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中元 ...
-
皇上今日也在殿中,自那番言论之后,映华便再未见过皇上,二人对视之后,映华见他仍是那双猩红的眼,只觉心中难受,便不再看,行礼后便只垂首站在一旁。
皇上仍是询问着太医关于皇后的病情,不同于那日的暴怒,今日的问询却显得十分沧桑无力,太医垂首磕头,兢兢战战道:“臣等即便拼尽一身医术最多也只能保皇后娘娘七日了。”
闻此,皇上身子一颤,仿佛被抽走了魂魄一般,如置九五寒天中,嘴唇微微颤动,默默半晌,连话也说不出来了。连映华也十分愕然,虽早知皇后已是行将就木,这般突然得知死期也是浑然一惊,在场诸人也都神色嘁嘁,忽听得一人小声啜泣,映华转头,是陶容华在掩面哭泣。
皇上招手命其上前,陶容华一边涕泣,一边道:“请皇上允准臣妾留在皇后娘娘身边日夜侍奉,直至……”说到后面,已是止不住的落泪。皇上也不免动容,允准了她的请求,随后便叫众人散了。
临出内室前,映华见皇上的神情仍是落寞,仿佛还没有从太医的话中回过神来,映华轻叹一口气,不再回头。
如此,妃嫔不再需要侍疾,只有陶容华在此照料。
宣布皇后寿数的当日傍晚,整个京城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一连五日,竟不停歇,连宫人和妃嫔都道是上天都不忍见皇后娘娘离去,是在悲伤哭泣呢。映华见此,也一径躲进了内室,极少出门,偶尔便是随众妃前去通明殿为皇后娘娘祈福。
第六日,雨终于渐渐变小了,芙芷打开窗,见天空明朗,一扫前几日的阴沉之气,笑道:“这雨终于变小了,也眼见着要晴了呢,否则今日七月十五中元节可要吓死人了。”映华闻此一惊,“今日竟是中元节了么?”芙芷点头称是,“宫里早早的备下了燃灯祈福的东西,等下我陪小主去通明殿。”
映华木然,总觉得这心里不安宁,道:“我总觉得今日要有大事发生,别的时候倒是不忌讳,只是如今皇后娘娘病笃,真是担心啊。”而想起凤仪宫,映华更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芙芷柔声道,“小主不必害怕,等下燃灯祈福完便好了。”
虽然雨小了,可是总还是淅淅沥沥的,映华平素极其喜爱雨天,觉得自有趣味,但今日却莫名觉得阴森森的。只打着油纸伞与芙芷一同前去通明殿,在通明殿祈福完,已是午后了,谁知这天竟然又打起了闪雷,映华便催促芙芷:“快一些,怕是又要下起来了。”芙芷忙打了伞,二人急匆匆的回了枍诣馆,可在路上,这雨忽然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风夹着雨,瓢泼如若瀑布一般,只得硬着头皮往回走,待回到宫中,二人已是湿漉漉的。
正擦干身子,换了衣服时,忽听白芷进来禀报皇后已不好了,白芷素来稳重,却也急匆匆的,映华心下一沉,顾不得大雨,传了轿子便往凤仪宫去。
待到了凤仪宫,妃嫔已到了半数了,众妃神色各异,映华掀一掀珠帘,见皇上和陶容华在内,也不好进去,只得依位次跪在内室外,外面并无人敢言语,寂然无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外面狂风暴雨不止,只听得雨声捶打殿宇的声音和呜呜的风声,凄惨不已,令人寒战。殿内仿佛有人在说话,伴着雨声,倒叫人听不清楚。如此候了半个时辰,虽不知里面什么情况,却听里面有哭声传出,众妃面面相觑,只见陶容华推门而出,哭泣不止,却也依次跪在外面,也无人敢问,倒是惠贵妃开口:“陶容华,皇后娘娘如何了?”
陶容华一壁哭一壁断断续续道:“皇后娘娘……已去了……”说罢,哭的更厉害了,竟连气息也喘不匀了,妃嫔闻此,也都掩面哭泣,或是真的伤心,或是逢场作戏,映华心里只觉难受,尽管她与皇后并无什么情谊,只是人心并非泥胎木偶,人之将死,总是会动容,眼下,她更在意皇上,恐怕这下便真要悲痛欲绝了。
整个凤仪宫笼罩在黑暗中,外面乌云密布,里面则是乌压压跪了一排妃嫔,映华在这般境地下,也掩面哭泣,忽听一声重响,见陶容华晕倒在了金砖上,谨贵妃忙叫人抬去了偏殿,现场顿时乱成一片,如此嘈杂,忽听内室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皇上自内而出,满面愁容,妃嫔等均不再言,又恢复了平静,皇上静静站了半响,才缓缓道:“皇后崩逝,六宫无主,今以惠贵妃与谨贵妃暂领六宫事,舒妃协理。”三人忙叩头称是。
卢昱又凑在皇上耳边耳语几句,皇上略有变色,又道:“陶容华久侍宫闱,德行出众,着晋册为婕妤。今值皇后崩逝,册封礼便免了。”数日之间连晋两阶,众妃虽有不满,可也不能当时发作,又安排一些琐事后,皇上便冒雨回了延年殿,而后,三妃只令大家先行回宫。
班贵人对映华轻声道:“我可是听到了内室中,皇后对皇上说的几句话,倒是没有十分清楚,只听见‘来日只愿山花插满头’和‘终究是解脱了’这两句。”
雨仍是很大,七月十五的雨夜倒映着被风吹拂的树影显得恐怖至极,映华听见班贵人的话后更觉得心下五味杂陈,又说不出口,只觉得烦闷至极,回了枍诣馆,一夜未眠。
翌日,众妃又要于凤仪宫为皇后哭临三日,守孝二十七天,皇帝亲上谥号曰仁孝皇后,更放言:“仁孝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忽值崩逝,正四海同哀之日。”更动用了超出规格的丧仪将仁孝皇后下葬,丧期之日,众妃更是恭谨异常。皇上甚至亲自为皇后守灵,已致数度昏厥。
如此一月,虽过了丧期,皇上悲痛仍分毫未减,是日,闻得皇上感染风寒,映华闻此心中一刺,二人已两月余不曾说过话了,她自是担心皇上的,更何况,如今境地总要试一试,因而决意往延年殿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