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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番外:一个皇帝(二) ...

  •   民间的茶馆很有趣。那么无味或者苦涩的茶,竟有那么多茶客。小二在来来往往的茶客里面吆喝,娴熟地取了肩上的毛巾扫了桌子,迎来送往。
      茶馆外有个纨绔公子欺负一个老人家和他小孙女。这些场景从前也没遇过,明辉随了我站在茶馆门口,看百姓围在那几人周围。两个锦衣公子从茶馆里冲出去进了人群。那是刚才坐在我旁边桌子上的人。
      庄笙夏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庄笙夏是个怪人。
      他个子很小,像只猴子一样围着人群钻了几次,也没进去,恼得挠了半天头,忽然他头一抬,学了小二的调调,嚷了声“开水来啦!”,趁所有人躲避的时候跐溜一下钻进了那条闪入的缝隙。
      明辉在我旁边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我也有同感。这不入流的小动作,和小流氓无异。不过看那人穿着,估摸也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罢了。可他被那调戏少女的公子卡在手里的时候,说出来的那几句话倒确实有几分骨气,几乎让人觉得他真是那般铁骨的人,如果没有眼底闪烁的狡黠的话。
      越来越觉得他像只猴子。装模作样地做戏,收了不少人心。哼。我心里冷笑,又是个心机颇重的戏子。我握了拳,觉得忍不住想毁了他的自以为是。
      我救了他的时候,那眼里的爱慕和惊艳明显得让我作呕,和一路走来的少女如出一辙。可让我意外的是当他听到我的嘲讽之后,脸上的嫌恶又表现得那么明显。矛盾的人,说他心机重能收拢人心,却又那么不懂掩饰地表示不喜。
      后来证明,我最初的想法是对的。
      庄笙夏是个怪人。
      他很呆。刚入学的时候对着其他学生发呆,眼冒绿光。
      他不呆,在文学课上侃侃而谈,从来不会引经据典,憋急了会脸红耳赤。但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句子,也已经足够让人一败涂地。
      他很傻,李瑜把他惹毛了只需要一根糖葫芦就能让他高兴。
      他不傻,他喜欢在吴浩林的凳子上放钉子,把吴浩林的桌子腿锯出一段木头,又把木头塞进去一半。而且吴浩林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的习惯。
      他贪钱。有人请客他一定去,包括吴浩林请,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去,然后和对方吵架拼酒,最后饱得扶着墙回来。
      他不贪钱。有一次路过一家医局,门口一个女人抱着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跪在大夫面前磕头。那大夫一直说她给不起药材钱,医局不能赊账。庄笙夏颤颤巍巍把银子掏出来,抖了半天,把银子像烫手山芋一样狠狠丢在那女人脚边,然后飞快跑得老远。然后和无数次的晚上一样,他在卧室里捶胸顿足,唱什么“最近比较烦,总觉得钞票一天比一天难赚”。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脑子有问题。他会把在路上捡到的银票放在地上,盘着腿坐着,把隔壁屋子人养的那只黑猫抱着,然后开始自言自语。
      他把黑猫举起来,人猫对视。他对猫说:“主席,你可以宣布辩论赛开始了,好,辩论赛开始。正方,捡到钱应该还。反方,捡到钱不该还。现在,请正方进行开篇立论……”
      猫:……
      然后一人一猫这么一个下午。直到隔壁房的人用看疯子的眼光把猫从他怀里拽出来,拽得人和猫都嗷嗷叫。
      他好遗憾的样子,自顾自说什么“主席都没有了,辩论赛被迫终止……”
      然后第二天舍监来问有没有谁丢了两百两银票。
      他很势力很狗腿,他格外热情地对林泽,帮林泽夹菜盛汤。还会眯起眼睛,纯真地笑得像个小孩。
      他很傲气。白鹭书院一个高官的儿子欺负一个知县的儿子,他上去就把那人推开,问他欺负弱者算什么英雄。有种就堂堂正正比个高低。
      他很娘,在抱着隔壁那只黑猫的时候,喜欢一脸不要命的春样在猫身上蹭来蹭去,还喜欢撅嘴。
      他很男人,在和吴浩林拼酒打架起来不要命,还会喷脏话。而且琴棋书画一塌糊涂。夫子刚开始完全不敢让他碰琴。他一碰,弦立断。那时候白鹿书院多了很多废木头。
      我冷眼看他的假笑,看他的谄媚,看他的把戏,看他的笨拙,好笑地看他的狡黠,看他的善良,看他的聪明,看他的傲骨,看他的正气……
      然后有一天我忽然发现。
      我也是个怪人。
      因为我无法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
      我想触碰他。想得发狂。
      我想他像对李瑜一样没有顾忌地抱着我。我想他像对林泽那样仰起脸对着我笑。他就像阳光一样,把我的伤照得忘记了痛。他就像小溪,纯净得清澈见底。
      我喜欢他像小兔子一样用眼角瞟我,猜我为什么生气。
      我喜欢他拖着我的衣袖撒娇,喵喵叫“我的好二哥”。
      庄笙夏。
      庄笙夏。
      庄笙夏。
      ---------------------------------------------------------------------------------------庄笙夏走了。
      院士说他,不,她,不是庄笙夏。她是个骗子。顶替了庄笙夏的身份。她最终连名字也没有留下。姚季宸把庄笙夏弄丢了。
      母后坐在椅子上说:“皇儿,母后应了依你的主意,那孩子是没有福气啊……”
      第二天,母后下了选妃的懿旨。
      万般推脱百般拖延,也丝毫没有等到她的消息。
      我坐在金銮殿的顶端,在母后偶尔的一瞥中,木然地看座下来来去去的妙龄少女。庄笙夏她,是不是也是这样。不会。我忍不住轻笑。她会皱着眉头烦躁地扯掉头上的黄金玉石,像只狂乱的猫,张牙舞爪。忽然回过神,发现自己刚才正对着一个秀女的方向,那女子瞬间染红了脸,像春天的桃花。很美。可是不是庄笙夏。
      直到长生喊出一个名字,庄汐夏。庄笙夏的亲妹妹。真正的庄笙夏的妹妹。
      我忽然烦乱无比,甚至摔了手里捧着的茶杯。庄汐夏的存在就像铁证,证明过去的岁月都是假的,已经找不回来了。即使我用了大批的人,也找不到。
      越想不在意,就越发在意。
      明明知道是和她没有关系的人,却又挥之不去。
      明明知道听风阁里的人不是她,又忍不住站在林子里痴望。
      怎一痴字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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