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硫医

17、第 17 章

　　“这是里面贵人要的！你还想抢贵人的东西不成。”明珠咬着牙呵道。

　　“我认得你，你是凤鸣宫的明珠！皇后娘娘哪里需要醒酒汤，明明是你不想给我！”霍廿五一把夺过醒酒汤，一仰头就都喝光了。

　　明珠许久未归，眼看着孙立下自己一个人一杯接着一杯，赵皇后几乎要绷不住端庄的表情。

　　“皇后怎么了？”庆安帝问道。就连庆安帝也发觉了赵皇后的不对。

　　赵皇后收回视线，颔首道：“宫中美酒醉人，臣妾表弟不胜酒力，瞧着竟有些发懵了。也不知今日怎的，若是殿前失仪，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他掉的！”

　　庆安帝顺着赵皇后的话向孙立下看去，果然，他此刻歪歪斜斜，衣襟都散开了。

　　“无妨。”庆安帝手一挥：“今日举国同庆，就是要宾主尽欢。”

　　“也就是陛下宽仁。”赵皇后道。

　　她只盼着明珠赶快回来，她这表弟别起什么乱子。

　　不过赵皇后只顾着担忧孙立下，丝毫没注意到同样烂醉的孙立人。他们兄弟二人的席位正好被柱子隔开，虽然挨着，却也照顾不到彼此。

　　刘昌平在经过孙立人的席位时，就已经下了粉末。

　　而他故意跟孙立下说的那些话，也都被孙立人听见了。

　　“放屁！”孙立人骂道。骂得刘昌平一扭头，钻到柱子后面，开始游说他了。

　　“本王就纳闷，怎么你们二房样样不如长房？你们爹，连个军功都没有……不是我说……”刘昌平压低了声音：“造出来的都没有！你们看谢嫔，这才几个月，又是嫔位又是身孕，依我看啊，皇后之位早晚是谢家的！”

　　孙立下不说话，气得浑身发抖，已然暴怒。

　　“哎，你看，那不是孙文大人的儿子？说是已经能作诗作赋了……”刘昌平嘿嘿乐着，只见孙文八岁的儿子——孙听竹，一本正经地背着手，走到陛下面前，深深叩首。

　　孙听竹用他孩童细细的声线道：“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庆安帝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招呼孙听竹。

　　小小的孙听竹现在原地，小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

　　福满卧在许素君怀里，看着面前小大人似的哥哥，奶里奶气地笑出声来。

　　“你为何不过去？”谢嫔憋着笑问道。

　　“回娘娘，草民并非朝廷命官……”

　　庆安帝哈哈大笑，简直爱极了这个可爱的孩子。

　　“用功读书，自会成为朝廷命官。就当是朕提前召你，如何？”

　　孙听竹犹豫着点点头，走到庆安帝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草民孙听竹，无字。”

　　“听竹取自什么？”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你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小小的人皱着眉头，摇头晃脑道：“为官者，应两袖清风，永远恪尽职守、关怀百姓！如竹之于草木，犹贤之于众庶。君子见其节，则思砥砺名行，夷险一致者。”

　　庆安帝连连应好，拍手道：“崔莱万，把朕的狼毫白玉笔拿来。”

　　众人目光虽都盯着殿上，只是孙听竹的声音小，听不真切，只知道庆安帝被这八岁大的孩子哄得笑逐颜开。

　　赵皇后察觉到座下会聚的目光，意识到再拖下去可能不妙，本想让翠竹直接去提醒一番，谁知翠竹就在自己眼前被鸳鸯拦住了。

　　“陛下是要赏赐草民吗？”那边，孙听竹问。

　　庆安帝点点头。福满也在怀里点头，清脆的声音重复道：“赏赐！”

　　“草民谢陛下隆恩。”孙听竹撩袍跪下，郑重地举起双臂，直到庆安帝把那只笔放到他手里。

　　孙听竹说话时，鸳鸯悄声说：“翠竹姑娘，娘娘说，请二位看好戏。”

　　赵皇后牙根咬得发疼，面上勉强维持微笑，她看向许素君，二人眼神相接，许素君眸色温柔如水。耳边传来稚嫩的童音，赵皇后心里愈加烦躁。

　　“草民有赏赐，可是姐姐还没有。”小少年看向庆安帝。

　　庆安帝仍笑着，丝毫不为这恃宠而骄的话触怒。福满又道一声“赏赐”。庆安帝转头看向年画娃娃一般的福满，声音轻柔地问道：“小福满喜欢赏赐？”

　　福满点点头，开心地笑着。

　　“福满觉得什么赏赐好？”

　　福满歪着头，伸出手，咿呀咿呀地要到庆安帝怀里去。

　　“陛下，福满这是要父皇呢！”许素君乐道，将福满送入了庆安帝怀里。

　　“父皇赏赐谢嫔娘娘一副砚台如何？”

　　“砚台！”福满高声道。

　　众人只见，谢嫔起身谢恩，手中多了个砚台。

　　从刚才，孙立下、孙立人便紧盯着殿上的动作，直到现在，谢嫔谢恩，他们心中的愤怒不可遏制起来。

　　“好在如今凤印在无权无势的许贵妃手上，你们还能帮着赵皇后要回来。要是落到谢嫔手里……”刘昌平咂咂嘴，留下了这句话，便猫着腰，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这时，福满的手，隔着庆安帝的肩膀，抓向皇后凤冠上的东珠。

