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呼名》不二舟

6、第六章

　　方知慎一早候在正清殿外，同样候在殿外的还有张默龄。张默龄原在少府丞手下当差任居室令，两年前太子奉命修葺离宫时偶然结识张默龄，要了他任东宫卫尉职，张默龄实则是太子亲手提携的幕僚。二人虽同为太子幕僚却并不常一同议事，此刻太子传二人于此，恐有要事相商。
　　张默龄是见过方知慎的，只是方知慎并未谋职在宫中，未知职位高低不知如何称呼他只得抬手揖让学着平日里周围人对他的称呼：“先生。”方知慎闻言倒是全了礼数唤张默龄卫尉大人，身旁的晓黎也有样学样地行了礼。张默龄显然很少受礼，一对灵动的杏眼弯了弯，赶忙扶起方知慎，顺势站到了方知慎身边。
　　天光未大亮，正清殿内火光燃了一夜。终于有内侍从正清殿出来，让出入室的身位示意他们进殿。张默龄见此情形同晓黎一左一右搀着方知慎，急匆匆进了殿。
　　路延光居殿中，身侧是中大夫许伯川。许伯川曾是方阵的门客，此刻见到许久未见的方知慎倏的瞠然，“谨让如何在此！”
　　听到中气十足又沙哑如同被沙砾打磨过的嗓音，方知慎心下了然，“请许大人安。”张默龄有样学样地行礼问安。也不再寒暄更多，路延光即刻向众人传达突发的状况以求众人献策。
　　前几日有数则奏折上递，旨在清算皇帝未在大皇子请命出兵援助南建时准命，误了时机导致南建城破，请求皇帝为此出言解释。奏折被皇帝披露于昨日早朝之上，朝中先帝旧臣皆对皇帝未及时出兵有疑但也并未责怪于圣上，而是谴责上奏者在此备战之际妄图分散人心。然南曦世子及其党羽明目张胆大赞大皇子高瞻远瞩，话里话外又暗讽皇帝酿下过错，错失良机。
　　三年前追随方阵的忠臣或请辞或自请远调，除先帝旧臣外其余几乎攀附了大皇子和南曦王。皇帝受限许多，心中郁结又长久积劳以至咳疾复发。昨夜晚膳时分皇帝竟生生昏了过去，太医署当值的太医令轮番诊断又合议药方。皇帝服药转醒后，即刻密召太子相见。
　　皇帝身边的内侍亲自前来请路延光，路延光骤然紧张了起来，一路抿紧薄唇，负手匆匆赶向清正殿。纵使心下已预感到些什么，当他看见自己的父皇面如菜色卧在榻上咳嗽时，他还是忍不住眼中含泪，握住父亲单薄的手掌。路延光是皇帝偏爱的孩子，长幼序列中位最末，可皇帝因他是皇后唯一的孩子力排众议满月时就许了储君之位。让国相方阵之子方克己亲自教导他。病榻上的皇帝没有出声宽慰他的小儿子，而是以君王的身份要求储君收复南建、劝降越族，将越族的土地并入版图。
　　皇帝以袖口抹去咳在唇上的血，稳住气息吩咐路延光：“去找太尉岑寅，我曾同他商议过可否对越族出兵征伐，他会告知你详细。在明日上朝前，你需得心中有数，在朝上我自会下令将虎符交予你，中圳州六十五万大军凭虎符调遣，这是你的底气。”
　　紧咬的牙关中传出连路延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抖的声音：“儿臣遵旨。儿臣一定，不负父皇为儿臣所谋划。”
　　路延光整夜都在正清殿正殿中请教太尉，将目前兵力物资以及军粮等战时资源的情况悉数掌握。太尉是方克己举荐的将才在朝廷中并不处于任何一方，即使是皇帝要他将此次出征前备战事宜替太子安排妥当，他也依旧坚持只会勉力完成自己份内之事，绝不卷入朝上党争。可他在辞别路延光前还是说道：“殿下不善武，对兵书也无钻研。如殿下能得三皇子助力，此事胜算可增几分。”
　　从前方克己为太子太傅，也曾说过路延光诗书六艺皆是最佳，品性温和、宽以律下又勤勉会是一代贤君。而路延序善读兵书，于战役有不同于常人的见解，可能是用兵的奇才。三年前平三州之乱也证实了路延序的才能。三人自幼相识，路延光总觉得路延序待方知慎比身为弟弟的自己更为宽厚。如今只得寄希望于方知慎能求得路延序相助。
　　皇帝身边的内侍思虑周全，为太子传了太尉和太中议郎进宫，又将今日轮值的所有太医令安置于清正殿后苑，除了贴身的宫人往返太医令取药外，其余知情者都不得离开正清殿。誓要压住皇帝病重的消息，直到早朝上太子路延光收下虎符。
　　“当务之急，是今日早朝应该如何应对群臣。”首先出声的是张默龄，他瞅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案上烛台的火光映在他的杏眼中，明暗交织在他白皙又棱角分明脸上显得格外严肃：“天子突然未能临朝，恐怕惹来众议。”
　　此言一出，方知慎倏的想起昨夜阿舸描述的那名女子，心下已有对策。于是他蹙眉不语，作困恼无助状。虽不能看见张默龄，但他仍然循声朝他看去，似是在寻求张默龄献计度过此关。他实则期待张默龄能否想出万全的对策来。