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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为徒不议师 ...

  •   漆雕隐递给了谈词异一个骨灰盒。
      他问:“谁的?”
      她说:“我的。”
      谈词异背着行囊,一手接过。去沉水孤岛首先要隐瞒漆雕隐的身份,其次就是要有个像样的理由,送骨灰再合适不过。
      夜聆散人死在了芳青峰,钟家人怕是早就知道了。
      漆雕隐指尖敲了敲盒子,“麻烦峰主魂归故里咯。”
      她那混不在意的玩笑样和这个盒子,让他一口气自丹田来,堵在胸口。他悠悠道:“没事儿,哪天你也帮我送就行。”
      “想死是吧?我现在就把你装进去。”
      “君子如受,我……”
      两人打闹之中,门被敲响了。
      迎面是一个只着中衣、头扎子午簪的男子。
      他拱手俯身,“见师尊房中隐约有光,大师兄同我说您要离开一段时日。师尊之事,我本不该多问,只想知晓此一去,何时归。”
      周岸心思缜密,喜怒爱恨也不宣之于口。他常早起就练剑,着中衣、散发。身上未佩剑,此次自山腰徒步来见师尊,特意规矩地盘了个发髻。
      询问归期,大概是谈词异重伤初愈,周岸因此放心不下。
      谈词异一听,脸色却是一沉,“周岸,如果我是你,我会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在丹库一战中派上用场。而不是在这儿还像个稚子似的撒娇。”
      他听出了其中的挽留之意和担忧之情。但要想重振芳青峰,还是这般乳臭未干、依恋他人怎么行?
      周岸没有立马起身,暗中咬牙抿唇。
      “师尊教训的是,徒儿总是没长进。今后会全心修习,无有杂念。”
      谈词异摆摆手让他下去了。
      其人未走远,身前闪出一青色人影。
      “师尊还有何指教?”周岸疑惑地看着又追上来的道长。
      谈词异递给他一本书,“把这本书给陈柯。”
      “是。”周岸双手接过。
      回房后漆雕隐已经背好行囊,问:“周岸说什么了吗?”
      “他能说什么?”
      漆雕隐抄着手凑上来,忍不住夸赞几句:“你的徒儿们还是这么懂事。不好奇我是何人,也不询问你去哪儿,更不困惑你明明不收陈柯,却给他无字书又是为什么……”
      谈词异拿起桌上的盒子,“仙道,不涉红尘琐事;修行,不闻是非纷扰;为徒,不议尊上言行。周岸聪慧,更明白这些道理。”
      “好歹是你弟子,他关心你嘛,不也回几句好话?”
      谈词异忍俊不禁,“他们来芳青峰又不是跟我玩过家家的,我还跟他们搭个伙唱出戏吗?”他回头看到漆雕隐那戏谑的笑,就知道被逗弄了。
      “你……”他无奈地摇摇头,望着星星还没隐下去的漆黑天空。他问:“你走这么早做什么?不像你日上三竿才爬起来的作风呢。”
      漆雕隐撇撇嘴,“我一想到要回岛了,就睡不着。”
      “你一晚没睡?看不出来,神清气爽,气血充足。”谈词异俯身凑近端详一番。
      漆雕隐推开他,“把你唤起来那会儿我就已有困意,想着还不如趁现在就走。给自己扎了两针,清醒了下。路上再睡吧,反正不是我御剑,你把我扶稳当就行。”
      “没扶稳呢?”谈词异剑指唤度生,一把夜空中银光带青的剑就明晃晃浮在脚边。
      “那不正好吗?带把真骨灰回去呗。”漆雕隐白了他一眼,坐了上去。给自己系上道袍大氅。
      头上取根针出来,一甩,针尖燃火,火灭,刺百会穴,盘腿坐调息运气。整个人一下就往后倒去。
      谈词异一把扶住,揽进怀里让她靠着。
      沉水孤岛啊,快的话两天的云程。
      他知道她为什么睡不着,换他,要是把自己骨灰千里迢迢拿回去摆在父母面前,他也很难做。
      一想起伯父伯母是何其悲痛,他就觉得自己也是个罪人。

      旦日晨时,沈仲谨传音周岸来他居所用膳。
      周岸挽起袖子,在狭小的庖屋刷完最后一个碗,沾水的手擦了擦散发淡淡霉味儿的麻布。
      沈仲谨在院里不断将地泥隆起,筑成护盾,周岸走出庖屋,“生土,启尘石为我所用。所谓五行水生土,师兄前不久突破‘鲛潜引’第六重,水行已炉火纯青,师尊让你修此书八术,恰逢其时。
      生土编在盾甲一书,那么此‘土’则要刚劲,再进一重,则要兼——‘韧’。
      说来奇怪,土行天地灵气旺盛的长夏已过,不知为何师尊要在此时让你修土行术法。”
      “师尊自有他道理。周岸,来攻试试。”

      周岸看着把侧后方裸/露给他的沈仲谨,一时没下得去手。
      “哎呀,师弟……”以为他有所顾忌,沈仲谨正要催促,话还没说完,一把菜刀就从侧后刀尖所向袭来。
      刹那间,地面凹陷,土墙拔地而起。
      菜刀丝毫不惧,把土墙撞成一堆尘灰后还气势不减,眼看要砍到藏在里面的人,凭空而出一泼水,卷着菜刀翻转。
      刀口居然像是被利器所绞,歪曲不成样子,一败涂地啪嗒在那堆土上。

