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三章 饮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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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成十八年，六月。
白天发生的事吓坏了四枫，抓着浅井的胳膊一直不肯松手，浅井只好送他回新宿。直到入夜后酒吧来了客人都没见浅井回来，打手机也不接，三月说明天要尬舞他可能还在练习，让神佑去学校找他。神佑刚到地下室就听见舞蹈教室传出来的快节奏舞曲，果然。
一曲结束，神佑推门进去，正打算再重放录音带的浅井见他来便关了音响，去墙角的箱子里拿水喝。
“韩文歌？”
“嗯，H.O.T，老歌了。”
“你们社明天就跳这个？”神佑反手关上门问道。舞蹈教室三面都装了镜子，随便瞥一眼他便看见镜子里自己颈边贴着的OK绷，确实显眼，T恤领子低遮不住。
“热场节目而已，Battle是社长负责。我们社长可厉害了，小学就开始学breaking。”
“你怎么会想到学街舞的？”
“学着玩。”
前田说过，浅井是上初中后才接触的popping，不过两年多来一直很有热情。而优纪对于格斗以外的运动一直是没什么兴趣的，更别说街舞这样花哨的运动。优纪并没有什么艺术天分，自学的口琴完全是源于妈妈的爱好。而且优纪向来不喜欢玩。
生活环境导致的差异，还是因为川俊呢？——神佑不免疑惑，事实上人为性强制逻辑是否存在限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甚至几乎不能控制异能，作为诡妖这是极失败的。但神佑能肯定的是，川俊从未有过学习音乐或舞蹈的愿望。
“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
“啊？噢，调振动了没听见……”浅井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看，十七条未接，“靠，夺命连环call啊？”
“call你回家，也不看看都几点了。”
“差一刻十一点。”
调回响铃模式，浅井把手机收好，拿着水瓶背靠镜子坐下，拧开瓶盖，一口气喝了半瓶多。大颗的汗珠从额角落下，身上的T恤湿了一片。
神佑从箱子里又拿了一瓶矿泉水，坐到他旁边。
“跳痛快了？”
“嗯……累了。”做了几次深呼吸后，浅井才接着说。
“累了回家吧。”
“我、我不想回家。”
“还没够啊？转学又不出东京，去新宿坐几站公车也就到了，你至于么。”
浅井没回答，兀自脱掉上衣，拿了备用的T恤换上。长时间运动后身体变得兴奋，脉搏愈发强烈，很快指尖首先开始发麻，心口处隐隐作痛。浅井从背包里摸到烟盒，抽出一支，用一百块的打火机点上，深吸了几口。呼吸平稳下来后，他用手夹着剩下大半截香烟端详了片刻，递向神佑。
“你留着抽吧。”神佑摆摆手。
“不是我买的，绿川请客。”
“他也抽烟？”
“很少，源学姐盯得紧。”
神佑接过来吸了一口便被烟草味呛到，不住地咳嗽，“你买的烟比绿川的好，这味道太重了。”
“你偷着抽过我的？”
“闻过味道。”
浅井点点头，“可是你知道，绿川的烟比我的要贵很多。”声音较方才平静了许多，带着些疲惫。
“你每次忍不住了就抽烟？”神佑盯着那半截香烟慢慢烧出烟丝，忽然发现浅井修长的手指夹着它的样子很好看。
“嗯。”
“抽烟还忍不住呢？”
话一出口神佑发觉问的有点傻，浅井大概也这么觉得，看了他几秒才说，“……咬你。”
大概对话内容太严肃，两人都尴尬地笑了笑。
“不是因为转学。”仰头靠上镜子，浅井眨眨眼，略有失落地说。神佑愣了片刻才明白，浅井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今年春假，柯南差点溺死。学校组织的春令营，那个度假村旁边有个湖，他不会游泳，掉进去差点溺死。然后就特别怕水，室内体育课都不上了。”
“嗯，他跟我说过，说你救了他，然后你们就在一块儿了。”
浅井做了个深呼吸，像是很大决心似的，舔舔嘴唇，垂眼道：“不是意外。”
神佑抬眼看向他，静静地听。
“虽然这么说会显得我很人渣，那天我有预感会出事，一直守在湖边盯着，绝对不是意外。早纪想杀他。……早纪是玺裳。”
“我知道。”
“我是后来才知道。姓绿川的斩了她的尾巴，我理解她恨葬磲，可没想到她会真的起杀心，还是针对柯南。柯南他、他几乎不算是绿川家的人。”
前田针对的是葬磲的血统，如果没有晟人的出生，被缚咒困于湖底的，恐怕就会是绿川涉了吧。
“我救了他那一次，却还是发生了今天的事。我不能带他离开绿川，也不能保护他。真是，没用。”
“你不会、真喜欢四枫吧？”神佑问道，“都是男人，你喜欢他哪里呀？”
“他人好啊，善良……笑起来可爱。”浅井有些为难地摸摸头，突然被这么问，好像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喜欢的感觉确实存在，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不会是因为他像女孩子吧？真的，你不觉得吗，性格，当然长相也有点。”
