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亦何欢》沙与茉

40、磨合

　　那天，晚上十一点多了，他才发信息叫我过去。
　　他坐在桌前，双手抱头，刚在外面喝完酒回来，似是心情不大好，也像是酒喝多了不舒服。我来的时候，他抬起头，双眼迷离，眼眶湿润，看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说：我今天晚上不干你，就想你来陪我。

　　这可把我难坏了。
　　不干的话我不好意思提钱，但是这种事不先说好，万一明天他不主动给，我向他要又说没有干，凭什么给钱怎么办，那我岂不是吃亏，白跑一趟？
　　丑话得说在前面啊，我不能因为和他有点情分了，就不提钱了，这样吃亏的最终还是我。
　　犹豫再三，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还会给钱吗？

　　结果这句话瞬间惹怒了他，他生了很大的气，说：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吗？
　　还说我的行为完全破坏了他心里的感觉。
　　我理解他的愤怒，却不知道如何为自己辩解，站在那一句话不说。
　　他把他包里所有的现金和购物卡全部拿出来给我说：拿走，你全部拿走，现在就走！
　　我很难过，要换成一般人，我一定什么也不拿，扭头就走了。
　　可他是田煋，我们是交过心的，即便要散，我也不希望是以这样的方式。
　　于是，我还是决定把他哄好以后再走，从此以后我们就一别两宽。

　　我说：我也有我的苦衷，我不和男人谈钱，那我们的行为是什么呢？有什么理由让我和一个已婚男人待在一起？为了情，为了爱吗？你都已经有了家庭，我怎么可能对你动情，余鸿就是惨烈的先例。动感情，你又不可能和我在一起，我受伤的日子在后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我不想再做这种插足别人婚姻，最后弄得全身是伤的事了！

　　我和他说了一些我的经历。
　　我是遇到过很多烂人之后，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一开始我也不是那么现实，上来就提钱，但是有的男人就是烂，事后居然想赖账，做我们这一行本身就不合法，没有法律保护，渣男量我拿他没办法就想欺负我。因此都闹到了报警的程度。
　　我性格刚烈，也不是任人欺凌，当即就报了警。
　　我想：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不过就是烂命一条，死都不怕，还怕什么警察？为了出这口恶气，即便我自己要付出惨痛的后果，我也要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渣男吓得立马夺过我的手机，把钱给了我让我滚蛋。
　　事后经理知道了都说我傻，说：都已经叮嘱过你们了，要先谈钱，不给就走，省得自己吃亏。你还敢自己报警，万一人家气性大，和你杠上了，不怕报警不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我知道这是不明智的行为。但我和他相处一段时间之后，觉得他人还不错，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所以不好意思先提钱，怕破坏我们之间所谓的这种感觉，把主动权让给了他。
　　结果呢？
　　要么自己吃亏，要么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吞下屈辱，还是鱼死网破，怎么着都是我吃亏。
　　所以从那之后，我不看人，一律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不占别人便宜，别人也休想来占我的便宜，接受就做，不接受大不了就不挣这个钱。

　　我对田煋说：我只是保护我自己，你能理解吗？你是好人，我不说你也会给，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啊，我又不是火眼金睛，要是轻易相信别人，那我得吃多少亏啊？
　　我坐在他身上，搂着他的脖子一起哭，终于把他哄好了。
　　他很理解我，知道我的苦衷之后，说我做得对，叫我以后也不要改，包括对他，保护好自己，并跟我认了错。
　　他说：今天我是在饭桌上，遇到一帮混不宁，各种吹牛逼，心情本来就不好，所以刚才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和好之后，他搂着我睡了一晚。
　　他说：我刚刚想的是，你要真的拿走所有的钱，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不会找你了。
　　我说：无功不受禄，即使你以后再也不找我了，我也不会拿不属于我的钱。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上班去了。
　　桌子上的钱和卡都还在，他没收起来。我拿出属于我自己的那一份，给他发了消息就回家了。
　　他很不理解我的行为，问我：昨天我们不是已经聊得很清楚了吗？为什么还是拿了钱？
　　我说：那是我的钱，你叫我来，即使不干，也要给钱。
　　他问：那我就不理解了，你为什么又不全部拿走？

　　我觉得他还是没有理解我，我感觉我们的关系就要缘尽于此了。
　　我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只想选择逃避，哪怕导致最坏的结果。
　　可是，我心里还是很难过，找安玥倾诉。

