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戚古代生子]浮生可依》胡不夷

11、章十

　　庆真十八年秋，玄国攻打沙崖清丰城，围城三月，未果。
　　同年十一月廿四日，宁洛总兵慕枫英率兵火烧清丰城，沙崖国镇南大将军戚云飞被迫弃城撤逃，途遇玄国伏兵，奋战突围不得，跳江殉国，终年五十八岁。
　　同在此役阵亡者，玄国京西总指挥使兼平远大将军顾崇飞，终年三十四岁。

　　顾惜朝还是失算了。
　　他本以为李铘不过一个平平无奇的文官，不足为惧，却未曾想到千檀山还藏有这么一号人物。言念奇率沙崖水师从泠水上游直冲而下冲散顾崇飞渡江兵马的时候，顾惜朝还在赶往支援的路上。
　　沙崖国地理位置偏北，终年干旱少雨，从未出过像样的水师，但近几十年沙崖为了重新夺回洛水五城，特地秘密训练一支水上作战队伍。顾惜朝只是听闻这支军队，却从来未曾亲眼见过，亦不知道它在何处，无法证实其真伪。
　　更何况即使是连猜带蒙，也绝对想不出来它竟然藏在千檀山这个小城里。这可是一支三万人的水师，但从来没有探马回报说千檀山有水师的踪迹，言念奇领着这三万人到底是藏在哪里的？
　　顾惜朝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他甚至来不及责备顾崇飞没有等援军会合便擅自渡江这一莽撞举动。前来救援的五千人马在顾惜朝的指挥下在离顾崇飞残军还有不到五里地的地方停了下来。
　　风很大，清丰城里的熊熊浓烟仿佛都被吹到这里来了，呛人得很。
　　“公子，怎么停下来了？”符恒远低声问道，语气中充满疑惑。
　　顾惜朝看了看头顶上的炎炎烈日，眯起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瞳孔里的情绪。
　　“我在想，该杀还是该救。”
　　直白而又充满杀意的口气让符恒远骇了一跳，他们的位置正在中军之中，顾惜朝说这样的话，周围的兵士都能听见。
　　符恒远觉得自己开始结巴了，“自然是该……该救……”
　　顾惜朝发出似是困扰的哦的一声，又道，“兄长不等援军会合便出兵渡江，无视军纪，如今因为这等鲁莽之举导致此战功亏一篑，我军前锋部队损失惨重。此等行为，按例该军法处置，我要如何救他？”
　　符恒远被这番话震住了，他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惜朝，后者也同样望着他，目光深邃得犹如看不见底的深潭，无声地沁着丝丝寒气。他匆匆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他们对这番话全无反应，似是聋了一般。电光石火间，符恒远脑海中已转过思绪万千。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末将……全凭公子吩咐。”
　　顾惜朝满意地点点头，“我就知道，符副将也是顾全大局的人。你起来吧。”他长长叹了口气，“长兄如父，作出这样的决断，惜朝心中亦是痛惜不已。然而兄长作为一军主将，多次触犯军纪，屡劝不听。慕将军和我也是万分不得以才痛下此决心。只不过……”他低头俯视马下的符恒远，沉声问道，“怎么说兄长毕竟是堂堂平远大将军，是京西数十万大军的指挥使，更是明王世子，若是传出去因违反军纪而被就地正法，怕是要丢了王室的面子。符副将以为该当如何？”
　　符恒远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他已经完全明白过来顾惜朝的意图了。或许顾惜朝原本是真的想来援救顾崇飞的，但是半路杀出一个言念奇将战况推到一个奇妙的境地。即使是事先筹划，也不一定就能得出这样的结果。如果顾惜朝没有抓住此次机会，以后若想做同样的事情，怕是难上加难。
　　“战死沙场才是勇士的荣耀。”
　　“嗯，我也是如此想的。”顾惜朝笑着，符恒远突然觉得自己就不认识这个人了。
　　或者，他从来就没有认识过真正的他……

　　顾崇飞狼狈地从江里游上岸的时候，断断没有想到自己不是死于敌军之手，而是死于自己人的剑下。直到半个时辰后顾惜朝带着五千沉默的黑甲骑军出现，他才隐隐有一股不祥的预兆。
　　顾惜朝很平静地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最后说你可以选择自尽。反正无论如何死，他都能编出一套说辞来解释。
　　顾崇飞愣怔半晌，终于哈哈一笑，“惜朝，你的野心真是不小，以前是我一直小瞧你了。”顾惜朝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于是他继续说道，“然而朝堂上的事情并非你能随意左右的，你还太年轻，这一次，也太过心急了……”
　　顾惜朝冷声说道，“之后的事情就不劳兄长费心了，惜朝此行，是专门来送兄长一程的。”
　　顾崇飞苦笑，“多谢你念在一场兄弟的份上，给我留条全尸。”
　　“好走。”
　　横剑一挥，顾惜朝觉得那喷薄而出的鲜红血液仿佛也溅到他身上了，那么热，热得他眼眶都快蒸出雾气来。他背过身去，让人将顾崇飞剩余为数不多的部属全部灭口。
　　小半个时辰后，周围只余一片肃杀的寂静。顾惜朝突然想起什么来，指了指不远处那条泠水的分支。
　　“把戚云飞的尸首捞起来。”
　　随行的士兵立马分出一小队熟知水性的人下江捞人，顾惜朝无心在此等候，指挥人抬着顾崇飞的尸体回到清丰城。慕枫英早就在城中等候，看到顾崇飞的尸首时大吃一惊。顾惜朝痛心疾首地说顾崇飞被言念奇的水师包抄围攻，因不愿被俘故拔剑自刎，其余人马全军覆没。
　　顾崇飞确实是会做这样事情的人，更何况被水师包抄是真，拔剑自刎也是真，全军覆没虽不中亦不远矣。慕枫英很容易便信了他的话，命人打造一副上好的棺木将尸首收起来，又让人八百里加快回京报丧。顾惜朝原是要给顾崇飞守灵的，但是慕枫英说如今情况特殊，公子还是回去处理别的事情吧，所以他也乐得从命。
　　然而等他找到霍乱步的时候，却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戚少商跑了。
　　“当时我们几个人都看着戚少将军，进城之后他说要到护城河去看看，公子走之前交代要好好伺候少将军，所以我们就去了。不想少将军突然跳下河去，那几个人都不识水性……”
　　顾惜朝脸色难看得不行，戚少商逃走并不是他生气的主要原因，他也不是生气那些人没有把人看好，他是在气戚少商丝毫不爱惜自己身体。他内力被封，肺腑上的伤还未痊愈，现在已是十一月下旬，河里的水冰凉得很，那人竟敢就这样泅水过河，还不知道到底在水底游了多久。万一一个不慎水呛到肺里，顾惜朝简直不敢想象。
　　他咬牙切齿，“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