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0、章九

　　顾崇飞这种人，果然是经不得激的。
　　顾惜朝站在沙盘前，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那面代表清丰城的小红旗，嘴角微微噙笑。慕枫英在一旁低声说着这几日顾崇飞的所做作为，言语间颇有几分不悦，显然对于这次围城方案，也是不能苟同。
　　仗未开打，便声言杀降。大忌中的大忌。
　　“如此做来，必会激起清丰城内誓死反抗，届时不过徒增伤亡，却又不一定能取得最终胜利。意气之争，实在太过鲁莽。”他最后总结，却也无可奈何，他的好言相劝顾崇飞一句都听不进去，还怒气冲冲地质疑他的居心。想他慕枫英戎马半生，为国为民尽心尽力，年过半百竟还要遭受这等窝囊气，真是……
　　“兄长的想法原是好的，杀了戚云飞，等于断了沙崖国一双臂膀，从此我军长驱直入沙崖腹地，兵临都城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只是他的做法过于偏激，只怕效果适得其反，唉……”顾惜朝长长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又道，“其实我本来有一计，想与兄长和慕将军相商一番，看看是否可行，如今看来，兄长怕是连我的话也听不进去了。”
　　“哦？愿闻其详。”
　　“兵家有云，围师必缺。若我们能示沙崖军以生路，必能削弱他们死守清丰城的意志，若戚云飞弃城撤退，我们便可以在退路处设伏，将残军一举歼灭。”
　　慕枫英听得连连点头，又拿起一旁的竹杖在沙盘某处画了一个圈，“戚云飞弃城出逃，必是退往千檀山，欲往千檀山，此路是必经之路。此处地势较高，草木茂盛，是设伏的好地方。”
　　顾惜朝却摇摇头，“我们能想到的，戚云飞也能想到，如果他私下向李铘求援接应，届时前后夹击，对我军十分不利。”他顿了顿，撩袖指向另一处，“我们可以绕路到此处。”
　　慕枫英左看看右看看，不由得苦笑道，“公子，你这样却是兵行险着。赢了可以连得千檀清丰，输了的话，失掉的不止是一次除掉戚云飞的机会啊。”
　　顾惜朝低低一笑，“慕将军放心，我相信兄长比我们都急切的想得到此次机会。”
　　提到顾崇飞，慕枫英扔掉手中竹杖，叹道，“只怕世子不肯。”
　　顾惜朝单膝跪下，抱拳道，“惜朝愿尽全力说服兄长，如若成功，希望慕将军能答应惜朝一事。”
　　慕枫英忙把人搀扶起来，“公子直说便是，何必如此。”
　　顾惜朝长长做了个揖，“城破之日，惜朝希望能率兵支援兄长，围歼沙崖国残军。”
　　慕枫英一愣，忽而拊掌大笑，他定定地看了看顾惜朝几眼，而后点点头，“公子也该是立功的时候了。”
　　顾惜朝微微一笑，“谢慕将军成全。”

　　对顾惜朝而言，说服顾崇飞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许是顾崇飞少时身边死了太多兄弟，他对顾惜朝这个半路突然冒出来的弟弟向来是十分照顾的，所以顾惜朝的话比起慕枫英，他自然是多听得进去许多。更何况顾惜朝没有用那些顾全大局的屁话来堵他，而是给他作了实际的考量，比如说——
　　“杀戚云飞者赏万金？大哥，等你看到戚云飞的尸首时，怕是一人手里拿一块骨头碎得补都补不起来了，到时候你想鞭尸泄恨都不知道该找谁去。”顾惜朝的话虽然说得很难听，但却真的说到顾崇飞心坎上去了。打了几年仗，明里暗里他不知道吃了戚云飞多少的亏，心里早已把此人恨到极点，即使此次真的打下清丰城，如果不能亲自杀了那个人，多少是一个遗憾。当然他压根就没有考虑到如果攻不下清丰城这一可能性。
　　“惜朝不才，有一个计策能助大哥手刃戚云飞，不知大哥是否有意一听。”
　　毫无意外的，为了一己之仇，顾崇飞采纳了顾惜朝的意见。甚至愿意为此先压一压，将攻城的日子推迟十日。
　　顾惜朝见目的达成，便欲起身告辞，顾崇飞却伸手拦下他。
　　“我听说，你帐子里还留着那个人？”他见顾惜朝眉头轻轻皱起，忙摆手道，“大哥并不是想干涉你的私事，只是那个人身份不一般，玩玩就算了，何必留在身边养虎为患。”
　　顾惜朝淡淡道，“正因为此人身份不一般，必要之时恐有大用，所以惜朝才想把他留下。”
　　顾崇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笑道，“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你会杀了他……”，顾惜朝刚想说“该杀之时，自当杀之”，顾崇飞又道，“后来，我又觉得，你对他恐怕是生了情意，毕竟，他是你的第一个人……”
　　顾惜朝心里一惊，却立马冷下脸来，“大哥把惜朝当作什么人了！”
　　顾崇飞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既然你没有这样的心思，那我就放心了。那个人你想留着，那就留着吧。”
　　闻言，顾惜朝猛地醒觉过来，好不容易按捺下心中激荡的情绪，告辞走出帐外，他立马快步赶向戚少商所住的小帐。眼下正是晚膳时分，他掀帘而入，戚少商正在喝汤，顾惜朝一把打掉他手中的汤匙，喝道，“不要喝！”
　　戚少商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顾惜朝已经把他摁在地上，用力拍他的后背，让他把刚才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戚少商给他拍得七荤八素也没呕出什么东西，顾惜朝急忙让人去叫孙越。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你拍得我很不舒服……”戚少商没好气地说道。
　　“………”
　　顾惜朝一时无语，戚少商又拿起一旁的筷子想要夹菜，他忙摁着他的手，“你还想吃？”
　　戚少商拿筷子敲了敲眼前一盘炒蛋，“这个没毒，可以吃。汤也没毒，可以喝。”
　　顾惜朝抿抿唇，还是拿掉他手中的筷子，让人把食物都撤下去，重新烧了再拿上来。
　　戚少商很是惋惜地看着被处理掉的食物，“我一眼能分出三十多种不同的毒蛇，你竟然不相信我——唔……”
　　半晌，顾惜朝才松开扣住他后脑勺的手，擦了擦留在戚少商嘴边的银丝。他其实想说，“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害怕。”但是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对着戚少商现在望向他的眼神他更加说不出口。于是他只好默默站起身。
　　“顾惜朝。”戚少商叫住了他，顾惜朝回过头。
　　“你喜欢我。”他以一种平静的陈述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顾惜朝很想冷冷一笑然后大声否认，或者把他狠狠压在身下说是又如何。但是最终他只能用同样平静的语气说道，“是。”他对着他的时候总是说不出高明的谎言。
　　于是戚少商望向他的眼神就多了一丝别的情绪，“这很荒唐。”
　　顾惜朝恨极了他隐藏在目光中的怜悯，他冷声道，“等到以后你就不会这样说了。”等到你身边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
　　也许天底下有许多人都对你很好，都能和你在一起，惟独我不能。但是只有最终活下来的人，才能继续对你好，继续和你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