　　“陛下！”孙立人再也抑制不住，窜出席位，跪在大殿中央高声道：“后宫不可一日无主，臣斗胆求陛下恩赐，将凤印归还皇后！”

　　此话一处，清凉台内外皆寂静无声，绕是再醉的人也都清醒了，正襟危坐着，头都不敢抬。

　　庆安帝眯起眼睛，周身一片冷寂。

　　“你说什么？”

　　可惜有了药力，孙立人什么也感受不到。他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

　　“来人，带他去醒醒酒！”庆安帝的脸色黑如墨汁，所有人都为孙立人捏了把汗。

　　赵皇后额角沁出冷汗，慌忙跪在庆安帝身侧，刚欲开口，孙立人却抢先一步。

　　“陛下！念在皇后诞下龙子的份上，将凤印归还皇后吧。皇后仍在，凤印却在其他妃嫔处，于礼不合！”孙立人嚎叫着，赵皇后几欲昏厥，她多希望自己的表弟是哑巴。她扭过头，瞪着孙立下，可孙立下在那一杯一杯吃着酒，末了，看见赵皇后的眼色，扑通一声也跪下了。

　　殿中的人已经吓傻了，谁也没想到，孙家这两个，竟蠢成这幅不要命的模样。

　　“皇后，你的好弟弟。”庆安帝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福满虽然才一岁，也感受到了大殿里压抑的气息。她看见自己父皇额角的青筋，于是伸出手，在庆安帝的额头上打圈。

　　“呼呼。”福满向庆安帝的额头吹了一股凉气。

　　福满让庆安帝几乎要将大殿中跪着的二人血溅当场的愤怒平息了些许。他将福满交给奶娘，奶娘抱着福满，领着孙听竹退到了内殿。

　　福满不在，庆安帝放开手脚，坐直身子，将手中珠串直接砸到孙立人脑袋上，孙立人脑袋汩汩冒血，这下才清醒过来。玉珠蹦到孙立下脸上，他的理智也终于回笼。

　　“陛下，臣罪该万死！臣与弟弟吃醉了酒，殿前失仪！请陛下责罚！”

　　“殿前失仪？你们都表姐也是如此跟朕说的。”庆安帝似笑非笑，吓得孙家二人匍匐在地，整个身子都软下来了。

　　“陛下。”许素君蹙着眉，也跪在地上：“皇后娘娘禁足刚解，此话定然与皇后娘娘无关。臣妾育有两子，再执掌凤印也力不从心，臣妾恳请将凤印归还皇后。”

　　赵皇后低着头，此刻，她只能一言不发。

　　庆安帝深深看着面前的许素君，半晌，他道：“好、好。朕成全你们。”说完，他拂袖离去。

　　清凉台响起震天的“恭送陛下”。

　　众人散去，惊异于孙家竟如此得圣心。这样闹下来，竟然还能安然无恙，甚至收回了凤印。

　　翌日，孙家二人完全清醒了，虽说后怕，却翘着鼻子说，皇后的凤印，是他们拿回来的。

　　赵玉林一连去了十几封信叫他们收敛，可二人，还是想到了歪门邪路。

　　他们在写给孙尚的信里说，吾与吾弟于清凉台大殿据理力争，助皇后重张凤印。可惜无军功傍身，终究无甚底气。

　　他们将“做功勋”的办法告诉了孙尚，孙尚年过半百，急功近利，在他看来，什么通敌，什么人命，都没有他的功勋重要。于是，孙尚不日便回信同意了。

　　谢嫔将消息带给许素君，许素君望着又开始变得湛蓝的天，轻轻笑了。

　　自从那日宴会后，京城的气压其中低得叫人发慌。皇上没发作，整个朝堂却风声鹤唳。

　　许素君托邱太医，来了个助孕的方子。

　　是时候了，她抚摸着孕育过两次生命的肚子，脸上有种决然。她将福满交给谢嫔的时候愈发多了，更多时候，她都是孑然一身的。

　　许素君的书下卷也终于写完了，她邀庆安帝品读，那一夜，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庆安帝紧紧抱着许素君，好像下一刻，她就要被风吹走了。

　　两个月后，邱太医请平安脉，又一次为许素君诊出了喜脉。

　　“千真万确？”庆安帝喜出望外。

　　邱太医低着头，答道：“老臣不敢妄言，贵妃娘娘，的确是有了身子。”

　　许素君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对这个无法出世的小生命感到悲伤。

　　她吃了一种特质的药，能让自己呈现出怀孕的状态，不过只能维持四五个月。

　　凤鸣宫得了消息，赵皇后气得砸脸好几个花樽。

　　“她不是生不了了吗？”赵皇后尖利道手指甲划伤了花容的脸，花容立刻匍匐在地。

　　“谢云月呢？”赵皇后问。

　　“谢嫔表面开心，背地里哭了一整晚。”

　　“哭哭哭，没用的东西！”赵皇后扯开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笑：“怀了又怎样，生不生得下来，可不是你说了算。”

　　花容又一次受伤回了玉宁宫，谢嫔取了膏药，亲自涂在花容脸上。

　　“花容姑姑，你又这么不小心。”谢嫔蹙着眉，眼底真实地流露出心疼。

　　花容绞着手，她内心煎熬，早就想和盘托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