　　安玥和我性格截然不同。
　　她为人玲珑，情商高，总是能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和男人相处时，即便内心再厌恶，也能说出让对方舒适的话。我闺蜜也是这样，他们对人性中灰暗的一面都能表示理解，不会像我一样，只要有一点触犯了我的底线，就会将这个人完全否定。
　　我很羡慕他们，时常也在想我人际关系处不好，原因就在于此，我想改变自己。

　　我问她：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安玥说：我们俩为人处世的方式不同，反正各有各的好处吧。田煋不是那种会占别人便宜的人，他和你在一起感觉很好，不想因为钱把这种感觉破坏了，既然他不喜欢这种方式，你就按照他想要的方式给他就好了。你不用和他谈钱，七分爱表现出十二分，平常让他给你买买东西，跟他说你也不容易，卖卖惨，偶尔说你缺钱了，他也会主动帮助你，说不定会给你更多。不过说不好，有些男人就吃这一套，有些男人即使你点了他，他也装糊涂，我的方式也让我吃过不少亏。所以你这种方式简单纯粹，最起码不容易吃亏。

　　安玥说得很有道理，她这种方式我也不是没见过。
　　有手段有心计的人，通常会用这种方式挣很多钱，套路就是嘴甜心狠，我不屑于用这样的方式。
　　我也不想利用别人对我的那一点好感，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我只想拿到属于我自己的那一部分，两不相欠。本来就是交易，除了钱，我并不图他什么，如果要钱还要连哄带骗，我没那么多精力，也不屑于此。
　　不过我也深知我自己的性格缺陷，想着即便做不成客户，大家以后形同陌路，最起码曾经在一起相处的美好是存在的，就不要用太过激烈的决绝方式破坏了曾经的美好吧。

　　于是，我邀请安玥和田煋一起到我家来，做饭给他们吃。
　　没想到田煋真的很好哄，我把我的想法坦诚告诉了他，他非常赞同理解。
　　饭后还和我说：我不是傻子，如果你用安玥的那种方式，我们可能就不会有以后了。我喜欢你的坦诚，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好，我想得太多，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你做得对，以后我们就还是按照你想要的这种简单纯粹的方式，我会尽我所能照顾你。

　　化解了矛盾，我们之间相处得也越来越顺。
　　他对我很好，家里的生活用品，大到空气净化器，小到洗衣液、拖把都是他买的，他的痕迹逐渐渗透到我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的做/爱场地也不仅仅是酒店了，偶尔也会到我家里。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们玩起了角色扮演，在网上买了各式各样的情趣内衣。

　　有一天下午，我们吃过饭回来，我试了一下新到的OL装。
　　上身是白色衬衫，胸前开个大口，露出白花花的胸，下身超短包臀裙，都包不住完整的屁股，搭配开裆黑丝，再配上一个黑色的职业高跟鞋，俨然就是一个风骚禁欲的女上司。
　　田煋看了，两眼放光，直接将我扑倒在床。
　　我笑着说：我只是试试衣服，没想那事，哪有大下午的光天化日，就干这事。
　　他说：谁让你太诱惑人了。

　　他拍了很多不可描述的视频，把我所有的照片都收集在一个专门的空间里，包括我看不上的丑照，他也不舍得删，恨不得记录下我的每一个表情。
　　我说：删了。
　　他说：好看。
　　不见面的时间，他也会经常拿出来回味，偶尔还会发给我。
　　我说：你想看可以自己到空间里看，就不劳烦您发给我了。风骚浪荡，实在不堪入目。
　　他说：明明很好看。

　　后来，我们经常探讨，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一个生人勿近，一个含蓄内敛，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做出如此不忍直视的风流韵事。
　　我常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会想到以后我们俩会这样吗？
　　他笑笑，也觉得不可思议。
　　我时常说：若是我穿越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用一个过来人的眼光去看你一本正经的模样，一定十分有趣。
　　他说：若是我穿越到我们第一次见面，这样对你，会不会把你吓坏？我会一点一点把何宝宝的骚劲开发出来。
　　我说：你个骚包。
　　他说：谁骚啦？是谁第一次提出穿女仆装的？

