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番外：一个皇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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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出生就站在顶端。我从出生就俯视几乎所有人的头顶。我从出生就被母后父皇捧着。因为我是皇后嫡子，自然而然就是天生的太子。天生的。
我有个皇兄，是贤妃娘娘的孩子。皇兄是个很温柔的人。他比我长7岁。
三岁那年的春节，我穿了母后准备的金丝红袄，挂着父皇赐的长命锁，说是天马寺全寺高僧诵经九九八十一天才开光了的，里面有神僧的舍利子，可以保佑我。身上穿多了有些闷，偏生母后抱着我和好多娘娘嬉笑谈天，我烦得发了通脾气，母后才让小林子抱我出来透透气。小林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小袍子，上面一圈雪狐的毛，看得我更心烦，一巴掌打开，犹不解气，就给了小林子一脚。小林子立刻倒在地上叫唤。我得意地笑。父皇母后说了，我是太子，人中天龙，一个小奴才，哪经得住我一脚。
虽然母后放我出来了，还是吩咐了，不能让我自己下雪地，怕湿了靴子冻坏了脚。我就只能坐在小林子手臂上，开口让他往这往那。走过廊子，看见旁边的梅林深处站了两个人。那不是大皇兄还是谁？！我大声吼小林子，让他把我抱过去。皇兄也听了我的声音，转过来。我这才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还有他旁边站的人。那是个很好看的小宫女。后来问了小林子，说是大皇兄身边的小宫女，和大皇兄一起长大的，叫宜烟。我还狠清楚得记得，那天雪比前夜小了不少，只絮絮地飘了，大皇兄和宜烟两个人站在梅林里，铺天盖地的白里，几点颜色红梅，两个小小的身子靠在一起。好像很冷很冷互相取暖的样子。
我看见皇兄手里的那个有点粗的棍子样的东西，兴冲冲地踹了小林子一脚，他一哼，就懂了我的意思，把我抱到皇兄面前。我从皇兄手里拿过来，左看右看没看出意思来，无味地咂嘴，无意看见那小宫女双手包裹着皇兄垂下放在身子旁边的拳头，好像很紧张的样子。嘿，好玩儿的小宫女。是不是第一次见太子，怕了。我把那个小棒子往皇兄手里一塞，想了想，笑了，说：“皇兄，我要她陪我玩儿！”
皇兄还没说话，那宫女倒是笑着往前走了一步，只是手还是抱着皇兄的拳头没有放开：“好，奴婢陪太子玩儿。”
宜烟很有趣，很会说故事。毕竟是皇兄身边的人，皇兄也上几年学堂了。我向母后耍赖把宜烟要了过来，宜烟成了我的贴身宫女，伺候我起居。大皇兄也对我越来越好，总是柔柔地看着我笑，偶尔去他那里玩儿，我看上什么他就给我什么。大皇兄总是说：“太子喜欢的，皇兄怎能不给。”
宜烟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敢对我说“太子，这样是不对的”的人。我离不开她。十一岁的时候，我看着为我磨墨铺床的宜烟，看着她弯腰的时候会显露出臀部的曲线，一早醒来，发现亵裤一片狼藉。
我对宜烟越发好了，母后父皇赏的珠翠玉石，不是太贵重的，都赏了宜烟。我喜欢她淡淡的笑，可是她从来不带那些珠翠，说是怕磕坏了我送她的东西。
后年的春节，我央了母后让宜烟做我的太子妃，母后笑我傻，说一个宫女怎么能当太子妃，不过我想收了她，是可以的。我一高兴，也不陪母后和娘娘们谈天了，也不等晚宴，就冲回太子宫，想告诉宜烟这个消息，告诉她她可以一直在我身边了。宫里的小林子赶忙给我行礼，纳闷我怎么这么早就回了。我在自己房里绕了一圈没看到宜烟，小林子说宜烟觉得不舒服，回她自己屋里休息了。
我心想正好，我去看看她，给她个惊喜。
如果知道结局，我宁愿陪着母后一直无聊的和那些娘娘虚与委蛇。如果知道结局，我宁愿从来没遇到宜烟。
我不知道在门口听见屋里隐约的喘息声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不是不懂这些男女事情，毕竟手下的小太监卖乖的时候也会跟我讲些荤段子，周围的士族子弟也会谈起，我又怎么会不懂。像木头一样踢开门，床上的声音断了，像死一样的沉寂。我看着从门口一直到那个床帏紧闭的地方，散落了一路的衣服。这衣服，我怎么会不认得。
那个曾经在雪里赏梅的少年，每年春节都会穿一袭黄色。因为那是贤妃娘娘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第二天，宜烟死了。是母后下的旨。
我病得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感觉母后心疼地抱着我，她手上戴的指甲从我的发丝穿过。模模糊糊听母后说：“我可怜的孩子……你和你皇兄……将来……君臣……”
皇兄竟然一点反应也无。从宜烟被赐死已经过了五天，他再也没出现过。我恨他，他负了宜烟，毁了宜烟。宜烟对他来说，只不过一个玩过就忘记的宫女。从那时起，我与皇兄再无来往。我每日武功骑射，兵法韬略，分发修习，朝廷上下父皇母后都赞我以后必有作为。皇兄也日益风华，成了朝中的有名的贤王。
直到十七岁那年。皇兄策反失败，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上到处是血迹，可他眼里的恨意，是我第一次从皇兄脸上看见。那个春风一样的皇兄，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像头野兽一样嘶吼，骂父皇昏君，不辨是非，骂母后狠毒，用计害死贤妃，最后他看着我冷笑，说，谢季，这世间我最恨的就是你。你逼死了宜烟。我恨不能将你薄皮抽筋！
大皇兄死了。
宫里到处是闲言碎语。即使被母后严令禁止，可大象又怎么管得了蝼蚁。宜烟原是贤妃娘娘的侄女，带进宫了陪在贤妃娘娘身边的，和大皇子青梅竹马。贤妃娘娘生了大皇子，又得了皇上的宠，就招了杀身之祸。贤妃一去，大皇子没了依靠，好在宜烟愿意陪在身边，做个宫女。两个人一路扶持，说是主仆，不如说是伴侣。太子就生生把两个人分开了。太子是疼宜烟的，可哪知道宜烟一心都在大皇子身上呀。宜烟和大皇子的事，宫里人多多少少有些明了，只有太子还把那丫头当成宝宠着，还向皇后提了要收了。一个已经没了清白的宫女，和皇子有染，又迷惑太子，挑起兄弟嫌隙，怎能不死。
我是太子，要什么有什么。我是太子，我一直看着人的头顶和他们跪在地上的膝。我不知道，原来除了我之外的人，也有表情。我不知道他们的表情，也没有人会让我知道他们的表情。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我以为我是太子。我是谢季。
其实我不过是个普通人。
我请求父皇让我出去历练，我想去民间看看民生。
父皇叹了口气，在绰绰灯影里，仿佛老了十岁。那个叱咤的帝王已经不复存在了，被自己亲生的儿子杀死。自己也亲手结束了自己的儿子。
母后也默默地，偶尔去佛堂念佛，抄抄佛经。
随着大皇兄的死，一切都变了。
带了明辉出行，我骑在马上，看越来越远的皇城，觉得好像一切都能放下，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番外：一个皇帝（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