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起兮》末回

25、【怨憎会】4

　　後来还是一边的婢女解了大家的部分疑惑，“老爷，夫人，小少爷也不知怎地，就爱把吃的装起来。小少爷床底下已经装了一大布袋，有的还发了霉，奴婢想过去收拾，可一动袋子，小少爷就发狠咬人。”

　　“这是为何？”众人皆惊，可唯一能予以解答的孩子又紧闭双唇，呆呆望向别处，陪著孩子的夫妇无奈地相觑一眼，不想让氛围僵著於此，只得把此事暂且搁置一边，继续挖空心思哄孩子开心。

　　後来黄衣贵妇见孩子的目光落在池塘边的小船上，便提议带孩子去乘船。主人一声令下，下人赶紧收拾，没过多久中年男子就抱著孩子坐到船上，贵妇坐在船头。

　　陈老爷把孩子放在船中让妻子轻扶，他坐船尾亲自动手划船，小船不一会儿便划至池心，闯进翠绿的荷叶之中，陈夫人伸手摘下一朵盛开的荷花含笑放到孩子身边。孩子毕竟还小，容易被外物引诱，见著碧绿的池中不少色彩斑斓的鱼儿戏耍游荡，把自己倒映於水面上的影子晃成一圈圈的波纹，不禁被吸引，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身边的夫妇见此，皆是怜爱疼惜地陪在他身边，不时摸摸他的脑袋，轻抚他的背。荷花圆叶的掩映之下，好一副阖家欢乐图。

　　小船最近的时候，离曹戬不过是几臂之隔，看著近在咫尺的孩子，曹戬不知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压制住冲出去把孩子抱在怀中的念头。

　　分隔一个多月，孩子并不如他一开始猜测的那般吃尽苦头变得瘦骨伶仃，然而隔著一段距离看著孩子圆圆的小脸，曹戬乃是激动得眼眶泛红，须用力咬住手背，才能压抑住百感交集的呜咽声。

　　终於……终於找到他的孩子了……他的小豫……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曹戬一刻也不愿多待，白天听闻孩子被安置在松华园，也正是陈家夫妇居住的地方，他便依著这几日摸清的地形，磕磕绊绊朝陈家主宅摸去。

　　或许是终於得见小豫，曹戬过於激动而稍於松懈，又或是主宅的守卫比之其他地方更是严密，且高手如云罢。就在曹戬爬上一棵树翻过一道围墙跳下去，甚至还未能探清周围情况，忽然发觉身後有异，却不等转过身，後脖上传来一阵剧痛，双眼随即一黑，整个身子瘫软在地。

　　曹戬是被一桶冷水泼醒的，一睁开眼，首先看到面前几个灰乎乎的影子，待视线逐渐变得清晰，才知道他面前站的是几个面无表情的灰衣人。个个太阳穴微鼓，目光锐利身形健壮且不假於色，一看便知道是高手，凭曹戬现在的身手，栽在这些人手中并不冤。

　　进入陈府前，曹戬便打听到陈老爷重金收买了不少高手为自己卖命，一直以来都很小心翼翼怕惹出这些人，最後却因过於想找回孩子而露出马脚，此时他除无奈外还能如何？

　　曹戬目光穿过这几个人，看到了曾在陈家园林中见过一面的陈老爷，此刻他正负手而立，目光幽冷，与面对小豫的慈爱完全不同，微眯起眼打量人的时候，让人有种被鹰盯上的毛骨悚然。

　　而曹戬醒来後所呈现出来的冷静，令陈老爷明白这人可不是什麽普通人物，更何况一般人根本没有潜入陈家，并在快要接近主屋时才被发现的本事。

　　陈老爷冷冷地盘诘道：“你是何人？潜入陈家所为何事？”

　　曹戬喉咙干得快要烧起来，他使劲吞咽一下，并旋动被悬吊的手臂，期间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陈老爷，在对方渐渐显露出不耐来，方才开口道：“……陈老爷，我来带走我的孩子……”

　　陈老爷眉毛一挑，显是惊讶至极，面上却不曾露出几分，嘴上却是讥笑道，“你莫不是疯了，找人找到陈家来了？你以为我会信你鬼话？快说，你是哪里来的细作！”

　　曹戬微微垂下眼帘，再抬起时，只见一片清明，他一字一字清楚地道：“再过几日，孩子便满两岁了，他脖子上系的荷包里放的是他娘的头发，他後背心有一个自娘肚子里带来的胎痣，朱红色，指甲大小，呈圆形。他左耳靠近耳垂的地方还有一个黑痣，也是自出生就有的……”

　　目光中，陈老爷的眉不时一跳，双手也垂至身侧，面目不再如方才那般从容，随著他的话慢慢变得铁青，最後大喝一声“住口！”把曹戬的声音打断。

　　“你休要胡言乱语，陈家没有你说的这个人！”说罢，陈老爷转身走出地牢外，曹戬看著他离去的身影，用力地吼道：“陈老爷，他娘已经去了，他不能再没有爹啊！”声音之凄厉，之苦痛，令前行的身影一顿，终是一挥衣袖，头也不回离去。

　　此後除却来送三餐的下人，陈老爷再没有出现，曹戬心急如焚却又苦无办法，第三日，终是出现其他人，可一看灰衣人来势汹汹的样子，曹戬一颗心沈入谷底。

　　果不其然，没等他发话，进入地牢中的两名灰衣人上前把他制住，一个往他嘴里塞布，一个反压他双臂用绳索把他手脚捆死，一条带子把双眼一遮，曹戬顿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任人宰割了。

　　不知是哪一个灰衣人把他扛至肩上往外走，兜兜转转好半天，才被人一把扔下，紧接著他所躺倒的地方摇晃起来，伴随车！辘声，不消多想便知道他肯定是被人扔在车上了。

　　只是，他们想带他到何处？

　　在车上无法动弹，也不能观察，曹戬只能在不安和猜疑中屏息以待。车子走了很久，直到身体都快被摇散了架，才终於停下。曹戬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被人粗鲁地一把扯出车外丢在地上。

　　等蒙在眼睛上的带子扯下，才知道他被带到了荒郊野岭，此时夜色漆黑，风吹草动，周围连一道虫鸣都不闻。

　　曹戬深吸一口山中夜晚的凉气，在碎石地上吃力地挪动身体朝身後的两名灰衣人看去，只见其中一人朝他一步步走来，长臂一扬，泛著幽冷光芒的大刀出鞘，此人的脸上，尽是森森杀气。

　　四肢被缚的曹戬尽管拼命往後挪，却如笼中鸟牢中兽一般让人轻易抓住，寒凉彻骨的刀刃抵上他的脖子，只须轻轻一划，便能让他脑袋与脖子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