      “也忒不结实了。”沈仲谨怨道。他自然不是指菜刀。
      菜刀败退飞往周岸身边,刀口自发一点点还原,老老实实躺回了案板上。
      周岸一言不发走到沈仲谨跟前,抓起一把土,说了句“冒犯了”。就撒在他师兄身上。
      沈仲谨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一只青铜杯受命而来,给地上干燥的土壤浇上一番,此时沈仲谨已经通晓了。
      可还是没拦住周岸往他身上砸了个沙包大的泥球。
      沈仲谨:“……再来。”
      水入土,才有凝聚力。严丝合缝,方可刀枪不入。

      几百轮下来,沈仲谨还有力气,周岸直呼受不了要翘了。
      他唤出法器就要跑路,
      “巳见?”他没找到自己的剑。
      回头一看,沈仲谨像个赖皮蛇一样把巳见手柄拖住。

      信阳宗,没有路,唯有御剑来往各处。没有法力山都上不了,没有法器连家都出不去。当然法器可以炼,一件普通法器两三日就可炼成。
      可是周岸想现在就跑。
      实在拗不过师兄,就搬出五指山来压猴子,“师尊吩咐我,让我把无字书交给陈柯。”
      沈仲谨立马不闹了。一双牛眼睛又闪烁起来。

      “师尊并未收下陈柯,为何要送他读物?他中意那阿弟吗?”朱霓在这俩打了几十回合便飞来了,坐在一旁等沈师兄指点。
      可沈、周二人都心知肚明,这小女子清楚沈仲谨一旦练起术法就没日没夜,怎会有功夫教她?
      就是找个借口偷懒罢了。

      周岸及时制止,“是否让他入门,师尊自有安排。我等不可妄议。”
      朱霓吐吐舌,不说话了。

      沈仲谨笑道:“小朱啊,你就是成日里太闲了。你看周岸、徐幂儿他们,之前忙起来连饭都忘了吃,你倒好,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飞剑上,睡衣未餍足的漆雕隐打了个喷嚏。谈词异捂着鼻子打开了周身护盾散味儿。对方回了个肘击。

      周岸拱手,“我先走了师兄,送完书我还得道行巍城。你让朱霓陪你练吧,顺便也磨磨她。”
      道行,指修仙者赴人间布道施法、除妖降魔。
      朱霓皮笑肉不笑,拱手道:“……周师兄走好。”
      周岸身形笔直御剑而去,掀得竹林簌簌作响,不多时就飞入了山腰的后面。

      “小朱,来攻试试。”
      朱霓转身,大师兄已经不见了,一个土堡垒发出了闷音。
      朱霓:“……”

      峰顶书库。
      正在小心翼翼用鸡毛掸子抚尘的陈柯忽的停下动作,俯身朝一个方向,“周道长。”
      步步无声的周岸此时从书架后刚走出来,他对陈柯的感知力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无字书,师尊给你的。作者是夜聆散人。”说完驻留须臾,便离开了。他对内容并不感兴趣,也不会去亵渎师尊之命。
      自古无字书,唯有作者之名以徽墨所写,其余书名、题记、正文等皆是法力所撰,术法所封。
      陈柯目盲,再怎么神通也看不见这四个字。

      周岸走后,他嘴角浮出一抹笑,这可真是,如师在侧。

      周岸不去多想师尊的意思,但他有点好奇陈柯这个人。
      寻常少年听他那样说,不问问是什么、为什么吗?
      交往不算密切,但一接触陈柯就知道此人懂事周礼,悟性高。而且能看出他拜师意愿之强,胜过当初的沈仲谨。
      如今师尊可是难得金口一开,他不为之所动?
      周岸默默又给陈柯挂上沉稳这一牌子。

      .
      “下去找个茶铺小憩下么?”
      “不…啊~速去速回。”漆雕隐打了个哈欠。
      “你真把我当飞马了?”谈词异往后闪了一段距离,她当即一个重心不稳差点后脑勺跟度生亲密接触了。
      漆雕隐脑袋一甩,埋怨似的往后斜他一眼。没挽起来的头发也跟着走了个波浪。
      谈词异一边挪过去给她盘髻,子午簪扎上。一边以悠哉语气道:“我知道其实你心中忐忑并不想早回,但思虑芳青无人驻镇,所以才这般催赶,不愿耽误我。”
      “想多了吧你。”漆雕隐嘟嘴。“行了,到十字原咱们就歇息。”
      谈词异笑应:“好。”

      没过一会儿——
      漆雕隐一摸身上,发现笔录集不见了,这才想起让周岸借陈柯了。周岸办事,倒也放心。
      由此她想起谈词异的那些徒弟。
      漆雕隐冒话:“如果,”
      谈词异:“嗯?”
      “如果,你同时对你的徒儿们说,现在要教给他们一套术法。你觉得他们内心会是什么样。”
      谈词异:“怎么突然想这个?”
      漆雕隐闻若未闻,“首先,沈仲谨肯定会这样——”她变脸似的一副崇拜像,
      “神灵再次降世,赐予我仙术。”

      “周岸——”
      她又换作肃穆内敛的认真模样,“不会要发生什么事吧?”后又秒切换回自己人格,“提醒:尤指不好的事。”

      漆雕隐神情萎靡,“如果人死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学了。”
      谈词异噗嗤一笑,“朱霓,这绝对是朱霓那孩子。”

      漆雕隐突然不说话了,面无表情,眼神坚毅。
      谈词异:“徐幂儿!”
      漆雕隐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
      为徒不议论师傅,不代表为师不蛐蛐徒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为徒不议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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