哪里来的客人?”
琉璃意识到自己的多嘴,支支吾吾的答:“婢子不太清楚,只是听说的。”
赵凌珠知道她有所隐瞒,没有继续追问,心底头却有个声音在说:“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才能吹出这样的笛声!难怪总觉得这笛声似曾相识,这般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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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之轩倚在窗边,神色淡定,静静的吹着笛。
他知道,这笛声一定有人听得到!
耳边传来轻微的沙沙声,陆之轩放下玉笛,清澈的眼眸一动,几丝笑意蔓延开来。远处一条长长的人影疾掠而来,站在窗外对他招手。定神一看,可不正是深白!
深白一脸颓然,轻身一跃,跳到室内。未及开口,就是接连几声长叹。
陆之轩不明就里,思量片刻后才问道:“师父此行还顺利吧!蓝派的兄弟们应该都救出来了吧!”
深白点点头,面带倦意:“多亏你心思缜密,想出解毒的方法,我已经用梅花胭脂替他们解了毒。刚才我循着笛声过来的路上遇见关遂,于是就让小关带他们去歇息!”
这关遂正是白派人中年长的那位,为人谨小慎微,深得深白和其他人的信任。
陆之轩浅浅一笑:“师父莫要随意夸人!这暗香的解药,要不是唐八姑娘的提醒,我也是想不出的!”
深白看了他一眼,略带深意,转而说道:“唐七被关进水牢,唐八却安然无恙,这其中必有蹊跷。我一直奇怪,为何唐门刑堂的看守如此之弱。直到途经梵苑,方才会过意来!”
陆之轩的双目炯炯有神:“师父会意到什么?”
深白看着他,反问道:“你又会意到什么?”
陆之轩答:“弟子以为,怀璧山庄的唐梵与唐门老掌门唐然似乎并不是一条心。不然,师父不会救人这么顺利。”
深白赞许的颔首:“之轩,你与为师想到一块去了!这个唐梵,在江湖上并非默默无闻之辈,看怀璧山庄的情形,我觉得他是要夺位!”
陆之轩愣了一下,斟酌着说出:“夺位?像是,又不全是。”
深白用手压了压额头:“唐梵能不能坐上这掌门的位子,还要看云都的态度,所以他才会有心示好。不过,大错已经铸成,唐然,是万万不能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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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微亮的时分,花海来了两个人求见。两人面色凝重,神情悲痛。深白将众人屏退,只留下陆之轩一人相陪。
花海来人行过礼后,就开始说起来:“禀师叔,家师时日不多了,特派弟子二人前来传讯!”
深白和陆之轩俱是一惊,深白开口急问:“你师父昨晚跟我分手的时候都是好好的,怎么说时日不多了呢?”
来人沉痛的答道:“昨天唐门的人攻打花海,弟子们早已做好准备。鲁师兄熟悉阵法,在花海的进口上布了些奇阵。唐门的人占不到便宜,天黑就撤了。家师不知怎的却和他们撞上了,受了很重的内伤。曹先生瞧了一眼,就摇头说不行了,只有三五天的时日了。”说着眼圈就红了。
陆之轩在一旁安慰道:“两位兄弟,先不要着急,兴许曹先生看走了眼呢!”
来人泣道:“曹先生本是宫里的名医,来花海二十多载了,从来没有看走过眼。家师,怕是真的不行了!”
一时间,室内弥漫着哀伤。陆之轩默然无语,心中感叹万分。
再看看深白,顿时像老了十岁。他老泪纵横,捶着自己的头,悔恨万分:“是我疏忽了,昨夜我要是拦住他,他就不会受伤了!”
看他情绪激动,陆之轩出言提醒:“师父,我们是不是要赶去花海看师伯呢?”
深白慢慢抬起头,神色已恢复正常,凛然说道:“之轩,传我的令,将白派弟子分成两队,一队由关遂领着回云都,一队由你领着,留此待命。”
陆之轩领命而去,似是想到什么,又停住脚步,转身问道:“师父可是要去见什么人?”
深白正欲回答,外面传来一个白派弟子的通报声:“禀掌门,怀璧山庄唐梵求见!”
像是早就料到一样,深白沉着的发话:“见!”
唐梵依旧是一袭黑衣,身无兵器,孤身一人踏入室内。他眼波流转,先向深白问好,然后对着陆之轩笑笑:“陆兄弟昨晚的笛声可真是令人向往啊,连舍妹都为此辗转反侧彻夜未眠呢!若不是一大早听到丫鬟的抱怨,我还不知道呢!”
陆之轩面色微红,拱手道:“昨夜陆某一时兴起,就吹了几首曲子,不想却惊扰了梦中人,这是陆某的不是!陆某愿亲自向唐八姑娘赔罪!”
听到这句话,唐梵心底一沉,面上却是不露声色,微微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赔罪就不必了!”
深白适时接过话头:“老夫正要去找唐公子辞行呢,感谢山庄对本派弟子的招待!”
唐梵笑道:“道长何必这么客气!唐某来此是向道长通传一声,鄙门掌门已回唐门了!”说着看了其他人几眼,一幅欲言又止的神情。
深白挥了挥手,陆之轩心领神会,领着花海的二人退下。
两人关在客房里谈了很久,直到晌午时分,唐梵的身影才走出来。他的眉眼带着一抹淡定的笑意,潇潇洒洒的从长廊中穿过,一脸云淡风清的闲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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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台上。
望着远去的几列人马,唐梵眉头紧锁。见他面色不豫,唐三珈在一边劝慰道:“公子不要想太多了,八姑娘继续留在这里对公子是大大的不利,不如让她跟着云都的人走好了!属下看那陆公子对八姑娘甚是钟情,两人若能结为夫妇,对唐门也有益处!”
唐梵苦涩的说:“你说的极是,把凌妹送走也好!”
唐三珈以为他听进去自己的话,松了口气,正待再劝说几句,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张大嘴,不住摇头:“女人啊女人,漂亮的女人都是祸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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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梵追上的时候,赵凌珠正骑在白泫背上,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的心思完全被竹苑得来的那块绿绸布给占据了,唐梵叫了她好几声方才听到。
自从画像相认后,赵凌珠就再也没见过唐梵。此刻见到他,只觉得他整个人愈发深沉,像是担着天大的心事一般。回想到今日唐三珈对她说的话:“八姑娘,大公子说,你可以选择留在唐门,或者跟着云都的人走。不过属下认为,八姑娘留在唐门只会给大公子带来祸患。”她轻轻笑了。
看在唐梵眼里,却是别样的心情。他迟迟不语,直至赵凌珠出声相问:“大哥是来送我的吗?”方才回过神。
唐梵尴尬的一笑,这笑却是对着其他人的。
他拿出一个锦盒,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觉察的波动:“凌妹,这是我们母亲留下来的遗物。它陪了我五载,以后就让它陪着你吧!”
赵凌珠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横放着一支发簪。这支发簪制作精良,尾部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明珠,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再仔细看去,又觉得似曾相识。手指轻轻摩挲着明珠,心里慢慢明白过来。突然有股冲动,想把真相道明。抬起头,唐梵却已远去,只留下一个孤寂的身影。她握着发簪,凝望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伴着得得的马蹄声,前方的路渐渐开阔起来。四野俱是繁花,芬芳如潮。花海,近在眼前。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