　　我这才想起来，破执那段时间，我性情大变，家里买了很多变装工具，用来拍变装视频。后来过了劲头嫌麻烦，很多服装道具没使用就搁置了。
　　我拿出从未穿过的女仆装，和田煋说：比如这个，我买了但从来没穿过。
　　田煋让我穿给他看，从此我们就开启了情趣服饰的大门，一发不可收拾。
　　我说：可是那是正经的女仆装。
　　他调侃：都女仆装了，还谈什么正不正经。
　　好吧，我承认我是始作俑者，那又如何呢？臭味相投才能愈演愈烈，不是吗？

　　□□上我们一片和谐，激情四射，身体上，他也对我关怀备至。

　　他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
　　我的牙不好，高中发现有了牙结石，里面泛黑且有崩裂的痕迹，我吓得赶紧去了校诊所。
　　校医生说：你高考毕业以后，一定要去治这颗牙。
　　高考之后就是复读，复读之后就是大学，也没有钱，又不疼不痒，我就一直把这件事拖到现在，拖了十年。
　　后来这颗牙越来越松动，已经完全废了，我就带了一个塑料假牙。
　　医生说：抓紧时间去种植牙，不然时间久了牙龈会萎缩。
　　可是我还是没当回事，一拖再拖。
　　田煋知道后，把种植牙的钱给了我，催促我监督我，把我介绍给他做牙医的亲人，之后历时半年多，才把牙这件事彻底给弄好了。

　　他十分关心我的身体，知道我的工作没有体检福利，把体检的钱给了我，让我去检查身体。
　　督促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给我点外卖点奶茶。
　　情人节送我金项链。
　　我的咪咪不小心跑出去丢了，他怕我伤心，又带我去宠物店挑选了一只缅因猫。
　　……

　　他和所有跟我谈过恋爱的情人，以及对我好的客户都不一样。
　　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真切切关心、在乎我这个人。
　　不过他在我心目中的定位，一直都仅仅只是客户。
　　我们的认识方式让我们根本连朋友都做不了，更不可能有任何其他非分之想，所以我都会把他在我身上花的钱折合成嫖资，他给得多，我也就不会再问他要钱。
　　他很喜欢这种方式，也享受于这种方式。
　　可是，渐渐地，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频繁。
　　疫情放开那段时间，他感染了新冠，也把新冠传染给了我，整整一个多星期，我们俩天天腻在宾馆，同吃同睡，互相照顾彼此，疯狂地做/爱，一起看电影，我带他看《甄嬛传》，还偷瞄他是否分心。
　　那段时间，虽然他全身疼痛，我也发着高烧，我们却相处得非常愉快。

　　偶尔，他妻子也会打电话来关心他。从他们交谈的内容，我知道他老婆很爱他，像一个生活在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各种撒娇，计划着以后换一套别墅。
　　她憧憬着蒸蒸日上的美好生活，殊不知他老公这边正搂着别的女人。
　　「何欢，除非你以后找个傻子！」
　　余鸿的话在我耳边响起。
　　我心里感叹：余鸿果然说得没错，即便如忠犬一般的好男人，也未能免俗，终有一天打破对爱情婚姻的‘忠’字。

　　我说：你把我们拍的视频都保存好，可千万别被她发现了。
　　他说：我存在一个很隐秘的空间，不会被发现的，而且我以前从未做过亏心事，所以她很信任我，不会查我手机。
　　我说：你知道被你老婆发现的最大隐患是什么吗？
　　他问：什么？
　　我说：就是你的态度，你这马大哈、不谨慎、过于自信的态度。
　　他说：放心，我会注意的。

　　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多，做/爱越来越频繁，他在我身上花的钱也就逐渐不足以抵消嫖资的空缺了。我心里有些郁闷，又不知道怎么办，怕提了又像上次一样惹他不高兴。不提就只能是我自己吃亏。
　　好在快年底了。
　　他在南京挂职一年的时间到了，很快就要离开南京回老家了。
　　我想着反正他马上就要离开了，我们的这段缘分也就要结束了，我就不说这种扫兴的话，给彼此找不愉快了。就算在离别之际多给他一点美好的回忆吧。于是，大差不差，我也就不计较了。

　　他说：以后我还会到南京出差，每次来南京我都会来看你的。
　　我嘴上答应，心里却想着，出差估计一年也就一两次吧，我并不奢求以后还能再见到他，我想即便以后他到南京出差，随着时间的消磨，也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