“他长得像女孩子那绿川不也……”
“不一样，是气质问题。”
“嗯……所以？”
“如果四枫是女孩子，你还会喜欢他吗？”
作为直男的神佑会问这种问题，浅井并不感到惊讶，但若是说没一点不爽那绝对是假的。
“我没跟女孩子谈过恋爱，我怎么知道。你也不是Gay，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真喜欢他。”
“可他是式神啊。”
“式神怎么了？我还是樱冢祭呢。”
浅井白了神佑一眼，喝光手边剩下的半瓶水，然后把烟蒂丢进宝特瓶熄掉。
式神是用来……话在嘴边，神佑想想还是咽了回去。手边摸到背包侧兜鼓起来一块，拿出来看，是一包喉糖，前田在学校自动贩售机买的，吃了一颗说辣就塞进他包里了。神佑剥开一颗丢进嘴里，凉丝丝的薄荷味顿时涌上鼻腔，味道是辣了点，倒是没什么药味，不苦。
“给我一个。”
浅井伸手问他要。右手掌心边有一颗痣。
神佑歪过头微微怔住，随即被浅井肚子里传出的“咕咕”声逗笑。
“没吃晚饭？”
“没。”
“广田学姐没留你？”
“没等她开门我就跑了。”
“啧啧，大晚上的空着肚子一个人在这练舞，服你了……”神佑笑着摇摇头，把喉糖袋子递给他。
浅井满不在乎地哼一声。
“唉哲哉，跟女孩子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啊？”
“我没交往过女孩子，所以，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Gay。可是走得最近的早纪……我们可以说熟到什么都谈，人也挺漂亮的，但是我跟她……不来电，就是不来电。”
“噗——！”神佑忍不住低下头乐，嘴里的喉糖差点掉出来，“我跟她也不来电。”开玩笑！前田她，漂亮谈不上，倒是很耐看，但小女人脾气却是古怪，话一出口总那么吓人，谁敢跟她来电呐！
手臂搭在膝盖上，神佑微转起右手腕，看着自己掌心边的那颗痣，苦笑。
这恐怕是浅井薰和伊藤优纪外表上唯一的不同吧。
优纪合眼前最后看见的川俊的右手。
在劫难逃。
“那和你养母的女儿呢？”
¬——有希？
和有希之间算什么，他自己都拿不准。
“我姐姐她……她人很好，什么事都为我想。和她一起就是……很踏实，不用装什么，不用翻来覆去地猜心思，因为没有比她更懂我的人了。”
“那你懂她吗？”
“……懂啊。”
“懂你来个吊东京啊！妈妈去世了，你又不在家，你姐得多难过！我都懂，你不懂噢！”
“……她同意了。”无论你说什么她都会说好，她从来没拒绝过。
这哪像是在回忆女朋友！——浅井暗自念叨。
话听来是很纯情，但语气未免过于沉重了，提起喜欢的人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真是奇怪。
“哲哉你不会没有谈过真正的恋爱吧？上垒没？”
“接吻过。”
“就这样？”当真纯情啊，“那相比之下还是我更有经验喽？”
神佑点头表示赞同，遂解嘲地笑笑。
“你没和女孩子正经交往过，也不喜欢男人，那就不必担心啦。四枫柯南，我喜欢他，就算是女孩子我也喜欢，就是喜欢他。”很久以后，为这句话神佑特地去问了鳯夜烬，多巴胺究竟有没有那么伟大，得到的答复是：爱他（她）无关性别，纯属屁话——至少烬不信。烬实在是一个不懂浪漫的人。
“其实你可以试试搞Gay玩玩。”浅井坏笑着拿手肘捶神佑的肩膀，“东京都来了，想学坏就放开点嘛，是吧？乖巧的哲哉。”
“不一定要那么坏吧？”神佑做出被吓到的表情，笑说。
浅井只是笑，不说话。
吞掉嚼碎的喉糖，浅井伸手从打开的袋子里又掏了一颗含着，然后张大嘴倒吸了一口气——看表情似乎蛮爽的。
神佑被他滑稽的表情逗乐，也学他的样子，张嘴吸气——
没有期待中的凉到喉咙痛的感受，一个湿湿凉凉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动作太快撞到了牙齿。舌尖尝到甜且辣的味道，不知道是他还是浅井口中的喉糖，带着淡淡的烟草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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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慌乱后，神佑不小心把两颗喉糖都吞了下去，硌得喉咙疼，扶着地板一个劲地咳嗽。
“我靠——！浅井薰你！”
“哈哈，好玩嘛，挺刺激的吧！坏是要学的，知道吗！乖巧的哲哉！”
浅井笑得半死，抄起背包想开溜，刚跑出舞蹈教室又折回来，正撞上追过来的神佑，给逮个正着。
“等等等等，灯——”
浅井拦住神佑揍他的拳头，进教室把照明灯逐个关上。地下室只有楼梯处的壁灯还亮着，顿时暗了下来。
撞门的回音散去，四周倏然沉静了。
一片昏暗中两人对视着愣了片刻后，浅井眼神闪动一下，大力地跺了脚地板，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就被神佑追上，环住脖子从后面勒住，只好服软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地说了好多遍。
神佑在他左手虎口上狠掐了一下，浅井疼得直叫唤，神佑威胁他说再有下次直接做死你。浅井拨电话给三月打报告说晚点回去，然后两个人一起去学校门口的街摊吃章鱼烧。
快十二点时，浅井收到一则简讯，发件人四枫柯南——“哥说手续下周办好，明天我还会去学校的，早点睡吧。明天的舞台是你的，好好表现。晚安，kiss。”
“三月？”神佑问道。
浅井把手机递给他，低头晃了晃手边已经空掉的可乐罐，苦笑说：“要是我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话，直击到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听得神佑脊背发寒。
讨厌这种感觉，像是有双眼睛，快把自己盯穿了的感觉。
一双赤金色的眼睛。
“怎么，听说昨晚上你家的小猫耍野啦？”次日午间，前夜和浅井在舞蹈教室发生的胡闹事遭到前田的打趣，神佑并不感到意外。从何“听说”追究起来恐怕难有答案，神佑亦不打算深究。
“他经常耍野吗？”
“只跟够熟的人，说不定他喜欢上你了。”前田说到这故意停顿一下，抬眼看了他几秒才继续，“你知道是哪种喜欢。”那眼神完全是在鄙视他——哼，我就知道。
果然想歪了。
神佑略带尴尬地笑笑，抬眼移开视线，看向楼下回廊处并排坐着、气氛甜蜜的四枫浅井两人。真羡慕呢，恋爱。
“不过，你不是说要划清界限吗，现在会不会走太近了？小心他得寸进尺认你做哥哥，你就惨了，想抢人家男朋友都没立场！”前田边说边笑，“唉，我说真的，你想追他绝对不难的。要不要我帮你？”
“我干嘛要追他？”他又不是同性恋！
“那我想你追他可以吗？我说认真的，与其看他和葬磲在一块，我更希望在他身边的是你，虽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抱歉我对男人没兴趣。这话你就咽到肚子里吧，阿薰知道会不高兴，他喜欢四枫。”
神佑知道，当时前田是把他当作浅井的朋友才会跟他讲这些、和浅井都不会讲的话，她是真的关心浅井，只是关心过于深厚了，确实不免让人感到害怕。神佑甚至相信，前田决定在春令营袭击四枫，多半是为了浅井，切断他与安倍家最后的联系，可惜没能成功。
现在回想起来，过于强烈的感情，到头来剩下的都是满满的悔意与遗憾。
优纪如是。川俊如是。浅井如是。
平成十八年六月，临近期末，帝嘉附属高中街舞社在学校礼堂的尬舞表演。那是神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亲眼看到浅井薰站在舞台上，他和其他四个社员跳开场，《We Are The Future》，穿一身白，戴纯黑的棉质护腕，自信得耀眼。实在是，很喜欢看他那认真的样子。
浅井大概心情很好，当晚破例谈起了家人，然后特纯情地问他，哲哉，我以后可以叫你哥哥吗？言辞里饱含的期待让神佑感到惶恐，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准备拒绝的理由，之前从未设想过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
他着实是待浅井薰太好了，才会让他得寸进尺。
优纪说过，不能拒绝多半是因为喜欢，剩下是因为有病。神佑自诩是后者，他有病，语言障碍，四年多的旧疾了。
理所应当，这事成了前田亏神佑的梗。
“别矜持了朝歧让，你去追他吧，既然喜欢，就去追，像个男人。”
“我没有。”
“不喜欢，为什么不拒绝他？你不是不想做他哥哥吗？都答应了，还不是喜欢？不会拒绝是病，心理病，你们那位‘烬学长’专门治这个，你倒是跟着学习点啊。”
“前田你知道的太多了。”玺裳并不在泷泽先生的管辖范围内，作为和研究所毫无关联的人，前田早纪与诡妖过于亲密的接触无异于自杀性的举动。
“没人在乎我知道多少。”但前田对此却毫不在乎，“反正失去尾巴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放弃了。”
和前田早纪之间的所谓友谊，算是神佑哲哉所经历过最为奇怪的一段。他们可以说亲近到无话不谈，却对伪装下的彼此一无所知。这样的缘分，像是划过天际的灿烂星斗，邂逅神秘而瑰丽，遗憾是转瞬便坠入人海，悄然不见，即使他日有缘擦肩而过，亦无勇气再去触碰那身影背后未知的空白。
但对于佐藤川俊而言，这当真算不上什么值得一再回味的缘分。
对吗，川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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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俊你信不信，晟人喜欢男人。他喜欢我。至少喜欢我超过阿涉。我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第三章 饮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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